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逾牵了牵唇角,“那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天她突然接到电话说西蒙自杀了,当时我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这些,等我回家去,她不在家里,因为行李都没收拾带走,我就以为她出门有事了,等到傍晚,人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总之后来等我知道这一切,她已经处理完西蒙的葬礼,失踪了。”
“失踪了……”
“是啊,快六年了。”
明逾消化不了这一切,半晌,“青家人都知道多少?”
陈西林转回身,眼睛红了一圈,坐在刚才的椅子上,“她和青眉的关系很好,青眉知道得七七八八,至于其他人,或多或少应该会有些嘀咕,比如说我和青卿走得很近,但具体这些事情,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陈西林看着明逾,她已从刚才的慌乱中解脱出来,平静得像泰坦尼克触冰前的海,“关于青卿的失踪,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明逾微微启了唇,顿了顿,“为什么用她的名字在大迈建基金会?”
陈西林无声地叹了口气,“青卿是脑神经医学方面的专家,是个医生,对公益慈善事业也很热心,早些年联合国召集一个医疗小组去非洲义诊,她报名参加了。她去过东索很多次,而我所掌握的她最后的行踪,就是东索,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窗外的天黑透了,脚灯的光晕微弱,门铃突然响起,两人皆是一惊。
“您好,酒店管家,请问需要铺夜床吗?”
明逾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不用了,谢谢。”
“抱歉打扰,晚安。”
陈西林站起身来,“现在,我大概还剩一件事情没有交代,就是为什么要等到八月。”
明逾也试图从地上爬起,整条腿都麻了,她这才发觉,撑着床沿,微微拧起眉来,“不要说了,”她站了起来,将散乱的头发理好,“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陈西林笑了笑,“听完吧,明逾,我再也不信你的那些‘不用说’了,就当我欠你的,日后你想起来也不再有心结,”顿了顿,她又补充,“在海城时我就决定都告诉你的,和你今天的态度无关。”
她走到门边,打开灯,明亮的光照得人无处藏匿,她又走到窗边,将窗帘合上。
“对了,自从西蒙发现了我和青卿的关系,我们的感情其实也就走到了低谷,我们甚至再没办法亲热,西蒙的脸阻挡在我们之间,而青卿那两年也常感慨,说她进入更年期了,说我不应该被一个老太婆拴住,”陈西林说到这里竟“呵呵”一笑,“后来我会想,她的出走,也许还包含着这部分原因,她想在彻底衰老前消失,是不是挺傻?”
她将皮箱打开,“现在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之前我说等到八月。”
第58章死地
明逾竟不敢再朝她看了。她一直将自己的一切遭遇——出生、情变、疾病——大事化小,轻巧巧地说给陈西林听,因为不想让她承受,可却又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承受住对方的一切,也应该去分享、分担,与承受。
如今却有些吃不消了。那是一个蓬勃生命的堕落与消亡,那是一个挚爱至亲以消失的方式去懊悔与否定这段长达十二年的感情。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所以她以前不愿自己去承受与分担,对吗?
明逾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再往下,再往下陈西林却不允许她叫停了,她困在了这个房间里,困在了陈西林的往事里,困在了自己索求的牢笼里。
“明逾,看着我。”
明逾有丝慌乱地转回头,陈西林的脸上有镇定与自若,有哀痛的过去与凄绝的未来,那神情竟是美的,就像电影里那乌沉的船身倒插入海面后缓慢下沉的从容优雅,像死神指挥的一支交响乐,不疾不徐。
明逾的视线转到她的手中:手术刀、镊子、酒精……
“你……干什么?”
“给你解释我的八月之约。”
“明天再听可以吗?我累了,你也是。”
“明天?不了,今日事今日毕,”陈西林将手中的物品放在梳妆台上,自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稍稍有一点血腥,不过别怕,一个‘门诊小手术’而已。”说完竟将上衣卷起,脱去,浅灰的胸衣裹着完美的线条,可惜了,今夜无人懂得欣赏。
明逾想不出她要做什么,但本能地害怕,如陈西林先前所说,今晚不但要撕开她的心,还要撕开她的身体吗?
陈西林不等她多想,两根手指摸到自己右侧锁骨下方,明逾的世界滞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雾中,动弹不得。
药水倒在上面,手术刀消毒,在上面轻轻一划,明逾本能地用双手盖住大半张脸,锁骨下有血珠渗出来,镊子夹出一个什么东西,陈西林将它丢在准备好的纱布上,止血,拿缝合胶带利索地将伤口粘在一起……
“好了,”陈西林又套上上衣,“是不是很快?”她竟笑了笑,“你看这个。”
她拿镊子镊起纱布上那个微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