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婵微微红了脸,“祖母再说我可就先回房去了。”
魏氏脸色蓦然一变,片刻功夫才又恢复了笑意,“你怎么能这般称呼老夫人?岂不是不知礼数了。”
“是我让她这么称呼的,显得亲近。”重老夫人笑呵呵的。
魏氏便现出尴尬之意,半晌才道:“既然老夫人这般说了,我倒也有一句想要说的,还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她眼中有些哀戚之色,缓缓道:“前些日子老夫人命人去陕西递了消息,说妙婵丫头要与摄政王成亲了,我这心里既欢喜也犯愁,欢喜的是妙婵丫头能与摄政王成亲,真是天大的造化了。可是我也怕她做的不够好,惹了老夫人和王爷生气,方接到消息我就立刻往京中赶,不瞒您说,这几日我真是坐立难安,日日都要跟她父亲母亲念叨,也盼着她父亲母亲能佑护婵丫头。只是到了京中,我就听说这亲事不作数了……”
重老夫人有些难堪,“倒不是这般说的,只是我那孙儿……如今好全了,所以这冲喜一事才不作数了……”
魏氏便道:“……终归是女儿家,连聘礼都过了,婚事却不成了,这名声上倒底不好听了……”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下,“也是我没照顾好她,我也没有几年活头儿了,等到地底下见了她父母真是无颜相对了……她父亲静山最是疼她,她那时才丁点儿大,静山就抱着她去书房教她识字。”
这“静山”二字听在重老夫人耳中简直如响雷一般,许静山为了救她儿子搭上了全家的性命,这个名字在她心里说有千斤重也不为过,而许妙婵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许妙婵垂着眼,她穿了件青罗素裙,瞧着单单薄薄的,实在让人怜之爱之。
“……我那闺女死时腹中正怀着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孩,”魏氏像是陷在回忆中,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那孩子何其可怜,都无缘出世,无缘见见父母一面……”
重老夫人鼻尖一酸,她念了那么多年的佛,心肠最软,哪里听得了这个,又想到那夫妻俩都是因为她儿子没的,看向魏氏时更是愧疚不已。
魏氏仍道:“静山临死时,重将军还给了静山一枚随身带的小印,并不是我这老婆子胡乱说话,当时在场的将士都是听到了的,重将军听说静山家中有一女,便说是留做信物了……那枚小印还是他的亲兵冒死送出来的,我也带了来,给老夫人过过目。”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包得整整齐齐的罗帕,慢慢展开,露出里面的一方小印来,重老夫人拿过来时,手都是颤抖的,那是重琰随身带着的一枚官印,儿子儿媳死时的那种巨大的痛苦瞬间袭来,她强自支撑着才没倒下去,命人好生安顿魏氏之后,她就将自己关进了佛堂。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独自跪在佛像前,将那枚小印贴在胸口,哭得老泪纵横。
重琰将这枚小印给许静山是不是魏氏说的那个原因,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因为什么,许静山全家都是为重琰而死,重琰既然将这枚小印给了许静山,就说明二人之间确实是有过什么约定的,魏氏如今才将它拿出来,就是想用它促成许妙婵与重渊的亲事,魏氏是做外祖母的,有这份心思也无可厚非。更何况本来这几日两人都已经准备成亲了,总归是她们家对不住许妙婵。
重老夫人从佛堂出来时,就问胡嬷嬷重渊回来了么?
胡嬷嬷摇了摇头,见重老夫人双眼红肿,十分心疼,“老夫人,奴婢多句嘴,奴婢觉得高老夫人就是故意来招您哭的……”
重老夫人淡淡的摆摆手,“她说的也对,许家就只剩下妙婵一个,咱们是有责任……总不能忘恩负义。渊哥儿一直不肯成亲,我知道他是仍念着楚家丫头,但楚家丫头不能复生了,他也不能就这样混着过下去,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明白,这门亲事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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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央带着抱石从侧面小径回到禅房时,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抱石拍着胸口庆幸道:“幸好咱们走得快!要不被阻在路上都难回来。”
萧央情绪不高,坐在窗边捧了杯热茶,望着窗外的大雨,心中有些焦虑,若这雨再不停,她回萧府就太晚了些,她一个人没有长辈跟着,在寺中住一晚自然是不合适的。
她转头道:“一会儿去跟知客师父说一声儿,问问他现在雨大,能不能将马车赶上来?这雨要是一直不停,咱们总不能一直耗下去。”
淡秋立刻应了,这样的活儿一直都是她来做,她嘴皮子利害,长得又讨喜,很多事由她出马都能办成。
如果今日客人不多,马车赶上来其实也没什么妨碍。
她喝了两口茶,突然觉得小腹一阵阵疼得厉害,这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疼得她嘴唇都发白了,她捂着小腹蜷缩在罗汉榻上,白氏和抱石都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指了指小腹,是种一阵急过一阵的抽痛感觉,她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来月信的疼法。
白氏也想到了,竟有些喜悦,“姑娘去换洗看看,咱们六姑娘也长成大姑娘了……”
她记得她前世初来月信时,被吓坏了,母亲好笑的抱着她,一边又嘱咐她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做……后来没多久就发生红丸案了。
过一会儿淡秋就回来了,苦着脸道:“知客师父说不行,后面禅房都不许上马车,如果担心雨大下不了山,他们可以派人护送姑娘下山。”
萧央小腹还疼着,小腿也有些酸软,但她更不想待在这里,便道:“不必麻烦知客师父了,咱们带的人也不少,这雨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了,也就不等了,这就走吧。”
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又从知客师父那里借了伞,萧央便带着丫头婆子们下了山。到山门处上了马车,帘子一撂,隔绝了外面的滂沱大雨。
马车驶过东德门时,车夫终于停了下来,有些为难的对萧央道:“雨实在是太大了,已经进了城门,倒也不怕城门关闭了,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马实在是走不了了。”雨太大,拍得马睁不开眼睛,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车夫也有些制不住了。
白氏也道:“东德门这儿有家豆腐铺子,豆浆磨得极香,要不先下去喝碗豆浆再回府,正好回去也给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她们带些。”
萧央听了就点点头。这家豆腐铺子不大,却很有名气,许多人慕名而来,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今日下雨,铺子里没有人,萧央要了壶豆浆,加了白糖,甜丝丝的,确实非常香。
这铺子里显得十分低矮,有种时光浸透的痕迹,她慢慢喝了一小碗豆浆,又买了几壶拿回去。外面雨倒是小了不少,才走出去,便见肖宴正立在她们的马车前,萧央双手顿时握紧,双唇也抿了起来。
肖宴上前两步,笑了笑道:“我们王爷有几句话跟姑娘说。”
萧央慢慢松开手,抬起头道:“我没有什么要跟王爷说的。”
第48章 私会
</script> 大雨如注,天色漠漠昏沉。
肖宴笑道:“姑娘还是听一听的好,否则我不能向王爷复命,只好请姑娘身边的人一一劝姑娘同意了。”
萧央咬了咬唇,竟然还要威胁她了,竟然拿她身边的人来威胁她!
心里那点儿强压下去的害怕又漫了上来,她想起重渊曾经点着她的额头说她:“你就是又倔又怂!”是啊,她就是又倔又怂,有时她也讨厌自己这样,遇到事情立刻就想躲在他身后,眼泪说来就来,总是想哭。
她硬着声音道:“不用让她们劝我了,既然王爷有话要说,我跟你去便是。”
白氏也见过肖宴,知道他是摄政王身边的人,紧张的道:“姑娘,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萧央低声道:“我去去就回,不过几句话而已,你们不必担心,在马车里等我就是了。”
萧央跟着肖宴往街角的方向去,她才发觉原本藏在暗处的护卫也跟着动起来。到了一辆青帷平头马车前面,肖宴笑着道:“姑娘请。”
不远处就是皇城连绵重叠的宫殿,仿佛重重的山影,马车外高挑着一盏羊角灯,在大雨中发出朦胧的光晕,雨急切而又纷乱,与她此刻的心绪一般,倾落下来毫无章程。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上了马车。
重渊正靠在车壁上,慢慢捻动手中的沉香木佛珠,应是长久缠在手腕上的缘故,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