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伤再重。也难以弥补此刻他心中的惊惧,众目睽睽之下,这简直比要任何羞辱都令他难以忍受。
御座上皇帝暴跳如雷:“你们只言他残暴不仁,狂妄不羁,但他却可使那一盘散沙变成可供朕驱使的利刃!为将者当披肩执锐,勇于身先士卒,临难不顾,赏必行,罚必信!为将者当执法无情,守法当先,治兵有道,领军有方,鼓舞士气,振奋人心,使士兵情知一死也愿决一死战,而临难不退!试问将帅如不残、不暴、不狂、不狠,又怎能统帅得起三军,担得起重任!”
皇帝一席怒言只说得文官个个面色惨白,武官却是不少为之动容。
这些安身于朝中的臣子们,又有几人能知北方边境战况?
天寒地冻,北番异族横行,劫持商队,乱杀境内无辜百姓,很多村落与城池连年征战不断,就连安稳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皇帝最后看了眼血流满面的太子,重新在御座上坐定,恢复了为帝者惯有傲慢之态,朗声道:“风暮寒接旨。”
风暮寒神色波澜不惊,撩袍接旨。
皇帝沉声口述:“封风暮寒为北伐大将军,着副将三人,调大军十万,征讨北番,解寒沙城之围!”
“臣,遵旨。”风暮寒当众领旨。
皇帝复又吩咐身边内侍总管道:“明日于宫中设宴,为风爱卿践行。”
皇帝此举极为迅速,北伐的众将名单便这么定下了,而且还将选副将的权利完全交由了风暮寒。
太子党人皆目瞪口呆,有些人还跃跃欲试,想开口劝阻。
皇帝却一拂龙袍衣袖,怒道:“若有不满朕之决议者,视同通敌叛国之罪,按律当斩!”
言罢怒冲冲退朝而去。
众臣子齐呼万岁,谁也不敢再行造次。
风暮寒默默转身,拉战马独自出了宫门,一路上不少武将本打算上前向他讨北伐副将之职,但见他面色冰冷,许多人的舌头瞬间便打了结,都似觉察出此刻南王世子的心情有些不美丽,这种情况下还是少些招惹这位祖宗为妙。
出了宫门,青衣带着众侍卫等在那里。
风暮寒翻身上马,却是没回军营,直接往镇国公府方向而去。
“皇上下旨了?”杜薇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嗯。”他静静凝视着她,任凭她眼中倒映出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陪我去园中走走?”他忽然提议道。
杜薇愣了愣,心知他定是有话要说,于是乖巧的跟在了他的后面。
两人进了园子,不知为何,今日府里的丫鬟和侍卫都没有跟来,就连平日与南王世子紧紧相随的青衣也没有露面。
“今早战报,北番异族侵占多座边境城池,屠城五座,劫持粮草辎重不计其数。”风暮寒语气幽幽,“你们虽是自战道而行,却也并非十分安全,我本想将青衣留在你身边,但有些事离了他有些不便。”
杜薇上前悄悄将小手塞进了他负于背后的掌中,“你不是已经派了两名将军照应我了么,不会有事。”她感觉到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心中酸楚与甜蜜混杂在一处。
“虽然青衣不能留给你,但我找了柳无言,他的身手想必你是知道的。”
柳无言的身手自是远远高于青衣,杜薇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安排的如此细致。
“不知何时出征?”问到这个问题时,她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风暮寒剑眉深蹙,“明日践行宴,后日出征。”估在宏弟。
“我以何名义随军?”军队里是不允许随意带女人行军的。
“明日宴后,我自会向皇上请下旨意,你奉旨随军,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出征在即,杜薇心中微有酸楚,却不想让他发现,于是戏谑道:“若真有人说不呢?”
“那为夫就将他绑在马上,带他一同北伐。”
杜薇听了,心中小人不禁暗自汗颜,心忖这个时候朝中若是有人敢得罪他,只怕都会被直接绑去了北边……
通通有去无回。
风暮寒又跟她说了今日太子被皇帝当众用镇纸打破脑袋的事。
尽管谈话气氛有些沉重,她仍是没忍住,终于笑出声来,“看他过的如此不开心,我也就安心多了。”
风暮寒无奈的抚着她的小脑袋,“看你这点鬼心眼,以后若有了孩子,全都像你可怎么得了。”
小狐狸生了一窝小小狐狸,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有趣。
这本是随口之言,杜薇听了身体却是一滞。
孩子……
这一世,她很可能已经不会再有机会拥有与他的孩子了。
风暮寒似觉出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大手揉乱了她的一头鬓发,“待这次北伐归来,为夫便卸甲归田,我们一同南下归隐可好?”
她悄悄隐去眼底的水光,颔首道:“我们一言为定。”
☆、第534章 马踏秋意饯别难,帅将一呼皆百应
宫中践行宴散后,皇帝借口留下风暮寒伴驾,只带了他与内侍总管去了偏殿。
皇帝席间也饮了不少酒,面色微酡。信手丢给风暮寒一面金牌。“军中三品以下军将你可自行令封,若有违者斩立决,见此金牌者如朕亲临。”
风暮寒面无表情将金牌收好,仿佛只是得了个普通的物件。
一旁内侍总管暗暗乍舌,有了这东西南王世子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如虎添翼,就算太子堂的人也不会再敢轻易动他。
皇帝看着风暮寒那张妖冷沉静的面孔,苦笑道:“风爱卿,朕不得不说,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就连在朝堂之上你也敢给朕脸色看,你难道真不怕被朝臣弹劾。有朝一日因此而丢了脑袋?”
“微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皇上觉着臣有不轨之心不妨收回这将军之职。”风暮寒说着解下腰间令牌,连同刚才的御赐金牌也一并丢在桌上。
皇帝瞪了眼珠子,“朕只不过是说说而已,风爱卿可真开不得玩笑。”
“这种玩笑,皇上还是少开为妙,不然微臣每次都会当真。”风暮寒神色肃穆。皇帝见状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若真撤了他的职,他手里还真就没有可供驱使的利剑可用,留他吧,若不是他自己放宽心,早就被他气死了。
“待风爱卿得胜归来,朕自当再重重赏你。”皇帝习惯性的抛出诱人的“胡萝卜”。
“微臣不求封赏。”风暮寒突然起身而立,态度竟是鲜有的恭敬,“臣只有一事相求。”
皇帝微微一愣,“风爱卿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风暮寒拱手沉声道:“微臣只求此战归来解甲归田。”
此言一出,皇帝立时愣在当场,就连后面站着的内侍总管也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风暮寒可是一品大将军,能坐上如此高位者。手握军权,就算是几位皇子也没有他的这般风光,可是他现在竟然要放弃这一切?
“……风爱卿,你这是……”皇帝半天才回过神来,“何出此言?”
“臣若得胜,只求皇上允臣携妻退隐,从此永不过问政事,与之相伴终老足矣。”
皇帝干咳几声,他本心确实犹豫的很,这种虎将若是将他放归,只怕再难将其驯服于麾下,日后待新帝即位,只怕没有大将能助其站住脚。
不过他转而又一想,以风暮寒与太子的关系,只怕就算是太子真的即位,他也不会相帮的吧?
而且经此一劫,他已隐隐对英王生出些期待来,又觉着风暮寒与英王关系更近些,日后一切仍是未知。
“好,朕应了!”皇帝长叹一声。
“谢皇上恩典,微臣现另有一事相求,恳请皇上降旨,命女国公奉旨随军……”
次日一早。
京城南门外,城门大开。
十万精兵驻扎城外,自城楼上向下望去,但见秋水长天,千里一色,玄铁狂潮,更添萧瑟。
军前立着主帅大旗,迎风招展,帅旗旁,另有一面黑色绣金大旗,上绘露齿猛虎,正是威武将军的标志。
城门下,风暮寒一身玄铁战甲,腰悬佩剑,身披大红战袍,目光深沉,似瑟瑟寒冬,冰湖冻结。
四周军旗飘扬,于风中猎猎作响,气势庄严。
城内看热闹的百姓俱都鸦雀无声,万人翘首,目光不错的盯着城外大军。
风暮寒单手拉着战马缰绳,右手倒持银枪,静候皇帝仪仗。
青衣身着软甲,骑马立于风暮寒身后,目光直视前方。估在余巴。
城楼上,杜薇身披厚氅,戴着兜帽站在人群里。
玲珑跟羽儿分别护在她左右,玲珑目光不错的盯着青衣的身影,眼底隐隐涌出水雾。
杜薇深知她此刻心思,也不点破,这时候就连她都不免有些伤感。
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几兴亡。
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
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谩悲凉。
眼前这十万大军,不知又有多少人魂断他乡。
她抬手轻轻拂过自己腕上系着的三生石,一半光华陨落。
轮回生死何处魂归,不思量,难相忘,唯有不悔,刻心上。
隐隐城中传来金鼓隆隆,紧接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城中闪出一擎黄罗伞盖,群臣伴圣驾而至。
风暮寒挺身于马上,银枪翻转,锋利枪尖直冲苍穹,厉声高呼:“吾皇万岁!”
身后众将列阵同声附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将呼喊惊天动地,直震得城楼地面微微发颤,城中百姓齐齐跪倒,随之高呼万岁。
见此情景,杜薇胸中也不禁升起一股豪气,这便是戒马生涯,浴血而出的铁血男儿。
皇帝见此景象也似感慨万分,内侍总管端来美酒,皇上亲手将酒倒满。
风暮寒在马上拱手:“请恕微臣甲胄在身,不便下马叩拜。”
皇帝一摆手,“风将军不必多礼。”
内侍总管将酒盏递到马前,风暮寒俯身接过。
皇帝高举起手中酒盏:“祝风将军旗开得胜!”
风暮寒将酒盏高擎过头顶,遥敬众将与群臣,而后一饮而尽,挥手将酒盏摔碎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