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杀他,却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敲断了他的腿,将他变成了废人,一个废人皇帝,自然没人再愿意替他卖命。
这一日大臣们亲眼见证了皇上被迫退位的事,太子也顺势成了皇帝,登基大典则择日举行,太子留下处理旁的事时,楚宴就这么离开了。
他出宫前,却提出一个请求。
当年“百野之战”惨败后,他带人虽突出了包围,却在深山里绕了许多圈,翻山越岭才躲开敌军,再回到百野时,已经过了二十日。
那些战死的士兵,有不少人的尸体被野兽刁走了,还是周边的老百姓,于心不忍,帮着挖了不少坑,就地将他们埋了。
他想将“废帝”带去百野之战的事发地,用他的血告祭近两万亡灵,大臣们自然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虽然是皇上有错在先,他和太子却以雷霆手段把控了整个朝政,哪怕他依然只是个闲王,也没人敢小瞧他。
太子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早在知道母后是被他以那么可笑的理由毒死时,他对皇上最后一丝感情都没了,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又背负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理应给死去的战士一个交代。
哪怕从古至今,都标榜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却也没有哪个皇帝因为做错事,被自己的儿子和亲兄弟制裁。
大臣们这一日,自然极其震撼。
不过为了保住皇家最后一丝尊严,皇上所做的事并未昭告天下,于百姓来说,只是突然换了个皇帝而已,他们甚至以为这位皇帝也是突然病死的。
毕竟上一任皇帝也是这么死的,没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有不少烂摊子需要处理,登基典礼定在了一个月后。楚宴回到家后,苏皖才得知,他要带着皇上去边疆,百野在大夏朝南边,一来一回,就算骑千里良驹也需要五个多月的时间。
苏皖清楚他的心结,并未阻拦他,如果不是还有宝宝需要照顾,她都想陪他一起去,这个时候也只能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未如此多话。
楚宴啧了一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不是今日走?现在就开始念叨,走前肯定还得念叨一遍,先省省力气。”
苏皖原本还满是伤感,被他这么一闹,心中的伤感散了大半,她抿唇故意道:“现在就开始嫌我爱念叨了,等我年龄大了,真爱念叨时,是不是更嫌?”
楚宴想了一下两人白发苍苍时的模样,忍不住失笑摇头,“估计我更爱念叨一些,哪敢嫌你?到时孩子们也该长大了,说不得儿孙成群,要嫌估计也是孩子嫌咱们烦人,到时我就拿个小拐杖,谁敢嫌你我就敲谁。”
苏皖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宴离开的时间定在后日,他还没走,苏皖就开始不舍了,之前她每日都是围着孩子转,如今却变成了围着楚宴转。
楚宴离开的前一晚,苏皖已经给他收拾好了包裹,等他沐浴完出来时,她亲自给他擦了擦头发,刚擦干她就忍不住将脑袋搭在了楚宴肩膀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心底也酸涩得厉害。
明明他还没走,她的思念却已经开始泛滥了。
楚宴将她拉到了腿上,之前被他抱在腿上时,苏皖总是会不自在,总是会躲开,如今她却一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顺从地窝在他怀里,还忍不住蹭了蹭他的下巴,水润的丹凤眼中满满的不舍,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小女儿的姿态,眼底也满是对他的依赖。
楚宴一颗心软成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也舍不得出门了,然而他却不能不走。
当年他再次回到百野之战的战场上时,他就曾许诺过。他不仅会摘掉敌国将领的脑袋,也会揪出泄露行军布阵图之人,会将人带到他们面前,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报仇。
这一次他不能不去。
他亲了亲,苏皖的脸颊,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苏皖依然搂紧了他,再快又能多快,起码需要五个月的时间,她也不知为何,眼睛都有些发酸,突然道:“我随你一道去吧。”
“说什么傻话?小宝才五岁,小丫头也才满月,你真舍得丢下他们?”
自然是不舍的,可是苏皖也好舍不得他离开啊,之前一直待在一起不觉得,一想到他一走就是五六个月,她心中就难受极了,之前赵冉桐因顾令寒的“离京”闷闷不乐时,她还有些不理解。
毕竟楚宴时不时就爱欺负人,有时苏皖都嫌他烦,甚至希望他赶紧去翰林院,只觉得他天天在家晃悠时,瞧着有些碍眼。
可是这个时候,他真要走了,她才发现她根本不希望两人分开,她还曾因为赵冉桐的惆怅,觉得她孩子心性,未出嫁前依赖父母,出嫁后又太过依赖夫君。
男人不在,不是更悠闲?每日想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睡,想干什么干什么,多逍遥自在?
可是如今,亲身经历时,她才能理解她为何会难受。
此刻她就不舍极了,若非清楚他必须得去这一趟,苏皖都想任性地要求他留下来。
她郁闷怅然的模样,让楚宴不由有些怦然心动,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很快就回来了,你听话,在家好好待着,不要让我挂念,嗯?”
他声音很温柔,好似在哄孩子,苏皖一颗心酸成一团,她闷闷不乐地点头,又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腰,静静抱了许久。
晚上苏皖几乎一宿未睡,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哪怕身体极为疲倦,他起身时,她也紧跟着爬了起来。
苏皖亲自送他出的城门,哪怕告诉了自己无数遍,不许哭,他翻身上马时,苏皖的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
楚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了她一眼,苏皖连忙转过了身体,不想被他瞧到她哭泣的模样。
尽管她转身的速度很快,他依然瞧到了晶莹的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的那一幕,那一瞬间,楚宴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清楚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哭了,楚宴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才拉了一下缰绳。
“废帝”则站在囚车上,他脖颈上还带着镣铐,见他们如此难舍难分,他嘲讽的笑了笑,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了他的第一任皇后。
当初娶她时,虽然更多的是为了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其实他心中也是有些喜欢她的,然而洞房时她却没有落红,成亲后她对他也始终淡淡的。
有时候他甚至以为她根本不会笑,后来他才发现,她不是不会笑,只是不爱对他笑而已。
他望着楚宴的背影,心中满是憎恨,不懂他为何如此得上天的厚爱。小时候得父皇喜欢也就罢了,太后、太子也都更喜欢他,如今竟然还有个深爱他的女人。
他眼中的恨意太过明显,楚宴察觉到后,勒住缰绳冷冷瞧了他一眼,他懒得跟他废话,让侍卫找了个麻袋,直接套在了他头上。
这麻袋是跟路边茶馆里的老板娘要的,一股子臭菜味,废帝差点被熏晕。
苏皖没有回府,而是回了定国公府,这是楚宴要求的,不知道是怕她在府里呆着时容易胡思乱想,还是怕效忠废帝的人会伤害她。
见他坚持,苏皖就去了定国公府,苏宝和宝宝一早就被三叔他们接走了,常用的东西也都被玉灵和小蕊打包带了过去。
在府里待了几日,竟真有人来刺杀,好在有苏翼在,一切有惊无险,那段时间,苏妍都不敢出门了,苏皖自然也被拘在了府里。
她本就不喜欢出门逛街,又有宝宝要带,自然不觉得难以忍受,让她难以忍受的却是楚宴的离开,她早就习惯了一睁眼就能瞧到他,如今每次醒来,见另一边都空着,她都要失落许久。
哪怕新帝正式举行登基典礼时,她也没能振奋起来。不久后,余党清理干净时,哥哥告诉她可以出门转悠了,她依然恹恹的。
哪怕身边有妍妍和宝宝们陪着,每次夜深人静时,苏皖还是发了疯地想念着他,这种思念跟之前想念哥哥和三叔完全不一样。
苏皖只觉得她的魂随楚宴一起走了,被哥哥笑话她好似丢了魂时,她都不知如何反驳。无数次夜晚想念他时,苏皖都想丢下宝宝,去寻找他,辗转反侧时,她甚至想好了第二天带什么东西出发。
一早冷静下来后,苏皖依然思念着他。
一天天时间仿佛总也过不完,四月份时,苏皖便已经觉得他离开了许久许久,然而仔细一算,他才走了一个月而已。
顾茗筱和哥哥的亲事,总算让苏皖稍微打起了一些精神。
顾茗筱之前跟父亲承诺的便是一年过后,如果对方还不提亲,她就同意让家里给她定亲,如今恰好一年,见她总算松了口,可以帮她相看了,赵冉桐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她连忙来了定国公府,将此事告诉了苏皖。
苏皖的眼睛这才有点神采,“我晚上就跟哥哥说一下此事。”
苏翼对自己的亲事向来不上心,之前苏皖旁敲侧击时,他的回答就很随意,让她帮着找个合适的就行,反正娶谁都一样。
苏皖怕他日后不承认,还说已经将他的话都记了下来,他可不能反悔,苏翼可有可无的点头。
第155章 完结中
晚上,苏翼回来没多久,苏皖就来了他这儿,跟他说了一下顾茗筱的事,说他若是没意见就尽快找媒人说和一下。
苏翼挑了挑眉,不知怎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少女恬静的侧脸。她其实生得极美,静静往那儿一站,哪怕低垂着眉眼,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苏翼之前对她有些反感,只是觉得她以貌取人,太过肤浅,读过她的诗后,他就清楚必然是他误会了什么,一个女子能做出那样气势磅礴,心怀天下的诗词,本身必然不会太差。
他擦剑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竟对成亲多了分期待,他唇角挑起个笑,“可以啊,那就她了。”
苏皖自然高兴,这是自楚宴离开后,她头一次这么开心,那边顾茗筱也说了嫁谁都成,这事显然要成了。
苏皖便直接请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帮着去说合了一下。
顾茗筱的父母都很看好这桩亲事,见媒人来说合时,顾母高兴极了,不过她也没当场点头,虽说姑娘说了谁都行,点头前总得问一下她的意见才成。
再说媒人来说合时,一下子就点头,也未免显得太上赶着,就算心中有意,一般也会说先跟家人商量一下。
送走媒人后,顾母便去了顾茗筱的院子,说有人提亲了,还将对方夸的天下仅有,说连她爹都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亲事。顾茗筱根本没在意母亲说了什么,只是笑道:“母亲喜欢就行。”
顾母笑道:“他不仅人仗义,是个重情的,又有王妃盯着,依着她和冉桐的关系,苏翼日后对你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顾茗筱眼眸微动,修长纤细的手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水洒了出来都没意识到。
顾母从未见她如此失态,吓了一跳,“哎呀,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
顾茗筱不紧不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问清对方之所以会提亲是因为苏皖格外看好这桩亲事,她便摇了摇头,竟给顾母丢下一句,“谁都可以,唯独苏翼不成。”
她能接受他为了履行承诺来求娶,却无法接受他在忘记她的情况下,随便娶了她,她至今都记的,上巳节时他望着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喜。
顾茗筱不顾母亲的责备,转身回了屋,态度竟很是坚决。
知道她拒绝后,苏皖和赵冉桐都愣住了。
两人根本没料到她会拒绝,不是说了谁都可以?怎么偏偏他不行?苏皖甚至以为是哥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她当即杀到了苏翼的院子。
苏翼自然冤枉,他怎么可能得罪过她?这半年他根本没见过她,去哪儿得罪她,梦里吗?
想到上巳节时,他曾对她流露出不喜的神情来,苏翼有那么一丁点的心虚,他也不知为何,明明什么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却连一年前初见她的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皖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虚,还以为他怎么惹恼了顾茗筱,当即恼得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好呀你,爹爹和娘亲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就是让你欺负小姑娘的?”
苏翼身为兄长,却被妹妹教训了,哪怕她捏得不疼,苏翼也觉得有些没面子,臭着脸道:“我何时欺负她了?我总共也就见了她那么两三次,话都不曾说过。”
瞧出他的迟疑,苏皖追问了半天,才问出上巳节的事。苏皖蹙了蹙眉,“她真盯着你怔怔瞧了半晌?”
苏翼被问得有些不高兴,他还能撒谎不成?
不知为何,见她竟说出嫁谁都成,就是不嫁他的话来,他莫名有些介怀,明明之前也没非她不娶,如今竟格外在意。
他向来懒得操心旁的事,今日妹妹离开后,竟思索了半晌顾茗筱的事,越是思索,他竟越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翼再次想到了初见时,她望着他怔怔出神的模样,难道之前真认识?可是回京后,他确实不曾见过她。
苏翼想了半天,总觉得他不至于调戏一个小姑娘,但是仔细回想的话,她生得确实很美,万一真混账了,怎么办?
他当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日还让苏皖和赵冉桐帮着问了问,为何唯独他不行,顾茗筱嘴巴很严,自然没问出什么来。
见哥哥也有些怅然若失,苏皖满心遗憾,不由叹口气,“我本以为那人迟迟不提亲,你就有机会了,谁料……”
苏翼拧眉,“什么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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