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说守卫们在这里当值的时间不短,叶沧显然不是他们印象中常来的老主顾,自然而然谨慎起来。
这一回,叶沧没有废话,他轻车熟路地用上海妖的力量,两个守卫一个恍惚,原本戒备的神情骤然一松,再没提阻拦他的事。
直到叶沧正大光明地跨进后方的那扇大门,直到那扇大门开启又闭合,两个守卫才一前一后回过神来,对视一眼,二脸懵逼。
“刚刚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就开了个小差?我好像看见了……”
他看见了什么……?想不起来,但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因本就是他不应记得的幽蓝,是无缘得见的明光。
这个外表看起来很像一家地下酒吧的地方,门后与门外完全是两个场景。
从外面来看,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个乱糟糟的地下街里,年轻人聚会到一起醉生梦死的地方。这里可能会充满芬芳的酒精、躁动的音乐,无数人在舞池里跃动,让摇晃的灯火照亮他们的脸。
然而实际上,它的门后——说是战略指挥部,叶沧都信。
门后的空间巨大到远远超乎了意料。
被粉刷得雪白的墙壁上安装着巨大的荧幕,疑似工作人员的人坐在台前,井然有序地敲击着键盘,一道道代码从上面划过,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时不时调整耳麦,在跟谁对话,脸上的神情或是一本正经的严 肃,或是进退得宜的微笑。
旁边一点的位置,有点像门诊部挂号排队的地方,数十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他们有的两手空空,有的手上桎梏着人——这些被禁锢的人全部被捆得严严实实,带上了特殊材质的镣铐。
结合这里是雇佣兵的聚集地,叶沧猜测那些被绑着的家伙应该都是通缉犯,还可以更进一步做个推断,活着的通缉犯要比死的值钱。
除了这两块地方,剩下的空间全部都被布置成咖啡厅那样的陈设,整洁摆放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手边还放了茶水和热饮。
坐在那里的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男性,他们或孤身一人,或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交谈的声音并未刻意掩饰——
“大半个月不见,你上次接的那个任务怎么样了?……被他跑了?你也太不小心了,不过话说回来,最近这一带的猎物确实比以前谨慎了好多,不好下手。”
“毕竟出了那档子事儿,估计怕被那个人盯上,直接毙命吧。”
“最新的一批通缉犯的情报有没有人要?这儿的太贵了买不起,我有路子,可以帮忙搞到便宜的,就连猎食者的都有!”
“晦气死了!我的任务目标在我下手前就死了,都是那该死的猎食者!等我哪天遇见,一定要把他捉起来!”
“别等了,猎食者已经上名单了吧,想下手赶紧的啊……哈哈哈,这不是不敢吗,瞧把你吓得。”
各种八卦夹杂着偶尔戏谑的大笑,一群糙汉聊起天来竟也得劲的不得了。
这样一个有管理有纪律、且分工明确的地方,再配上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科技设备,绝对不是仅靠着民间的力量就可以自发形成的,它的背后应该有一个更庞大的势力。看他们正大光明的作态,再加上有星盗的前车之鉴,叶沧合理怀疑那个势力就是魔王星官方本身。
偶尔有人留意到走进门的叶沧,免不了好奇地看上几眼。有的人甚至直接拉开了嗓子,“哟,哪来的俊小伙,看着面生啊,是新人吗?”
叶沧对此便笑吟吟地应下,大家于是都觉得这个“新人”脾气不错,客套上几句后就不做纠缠了。有个别面色不善的,看了几眼便嘲讽着移开视线,在嘴里嘀咕起什么,叶沧对此也毫不在意。
除此之外,还有剩下的一部分极少数人,他们大多是经验老练或者通过战绩开出更高权限的强者,在雇佣兵界闯出名气的存在。而现在,这群人无一不面色古怪,似乎遇见了什么极其费解的事。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一位在业界有着“夜鹰”之称的人突然道。
雇佣兵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直觉和辨识度这两点必须要具备,不然哪天你要抓的通缉犯乔装打扮一下,你就不认得了,那有再强的实力也是通通白费。
夜鹰相信自己从生死中锻炼出来的直感,但他又一下子说不上来自己跟对方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更奇怪的是,他望着这个隐隐感到熟悉的青年,并没有旧人相识的亲切或敌人重逢的恶感,反而有一种、即便面对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曾有过的……敬畏。
仿佛是潜意识里迸发出的一种危机感和求生欲,在疯狂敲响警报,试图提醒如今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的自己——千万,不要招惹他!
包括夜鹰在内的这群人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即便本来要走的也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通过不易察觉的角度默默地关注着这个“新人”,各怀心思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叶沧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就成了一部分人暗搓搓关注的对象,或者说,他一直都不在意周围人的想法或行动,毕竟,这个巨大的新奇空间本身对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
正在这时,一个半透明的屏幕突然展开在他的面前。
这个屏幕就像一台3d立体终端,在“滴”的一声后,分成了两个版面。
左边的版面类似于用户账号登录那种,提示叶沧可以使用虹膜或者指纹进行身份确认。右边则是一列循环滚动的名字和头像——上面全部部都是通缉犯,按照抓捕的危险程度和难度等级做出了非常细致的排名,并且明码标价,越难搞的越值钱。
叶沧随便翻了一下,发现上面的人员居然最早的可以涉及到几百年前,而且地域也不仅仅限制在这个贫民区,甚至跨星域通缉的都不在少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版面他忽然有了以前玩游戏的刺激感,上面一个个可以狩猎的、恶名昭著的大boss,看得人很想组团刷一把——也许以后闲着没事可以组织个小队,成员就阿木星上面现选好了,不知道厄迦、小黑、赫尔、星昂他们会不会感兴趣呢?
到时候奶妈、战士、坦克、刺客都齐活了,单挑群殴随便来,超有趣
这一刻,全星际的通缉犯忽然集体打了一个哆嗦,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一股子狂风过境的恐怖,毛骨悚然。
叶沧暂时按捺下跃跃欲试的念头,先根据猜测走到了那个挂号处的地方,乖乖排起了队。
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没过多久就到了他。
“您好先生,请问是接受悬赏、兑现悬赏,还是呼叫其他服务呢?”
“兑现悬赏。”
“好的,请把您捉到的犯人放到旁边的那个窗口进行虹膜或指纹扫描。”
叶沧点了点头,甚至没有回头,直接心念一动。原本杵在他身后的壮汉们,立即到旁边的窗口排队去了。
而他们的前方,上一个还没结束扫描的犯人正试图通过咬雇佣兵的脖子抗议,拷着他的雇佣兵眸色一戾,直接把人胳膊卸了。其他雇佣兵大多也是这样,要么一巴掌把人呼老实,要么先把人弄晕。
于是,乖乖缩在一起排队、挨个接受扫描的大汉们,在这一阵鸡飞狗跳里简直鹤立鸡群,对比不要太鲜明。
仿佛他们跟叶沧不是通缉犯和雇佣兵这样的死敌关系,而是卑微怯弱的仆从,与他又敬又怕的主人……
当然,真相其实差不多。
接受完扫描的大汉很快就被专员领走了,如果叶沧先前的猜测没错,他们应该是要被送去魔王星的官方警备局,该判什么判什么,接下来几年都应该老实了。
叶沧领到了一笔钱,因为他没有确认的雇佣兵身份——当然他本来就不是,所以他只能拿到保底的提成,价格甚至买不了他地里的一个番茄。不过他本来也不指望这个赚钱,自然也就无所谓。
他之后又到处看了看,主要是翻了下他之前就比较感兴趣的那个通缉榜。他本来是想看看这一带最厉害的通缉犯是谁的,但标注金额最高的人姓名头像都不可见,同时一个弹窗跳出来——“您查阅的内容超出权限范围,请尽快提升权限,或付费购买”。
叶沧望着价格后面的好几个零陷入了沉默,可以的,这很现实。
“哈哈哈,这个就不用特意花钱去查了,如今这片地域的榜一是猎食者这件事,大家早就传开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套着绿色外套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叶沧望向他,“你是……”
“我是列文。”男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在叶沧正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下来,“那家伙最近总是挑着通缉犯下手,因为立场不明,手段残忍,所以也被标到了通缉榜上。”
叶沧已经不止第一次听过这个绰号了,见他感兴趣,男人也十分起劲地讲起来,“据说对方喜欢穿着一身红色的斗篷,带着帽子,从身高看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到这里,男人自己先笑起来,“他们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小红帽呢,真是为了噱头什么都不要脸地往外瞎传。我亲眼见过对方一次的,那明明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
男人还在激动地描述当时的场景,仿佛真的亲身经历了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而叶沧敏锐的听力却已经捕捉到了其他桌上传来的嗤笑——“列文又开始忽悠新人了。”“除了在新人面前装逼他还会什么?等着吧,一会儿肯定又是老套路,就不知道这个新人要被骗多少钱了,希望不要像上一个那么蠢。”
叶沧不动声色地地敛下视线,唇边浮现出一抹秘而不宣的弧度。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皮褶子瞧得人掀起一身疙瘩,嘴上还沾着没干的血。”列文声情并茂道,“……我踩着满地流出来的血再抬头去看,圆月高悬,猎食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沧轻笑一声:“很棒的故事。”
“诶诶,这可不是故事!我知道你们刚入行的新人肯定对这种事情好奇得很,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开开眼?”男人的语气颇具引诱意味,“我知道猎食者最常出没的地方和时间段,这些消息都是机密,要不是最近实在手头紧,我还不舍得贱卖呢。”
“这样啊……”叶沧意味深长地垂下眼,凝视着不远处玻璃杯里泛开波纹的水面,刚想继续说什么,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确切地说,是这个空间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他们全部都看向了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穿着红色的斗篷,带着大大的兜帽,几缕白色的发丝从帽子里漏出来,在头顶明晃晃的灯光下泛着琉璃样的光泽。
空气里安静的近乎窒息,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走到一张二人座的桌子前,听见一道冰冷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要坐这里。”
列文望着面前的孩子,那双盯着他的阴戾血瞳犹如恶鬼,连带着那一身红艳艳的斗篷都仿佛是血染就的,一滴一滴落下血泪来,铺陈开尸山血海的血气。
叶沧眨了眨眼,他仿佛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孩子,却又奇迹般地褪去了刚才意兴阑珊的姿态,转而兴致勃勃地揪着列文道:“故事还没讲完吧,你刚刚说本体是老头子、满脸皮褶子、嘴角还带血的猎食者逃跑了,
然后呢?”
列文:“……”十岁的孩子似乎一怔,随即神情陡变,刚才盯着他眼睛像看垃圾,现在像在看一个死人。
列文:“……”
没有然后了,讲故事的人坟头都建好了。
第75章
列文白着一张脸, 两股战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个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脑子完全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 仿佛下一秒就能口吐仙气、立(当)地(场)升(去)仙(世)。
小红帽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阴鸷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身上的气息猛地腾起一瞬, 又极不稳定地强行平息。列文能够察觉到刚才那一瞬对方确实想要杀他的,可不知为何又艰难忍住了。
列文踉跄地摸着地板往远处爬去, 鬼使神差地又回过头,透过糊了满脸的泪水和汗珠看向了叶沧——难道, 是因为他……!?
叶沧不知道列文心头狂跳的猜测,他一手支住下颚撑在桌上,望着站在面前的孩子, 完全看不见半点紧张感和恐惧。
这也是当然的, 根据刚才列文提供的错误情报, 身为一个刚入行的、一无所知的、单纯无辜的“新人”(重音),他怎么会知道对方是谁呢:)
于是,叶沧直接开口道:“旁边明明还有这么多空位, 你把他赶走了, 谁给我讲故事?”
话语间颇有不满和指责的意味。
周围猛地传来一阵疯狂吸气的声音, 那些雇佣兵忍不住身体后仰, 嘴唇嗡动了几下又顾忌着什么说不出来,但——“这人是在找死吗”这几个字,几乎已经写到了脸上。
世上最恐怖的凶犯就在他们面前, 有多恐怖——那些最穷凶极恶的犯人,曾经是他们职业生涯的噩梦, 最顶尖的雇佣兵面对时都要怀以同归于尽的决绝。而这段时间,就是这样的犯人,成为了另一个怪物的口粮——成为了量产的、不值钱的玩意儿。
如果这里是星际警备局,那么估计那群警备员早就冲上去跟猎食者拼命了,因为那是职责所在。但现在偏偏不是,在座的众人不是秉持正义、英勇无畏的警备员,而是雇佣兵,他们办事的最终且唯一目的是钱。
而这钱又分成两种,有命花的和没命花的。
在毫无准备、装备不足的此刻,情况无限接近于后者,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妄动。
他们紧紧盯着猎食者的动作,随时准备反击或者逃跑,而被猎食者盯上的叶沧——没救了,傻白甜小绵羊要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大家事后给立个碑吧。
他们已经单方面放弃了他。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并没有看见叶沧被撕成粉末的场景,不仅如此——小红帽坐了下来。
小小的孩子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是十分标准的乖巧坐姿,搭配上他抿紧的双唇,以及周身散发出的低沉气息,到处充满了诡异的违和感。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难、难道说……他在紧张???
“我讲。”他一字一句,“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切,关于“猎食者”的一切,这该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没命拿的珍贵情报!!
叶沧道:“那列文呢?”缩在角落里被突然点名的中年男人浑身一抖,发出含混的呜咽。
“他是个可恶的骗子。”穿着红斗篷的孩子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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