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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0章 山海间(九)
  北狄国。
  北狄以民风彪悍著称,又有巫蛊之术横行,所以又被天擎唤做蛮国。如今天擎是冰雪天气,北狄却已是雪化草长,一路上许多身佩银饰的高大男子牵着马走过。这里是北狄国中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往来还有些不是本地面孔的客商,人来人往,便也不觉得稀奇。
  沿途有乞讨的乞丐,上前找那些客商讨些银钱,不想却被那客商粗鲁的推搡开。
  “老爷,行行好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客商紧紧攥着自己的钱袋,“滚一边去,你们这些小家花子的把戏,我再清楚不过了。”
  “老爷,我饿的不行了。”
  行囊鼓鼓的客商因为牵着马,被一群小乞丐围在街上,挪动一步都是困难。正在拉拉扯扯间,楼上忽然传来了一串银铃一样的笑声,而后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玉石被抛掷了一地。本来拉着客商衣袖的小乞丐,一看满地的珠宝,都蹲下去捡了起来。
  客商抬起头,见二楼的阳台上,依偎着两个容貌娇美的女子,那女子松开半边肩膀,手臂上的一条花蛇艳极,媚极。楼上女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眸光一转,递来一个多情的眼波,而后伸手将松到臂弯的衣服拉了起来。
  那客商还未见过这样的绝色,正是痴怔的时候,窗户旁又走来一位男子,那男子好似刚从温柔乡里钻出来,胸前衣服松垮,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他自己也不避嫌,抬手揽住一个女子的肩膀。
  “在看什么?”
  “周公子,你看楼下那些小孩儿,可真可怜。”女人声音也销魂的很。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钻在男子的胳膊下,贴着他的胸膛,那客商心中正羡慕这男子的艳福,就见那男子已经转过头来,那目光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楼下。客商被那无意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男子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瞥了一眼弯腰捡宝珠的乞丐们,问了声,“淑云可真是心善。”
  “周公子——”
  男子伸手入袖,摸出一个绣了海棠的银袋来,他抓了一把从楼上洒下来,那客商听到清脆的落地声,才惊醒过来低头去看,只见那男子丢下来的,竟是那一片片的银叶子。那群小乞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弯腰拼命的捡了往怀里塞,生怕旁人争抢一样。男子丢的烦了,直接将钱袋打开,一股脑抛洒了下去。等到抛完了,他问身旁女子,“这样满意了么?”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香唇。而后打开的琐窗重新闭合,客商在楼下站了很久,身旁的乞丐都抱着捡来的宝贝跑走了,他才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忍不住拉住一个身着本地服饰的人,指着楼上问道,“这,这楼上住着什么人?”
  被问的人抬首一看,了然道,“那是云香楼姑娘的闺房。”说完,还怕他这个外地人不懂似的,暧昧一笑解释道,“这里从前是个青楼,只是一个月前,叫一个姓周的公子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是啊,那周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买下那云香楼之后,就将云香楼关了,自己成日躲在里面,与里面的姑娘厮混。”
  客商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缓缓松开了手。
  那周公子,自然就是周琅,他从临安离开之后,也在别的城镇呆了几天,沿途都在听人说,前朝将军与当朝的皇帝兵戎相见的事,他为了避免麻烦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躲到了这北狄国来。说躲可能不太合适,毕竟他这一路吃喝玩乐,半点苦都没吃得。如今他在这天香楼已经呆了一月,已经是骨头都要化在了这脂粉地。
  他关上琐窗,就被方才的两个女子按到了榻上,这北狄的女子,比天擎都要热情不少,压上来就要替周琅宽衣。周琅推了她一把,将敞开的衣服拉了起来。
  “周公子——”
  周琅,也是现在这天香楼的老板,他实在提不起滚床单的兴致,哪怕面前的尤物玉体横陈,“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就先出去吧。”
  房间里的莺莺燕燕见他躺在榻上,抬手托着额头,一副困倦的样子,也不好再打扰他,带上门出去了。周琅躺了一会,听见外面的街道上有了声响,他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当是这北狄的哪位大人物途经这里,从城门起始,浩浩荡荡的士兵在前方开路,周琅侧着身,手肘抵在窗户上,懒懒的往下望去。
  队伍最末尾,一顶銮驾上,垂坠的珠帘中,一道人影端坐。
  銮驾向来只有皇上皇后用,周琅还在想,这途径此地的,莫非是北狄的皇帝,但街上忽然跪拜的人,高呼‘相爷’又让他恍过神来。他来了这北狄,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堪称传奇的人物——据说是位极其年轻的男子,为人深有城府,花费短短两月,就将北狄内乱平定,又得新王赏识,位极人臣。只是,这位相爷为什么会路过这么个偏远的地方?
  周琅还在发怔的时候,一道玉骨扇破开珠帘伸了出来,周琅看到那扇子,下意识的便缩进了房中,将窗户也带上,只留下一道缝隙。他透过缝隙,看到了銮驾上那男子的真面目。
  竟是南凤辞!
  他还以为,南凤辞已经死在临安了呢。
  南凤辞在临安滞留许久,一直在暗地里找寻周琅,但却无果,而这北狄现在由他掌权,他离开之后,就有人按捺不住小动作,南凤辞深知自己现在还需要倚靠着北狄的力量,所以才回来了,现在周琅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前往北狄都城的必经之路而已。
  他身上的伤明显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丝毫不见颓色,一身藏蓝色绣云纹长衣,显得他多了几分尊崇之感。他掀开珠帘四下望了一周,就又放下珠帘,坐了回去。周琅抵在窗户往下望去,真是好险。
  ……
  南凤辞本来只是途径此地,要赶往都城的,没想到接到密信,说是幼帝偷跑出宫,眼下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城镇里。他虽有废除皇帝自立为王的本事,但也不想落人话柄,所以一直扶持着这个傀儡幼帝,现在幼帝在宫中消失,无论怎么说,他这个表面上的‘忠臣’,也要象征性的找一找人。他这一找人不要紧,周琅坐不住了,他也没想到这北狄都不安全,当日就离开了天香楼。
  他出城不久,路上遇到几个客商,在说天擎的事,说那天擎两个闹的天翻地覆的人物,忽然不闹了,开始四处找一个人。正在往前走的周琅脚下打了个弯儿,又绕了回来。二比一,怎么看都是北狄更安全一点。
  至于南凤辞找人,他换个地方躲一躲不就成了,但周公子躲人,那也不能让自己受了苦,他出城匆忙,没有准备马车,在路上一片金叶子,换了一个柴夫担柴的骡子,虽然周琅嫌弃那骡子蠢钝,但也比他用两只脚在泥地里走的舒坦。所以他把骡子背上的柴全扔了,爬上骡子的背,晃晃悠悠的往更远处的城镇去了。他走的是一条荒僻的小路,都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慢悠悠的晃荡着,但没想到,他走出去不远,身后忽然响起了马蹄声,他拿下盖在脸上挡太阳的丝绢,就往身后望去。见来人是北狄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追寻什么而来的模样。
  周琅心里一咯噔,但他现在胯下是匹骡子,要是真冲他来的,他也跑不了啊,于是他弯腰用手指在地上蹭了一手黑灰,按在脸上。
  那骑兵看到周琅,本来已经路过了,但还是勒着马又回来了,问他道,“你见没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周琅一听,就知道不是冲自己来的了,“没有。”
  两个骑兵对话,“难道不是走的这条路?”
  “若是找不到,只怕相爷那里我们无法交代。”
  周琅身穿上好的绫罗绸缎,要是有心人,怕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但这一队骑兵是在找人,哪里管的了他,问了他几句之后,就舍了他回去复命了。周琅看他们走了,才抬起头来,奇怪,他们是在找谁吗?
  ……
  一队骑兵是为了找幼帝而来,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队骑兵分头去找了。
  “回禀相爷,属下并未发现皇上踪影。”
  南凤辞已经从銮驾上下来了,负手而立,“你们回来的太早了。”
  为了怕相爷以为他们是敷衍了事,他们急急解释,“属下在路上遇见一个骑骡子的人,那人说,并未有人从那条路走过,所以属下才……”
  “骑骡子?”
  “是,那人——”那几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