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椒房殿,沈铭玉和兰陵二人双双跪地,对着凤位之上的女人匍匐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很是温和地命身边的贴身宫女亲自扶二人起来,目光最先落在兰陵的身上:“这是铭尧的王妃吧,快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兰陵应声抬头,在皇后打量她的同时她也看向对面凤座上那华贵美丽的女人。
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宜看上去生生年轻了十岁有余。粉黛双娥,鬓发如云,她身着宝蓝色流彩飞花簇金双丝绫鸾衣,下穿缎地绣花百褶裙,耳间挂着红翡翠滴珠耳环,发上珠光宝气,金环翠绕,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大方,气质尊贵,母仪天下。
兰陵有些怔愣,这样的皇后真的很难和沈铭玉口中那个可能杀害汐贵妃的恶毒女人联系在一起,甚至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沈铭尧定然是猜错了。
但转念一想,深居后宫的女人哪一个手上会是干净的?若皇后当真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雍容华贵,温雅端庄,恐怕也不会稳居后位二十多年了。
正当她暗自思索时,凤位上的皇后又开了口:“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儿,怪不得能得我们的殷王欢心,这样娇俏可人的相貌,就是本宫瞧着也觉得甚是喜欢。”
她说着转而看向身旁的宫女:“银画,昨日皇上不是刚赏赐本宫一对儿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吗,拿出来赏给殷王妃,算作是见面礼吧。”
银画应声去拿,兰陵连忙再次叩首道谢。
皇后抬手让她起身,这才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沈铭玉身上。
沈铭玉如今不过十三岁,还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但一张俏脸儿却是随了汐贵妃,影影绰绰,我见犹怜,看着跟前的小女孩,皇后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倾国倾城,得尽万千宠爱的女人,她暗自握了握拳头,对着沈铭玉温和淡笑:“明玉到本宫身边来。”
沈铭玉神色微变,抬头看了身旁的兰陵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拉住沈铭玉的手:“多年不见,明玉出落的是越发水灵了,瞧瞧这一双小手,娇娇嫩嫩的,都能挤出水儿来,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鎏金喜鹊珠花亲自给沈铭玉簪于发间,笑着点头:“这珠花是前些日子刚命人打磨的,明玉戴上比本宫戴上好看,便送你了。”
沈铭玉欢喜地对着皇后道谢:“多谢皇后娘娘赏赐,皇后娘娘您真是好人。明玉刚刚来的时候还害怕您不喜欢我,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这么和蔼可亲,简直……简直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笑着抚了抚她的额头:“明玉可真会说话,你是皇上的长女,本宫作为皇后可不就是你的母亲吗?”
那边两人聊得正欢,兰陵却觉得心上一沉,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微微捏紧。明玉还小,自幼又被沈铭尧保护着,恐怕不知道汐贵妃的死,而皇后又表现得这般平易近人,温柔贤淑,这丫头心思单纯,怕是真心觉得皇后是个好人呢。
一番寒暄之后,皇后终于想起二人如今还站着呢,忙命人取了软垫给二人看座。很快,宫女又端了茶品和点心上来。
“前段日子新进贡的顾渚紫笋味道不错,你们二人赶快尝尝。”皇后笑着招呼。
沈铭玉最先掀开茶盖吹了吹,抿嘴品尝,喝了一口后连连称赞:“这茶真好喝,满口留香,简直是人间极品哪。”
皇后笑的合不拢嘴,转而看向也跟着喝了一口的兰陵:“殷王妃觉得呢?”
兰陵道:“顾渚紫笋,因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而得名,外形鲜嫩,色泽翠绿,滋味甘醇,乃是茶中上品。”
皇后眉头微挑:“没想到殷王妃对茶也颇有研究。”
兰陵淡笑:“研究谈不上,因臣妾的师父喜欢茶艺,自幼耳濡目染,也便略懂些皮毛 。”
“本宫听说殷王妃自幼父母双亡,是被你师傅抚养长大的,不知幼年居于何地?”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兰陵有些眼熟,但仔细想来,却又不知究竟在何处见过。
兰陵眼眸低垂,将眸中神色敛去:“不过是个无人知晓的野山之上,娘娘应当不会知晓,如今师父已逝,以前的过往不提也罢。”昨晚沈铭尧特意嘱咐,如果今日皇后问起自己以前所居之地,千万不能说是凤凰山。她再三询问,他却不曾对她说出因由。如今见皇后果真问起,她倒是越发好奇了,莫非那凤凰山与这宫里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皇后倒是没有再问,理解地点了点头:“死者为大,既如此,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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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过后,沈铭尧被皇上单独召进了御书房。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瞬元帝对多年不见的儿子只能说些君臣之间客套的话,如今到了这御书房,他便是一个多年不见爱子的父亲,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的眼中盈满了泪花,再没了身为一国之君的那种凌然霸气,更多地则是无奈和沧桑。
“你长大了,若你母妃还在,定然会很欣慰。”
沈铭尧脸上的表情并未改变多少,对着龙椅上的男人微微颔首:“儿臣的改变,都是父皇的恩赐。”
“恩赐”二字他说的咬牙切齿,却让瞬元帝心上一痛:“你在怨朕。”
“儿臣不敢,若没有父皇当年的狠心驱逐,又怎会有今日的沈铭尧?儿臣,感谢父皇。”
瞬元帝无奈地唏嘘长叹:“当年的事,为父也是迫不得已。当初万昊城手握重兵,权势滔天,而你却因为你母妃的死执意让朕查找真凶,朕若不狠心赶你离开,难道就任由你恣意胡为,最后和你母妃一样,死在他们万家人的手上吗?”
沈铭尧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帝王:“父皇知道母妃是被人陷害的?”
瞬元帝叹息一声:“你母妃向来身子硬朗,那段日子却突然羸弱不堪,终日卧于床榻,且宫里的御医怎么也诊不出病因来,若非遭人暗害岂会如此?可知道又如何,皇后心肠歹毒,行事却又不留痕迹,朕没有证据,又能奈她如何?朕是个没用的皇帝,在位那么多年都被万家的势力所压制,表面上光鲜亮丽,实则是个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
说到这里,他一掌拍在身前的龙案上,眸中带着强烈的恨意。怒气太盛,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沈铭尧一惊,急忙上前搀扶,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父皇,你怎么样?”
瞬元帝喝下茶水,这才渐渐缓和了些,伸手拉着身旁的儿子:“朕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怪朕,可朕没有办法,只有贬你出京才能更好地保护你,而边境那样的地方,也定会使你成长许多。如今看来,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
“父皇。”望着眼前两鬓斑白的父亲,沈铭尧的鼻头突然有些酸涩,这些年来,他一直因为母妃的死怨恨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更是因为他无情将自己驱逐边境而一直仇恨着,如今看来,父皇又何尝是心甘情愿?怪只怪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父皇的良苦用心。
“朕老了,这天下江山,早晚都是你的。这些年朕处心积虑的将万昊城手中的兵权分散,如今想要击垮他们万家易如反掌。你有军功在身,又有兵权在手,如今召你回京,朕也是希望能在自己离开之前,帮你扫除障碍,能让你将来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父皇!”沈铭尧单膝跪地,眸中带着恐慌,“父皇不要说这样的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瞬元帝笑着将儿子扶起来,脸上布满岁月留下的沧桑:“朕这些年,唯一的心愿便是将这沈国江山完完整整地交付在你的手上,你母妃走了这么些年,她一个人定然寂寞。等天下大定,朕也该下去好好的陪陪她了。”
“父皇……”
沈铭尧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瞬元帝打断:“这个时候明玉给皇后问安该出来了,你去带她来见朕。当初她跟你走的时候才四岁,如今怕是都不记得朕这个父皇了吧。”
沈铭尧应了声起身打算出去,临走之前,却又突然回身:“父皇,我以前听母妃说起她曾是江湖中人,以前跟师父师兄住在山上。母妃以前所居之地,可是凤凰山?母妃的师兄,是姚奉天吗?”
瞬元帝正打算低头去拿奏章批阅,听到这话身形微顿,缓缓抬头,声音顿时沉了几分:“怎么想起问这个?”
沈铭尧面色平静:“没什么,儿臣曾无意间路过凤凰山,那里与母妃生前描述的景致一般无二,这才有了大胆的猜测。”而事实上,汐贵妃生前并不曾与沈铭尧说过自己的过去,如今说这一番话也只是试探一二。
但如今见瞬元帝面色凝重,沈铭尧便知自己是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