宁澈撇嘴道,“我怀疑她就是自己想去玩。”
姜煜这才觉得有趣,“好,这个忙阿煜哥哥一定帮。”
于是唤来纸笔,指导着宁姒写下一封留给爹娘看的手书。
“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自蜀中归家后玩心不改,前些日子听说阿煜哥哥要去玉门,嘟嘟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总想去看看玉门的风光。不知是人烟罕见的大漠,还是天地寥廓的荒原?还有那二十万大军驻扎之地是何种模样?但嘟嘟知道爹娘必定不允,于是先斩后奏,嘟嘟回家后亲自向爹娘请罪!还请爹娘放宽心,不必挂念嘟嘟,嘟嘟有哥哥照看。”
宁姒一路写下来,蹙眉,“这样行吗?”
于是又添,“实不相瞒,嘟嘟确实想让心系边疆的哥哥去看一眼真正的边疆。他若想通了,能回京听从爹娘安排,便是两全其美。他若执意留下,也有姜大将军照看。爹娘若实在不喜,请尽快回信告知,嘟嘟一定竭尽全力将哥哥带回!”
她嘿嘿一笑,“到时候带不带得回,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宁澈也凑过来瞧,赞道,“真贼!”
宁姒挤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又看向姜煜,“阿煜哥哥怎么样,爹娘能看到我满满的诚意么?”
姜煜抚了抚下巴,点评道,“妹妹的字圆圆的,可爱。”
宁姒捂着字,羞恼开口,“不许看了。”
宁澈笑道,“阿煜你别说,就这字儿,还有乙等呢。”
宁姒又瞪他。
三人笑了一阵,宁姒拍了拍脑袋,“对了,我还要给舅舅去一封信!哥哥你知道的,娘亲很听舅舅的话,爹爹也跟舅舅关系好。舅舅带我去蜀中住了一年半,回来胖了一圈,爹娘都没有怪他什么,这回要是有舅舅帮着劝说,一定没事儿的!”
宁澈抚掌点头,“是也是也。舅舅年关时候要回京述职,现在应当在路上了。嘟嘟你直接送去舅舅在凌西巷的府邸就行。”
宁姒的舅舅在蜀中任巴川郡守,那地方边远处是崇山峻岭,但人口汇聚地却土地肥沃,山河秀美,那段在蜀中玩耍的日子,当真是无忧无虑。
宁姒提笔写下原委,“好,就这样跟舅舅解释一番。再说,‘哥哥志向可贵,嘟嘟实不愿任其催之毁之,还望舅舅多加劝谏。’哥哥,我们这算不算在舅舅那里给爹娘上眼药啊?”
“你懂什么上眼药……”宁澈下意识地驳她,眼睛却紧紧盯着宁姒那圆圆的字体——哥哥志向可贵。
他的嘟嘟妹妹心里是这样想的吗?
宁澈心里暖洋洋的,哪怕这次出逃计划夭折了,他也觉得值。
姜煜看了一眼嘟嘟写的,“不错。想来妹妹回家之后不必挨揍了。来,吃菜。把信放远一点。”
宁姒依言将手书放在一边,免得脏污了它们。
“阿煜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哇?我们怎么碰头?”
姜煜道,“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要不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吃完就走?”
“啊?”宁姒呆了,无措地望向宁澈。
宁澈也瞠目,随即一拍手,“也好。再找借口出来容易露出破绽。”他瞄瞄宁姒,“尤其是你,怎么甩掉你的丫鬟都是件难事儿。今天好不容易只来了你一个。”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带啊。”宁姒翻了翻身上,“衣服也没带,钱袋也没带。”
宁澈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哥哥有钱。等会儿就去钱庄取出来。”
宁姒眨眨眼。
于是一场仓促的冒险就这样开始了。
走出雅间前,宁姒还尝了尝酒水的滋味,见宁澈瞪她,宁姒还笑眯眯地道,“再会了,京城的酒。我宁姒,要去边疆喝大碗的酒、吃大碗的肉了!”
姜煜闷笑出声,胸膛颤着,捏了捏宁姒鼓起的脸颊,眼里都是笑意。
……
将信件交给送信的小乞儿之后,宁澈从钱庄取了五千两。
宁姒瞠目结舌,“哥哥,你可真有钱。我长这么大,只存了一千两银子。”
姜煜在一旁慢悠悠地提醒,“取了钱就要赶紧出发。说不定钱庄已经有人去通知你们父母了,毕竟五千两不是笔小数目。”
“啊?那赶紧的,快走快走。”宁姒推着宁澈的后背往前走。
姜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府门前。赤漆的大门、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整齐排列的三辆马车,再加随从数十。
宁姒和宁澈都换上了小厮的服饰,低着头混进了姜煜的车队,大概是因为宁姒小小的个子在随从里十分显眼,姜煜便把两人叫了进去,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宁姒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开口问,“阿煜哥哥,你这些侍从,都很厉害吧?能以一敌三吗?”
“能的,遇到小点儿的土匪窝都不成问题。”
“那遇到大的土匪窝呢?”
姜煜笑着道,“那把你哥哥卖了吧,换我们走。”
“不要。”宁姒软软糯糯地拒绝,“我们把钱给他们,只要放我们走就好了。”她又看着姜煜的脸,“可是阿煜哥哥长得这么好,我怕有人看上阿煜哥哥,然后不放你走。”
“噗哈哈哈哈哈哈……”宁澈听到这里,不客气地笑出声。
“笑什么,妹妹在说你长得安全呢。”
“男人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漂亮的,妹妹喜欢啊。”
于是两人一路互相诋毁,再逗逗宁姒。
但宁姒兄妹两人心中总有忐忑,生怕下一刻就被父母截住。直到出了城门,两人的心才好生地收回肚子里。
宁姒被颠得困意袭来,直接靠着车厢睡去,小脑袋瓜在车厢壁上撞了两下,砰砰的,听得人发疼。姜煜抬眼一瞧,宁澈也眯着眼好似睡了,喉咙里隐约发出咕噜声。
于是伸手将宁姒揽过来,让她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宁姒半梦半醒之间往姜煜颈间嗅嗅,好似小动物在确认安全与否。
带着气音问,“阿煜哥哥?”
姜煜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宁姒没动静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白皙软嫩的颊肉贴在他颈侧。
姜煜觉得有些不自在,被她的呼吸喷洒得痒痒的,却又不敢调整坐姿,怕弄醒了她,于是垂着眼一动不动。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疼这个小姑娘。
她可爱狡黠,真诚坦率,连鬼点子和小性子都那么惹人爱。
如果这个妹妹是他的就好了。
☆、一路西行
他从小到大见到了那么多的弟弟妹妹还有子侄辈的小孩子,他总是作出一副温雅和煦的大哥哥模样,看上去对每个孩子都很疼爱。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笑着的时候,内心充斥着乏味。
他不曾真正疼爱哪一个。
每逢节气、年关,或亲或疏的亲人朋友汇聚一席,总叫他无聊得想出走。喧嚣和热闹衬得他内心越发寂寥,他总在想,父亲那里又是一个人过吧?母亲笑得多欢畅,她可有那么一瞬想起了父亲?
这样的心情叠加着,直到他决定远赴边疆。
怀里的小姑娘发出模糊不清的哼哼声,大概是睡得不舒服了,姜煜给她调整了睡姿,宁姒头一偏,又睡了。
马车辗过碎石子,发出咕噜声,车外还有随从的马蹄声,姜煜却觉得平静。
……
天色渐晚,车队沿着官道有条不紊地走着,两侧风景渐渐开阔,少了茂密树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田野,偶见远处三两间矮小的土屋,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有灶炭的气味。
傍晚的天光为远处的麦田、近处的枝丫笼上一层橘黄。
宁姒揉着眼睛,隐约听见宁澈姜煜两个在小声说话,于是嘴里咕哝道,“哥哥,我饿了。”
宁澈将宁姒抱到身边来,答她,“入夜之前就能到驿站,先吃点糕饼。”
宁姒掀开窗帘往外瞧,静谧的景色映入眼底,“我们不能去农家用饭吗?”
“我们人太多。”
“好吧。”宁姒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想到京中的爹娘大概已经发现了兄妹俩的出走,便有些难过。
她很少这样忤逆父母的。这次的出走让她感受到了一点快活自在,更多的却是愧疚和忐忑。她想,要是没有哥哥这桩事,她一定不会对父母不告而别。
远处渐渐亮起零星灯火,车队终于抵达驿站。这是离京最近的一处驿站,并不荒凉,隐约听见里头一两声吆喝。
姜煜等人进来时引得不少人看来,因为这两个少年长相过于出众,牵着的孩子也是白白嫩嫩的娇养模样。不过守礼的也就打量一眼便收回目光。
宁姒终于饱餐一顿。
几人很快便面临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驿站房间不够,只剩下两间。姜煜的随从可以在外起火过夜,这三个主子却是能进屋睡则进屋睡,要是生了病反而耽误时间。
宁澈提议,“嘟嘟跟我一间房。”
宁姒为难地看他一眼,软软糯糯地发问,“两个哥哥能不能睡一间呀?”
这话一出,不只宁澈瞪她,连姜煜都好似不解地看过来。
宁姒凑到姜煜耳边,小声告状,“哥哥睡觉会打呼噜。”
“那和阿煜哥哥睡好不好?”
宁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地咽咽口水,连连点头,随后又假作矜持地说,“也好。”
于是姜煜推门,让宁姒先进去,冲门外的宁澈笑得温雅有礼,“你的妹妹,我会照顾好的。”
宁澈不是滋味地瞅他,等姜煜把门关了才觉得哪里不对劲,随即敲门喊,“嘟嘟是女孩子,你一个外男,快把门打开。”
姜煜在屋里回他,“什么外男,我是她哥哥。”
宁澈“嘁”了声,“什么哥哥,我才是哥哥。”
宁姒在里间舒舒服服地泡澡,姜煜把门带上,守在外头,对宁澈道,“去你房间睡觉去,都坐半天马车了。哦对了,妹妹知道你打呼噜。”
“有吗?”宁澈挠挠下巴,“被嫌弃了啊。”
屋里一张大床一张矮榻,姜煜把软和宽敞的床让给了宁姒。
夜半。宁姒又翻了个身,看着房梁,眨眨眼,再侧头看向一层纱帘之隔的姜煜。他侧着身子,长腿微蜷,也不知睡着了没。
宁姒用气音小声唤,“阿煜哥哥?”
姜煜喉咙里溢出一声“嗯?”,微微动了动身子,“怎么了,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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