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仇家要寻李忘忧救命,对此李忘忧自然全不知晓。
他连夜又画完一张素描裸女图,小心收起才合衣上榻睡觉。不过却一晚转辗反侧,睡的非常不安生。
倒不是李忘忧认床,而是这该死的大唐根本就没有床这种家具!
唐人睡觉,穷人直接睡地上,铺张草席就是床了。东瀛人倒是学去了,后世榻榻米便是如此。
讲究一些的睡的是卧榻,也就是硬木制作的矮床,那滋味简直叫一个酸爽,这让李忘忧无比怀念席梦思……
原本李忘忧一直觉得大唐应该有床,因为李白那首著名的静夜思里面有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结果穿越之后他才明白“床”指的是“胡床”,也就是类似后世马扎一样的坐具。
穿越到大唐一周多时间,李忘忧还是睡不惯这硬邦邦的卧榻,每天起来必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急需蓝瓶盖中盖来补一补身体了。
好不容易到天蒙蒙亮,李忘忧正睡的香时却又被那响彻全城的晨鼓敲得心烦意乱。
掏出从苏长卿那里借来的手表,看了一下时间,李忘忧就忍不住想骂娘。
敲你妹啊!这才凌晨四点过不到五点!
更缺德的是这晨鼓敲起来还没完,他也不想想长安城晨鼓三千下,那是一时半会能敲完的吗?
总之,李忘忧睡不成了。
天刚亮便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起床,李忘忧推门去叫牛家兄弟洗漱出门。
今天是杨纂所说的曲江池诗会的日子,李忘忧既然答应了杨纂,就得认命去参加。
虽然他根本搞不懂诗会到底是干嘛的,不过听杨纂的意思应该像是场比赛,不然为何要他拿回一个头名?
多想无用,今日去了便知,如果只是单纯比做诗倒是简单了。李忘忧不信这大唐贞观年间,还有谁能比自己脑袋里的唐诗宋词更牛逼的。
与牛家兄弟在坊里寻了家卖早餐的小吃店铺。
店铺里灶下柴火正旺,一名赤膊的胡人梆梆梆地打着烧饼,蒸笼里的白气热腾腾上冒,刚出炉的芝麻胡饼金黄酥亮又香又脆,让李忘忧看得是胃口大开。
“伙计,蒸饼、烧饼各来十个,馎饦汤三碗。”李忘忧招呼牛家兄弟坐下,又招呼店铺伙计将吃食弄来。
这大唐包子、馒头、花卷、烧卖、蒸饺都叫蒸饼,区别只是有馅没馅以及样子如何了。
带馅的蒸饼一咬顺嘴流油,大碗的软面片馎饦汤更是吃得李忘忧和牛家兄弟大呼过瘾。
不过这牛家兄弟块头够大,饭量更大,十个蒸饼十个烧饼几乎全被两人风卷残云般给消灭了,而且看样子并没有吃饱。
李忘忧昨天晚上才发了笔横财,哪里会吝啬这些。
连忙招呼伙计再送来蒸饼和烧饼各十个,馎饦汤两碗,这才让牛家兄弟终于甩开膀子畅快吃了个饱。
唏哩呼噜将馎饦汤喝了个干净,牛武的独眼中都闪着满足的光芒:“好久没吃得那么饱了,小郎,多谢了。”
“哪里话,两位兄长何出此言,难道你们陪我走一趟长安城,护佑我安危,我还能让两位兄长饿肚子不成。”
牛勇没有说话,只是感谢的用独臂拍了拍李忘忧的肩膀。
“两位兄长,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小郎有话尽管说。”
“我看两位兄长孔武有力,为何会吃不饱饭呢?”李忘忧这话从定周村出来就想问,却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今日大家熟络不少,他才终于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牛勇沉默半响,回答道:“村中还有我兄弟战死袍泽家眷三十七家,身体残疾失去谋生能力者九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李忘忧立刻想清楚其中含义。
原来这牛家兄弟不仅仅是要养活自己,还在救济村中那些战死袍泽的家眷和残疾失去劳动能力的袍泽家庭啊。
李忘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牛家兄弟施以揖礼:“两位兄长,是小子孟浪了。”
“小郎哪里话,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敢问两位兄长,村中那些都是与突厥人作战时阵亡或者受伤的吗?”
牛武点点头:“不错,我们定周村当年征兵六十人,都编制在一个卫府中镇守雁门关。大业十一年与突厥人大战后,战死三十七人,另外二十三人身体各有残疾,其中九人几乎失去双手双腿,其余十四人几乎人人带伤。”
“可恶!实在可恶!恨不能杀光那群蛮族!”李忘忧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想要发泄心中的憋屈,却反将自己拳头砸得生疼,让他又忍不住捂着手龇牙咧嘴。
这让牛家兄弟二人看得莫名发笑,却心怀感动。
李家小郎,有情有义啊!
李忘忧心中却觉憋屈,总觉得堵了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全村一百二十七户人家,出征六十人,那就是六十户人家,半数村户啊!
六十府兵,阵亡了半数以上,而身体完好的几乎没有。
这些前朝府兵抵抗的是草原饿狼,突厥人,他们护卫的是华夏民族,但如今大唐官府却将他们几乎完全遗忘,何其可恨!
他想起了后世那首《精忠报国》忍不住拍着桌子打着节拍,扯起嗓子嘶吼唱了起来: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起卷 马长嘶 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 纵横间 谁能相抗
恨欲狂 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
他一遍吼完,只觉得心情舒畅,心中那股憋屈都随着歌声释放了出去。但一旁的牛勇牛武却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牛勇口中喃喃,眼中热泪却无法抑制下落。
牛武更是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大兄,我好恨啊!”
小吃店周围不少人都被李忘忧这一嗓子给吼得呆滞了,如此古怪音调的歌曲众人闻所未闻。但歌词却又这般热情奔放、豪气干云,听得众人热血上涌。
“好!好一个堂堂大唐要让四方来贺!”一旁忽然有人拍手叫好。
原本歌词中是“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被李忘忧一时机灵,改成了大唐。
李忘忧寻声看去,却是名陌生华服男人,年约三十来岁。
“小郎,这歌可有名字?”
“《精忠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