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瞪了他一眼:“我难道不想快?但这都一个月前的留底,快得起来吗?”
周琼忙赔罪:“我的错,你慢慢查,我不急。”
刘梅冲他哼了一声,低头从一堆档案中快速翻找。
周琼见齐悦双眼紧盯着档案,心底莫名有些发堵,也猜到连长怕是没有在信里提到当天的事,所以她才来查案底,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可能是我写错地址了,等过些日子或许就会被退回来……”
但他的话未说完,刘梅抬起头道:“找到了,你们同一天寄的信,地址相同,收件人相同,而且都是在第三天从这发出去的。”
周琼愣住,手一伸就把留底档案扯过来:“我自己看。”
“动作轻点,弄破了我跟你没完。”刘梅威胁,语气却透着一股娇嗔。
周琼胡乱的应了一声,拿过留底细细看了一遍,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他抬起头,声音有些艰涩:“有没有可能我的信在半路遗失了?”
刘梅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你是在质疑我们邮政的工作?”
周琼摇头:“我是质疑,只是担心有个万一。”其实这会,他也说不清是希望信件遗失了,还是没有遗失。
刘梅的神色缓和下来:“万一的事不好说,你若有疑虑,不如给你连长去封信问问。”
齐悦这会也细细核对过留底,确认周琼没有写错,但就如周琼所说,若是赶上万一,那是谁也说不准的。
“谢谢你的帮忙。”齐悦笑着道了谢,将档案还给刘梅,而后跟她告辞朝外走,并没有招呼周琼。
“齐……嫂子,我跟你一块走。”周琼拔腿追过去,张口想喊她的名字,但最终改口喊嫂子,只这一声嫂子喊得别扭。
柜台里,刘梅的同事用手肘捅了捅她:“这就是你那当公安的哥哥?不是说有些发胖嘛,他看着可不胖啊。”
刘梅原本因周琼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有些不高兴,听到同事的问题敷衍的应了一声:“许是最近瘦了。”
“那你就多关心他一下,找个中午给他送饭。”
刘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同时是在给她支招追人,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王姐,我们不是那关系。”
“现在不是那关系,多送几次饭就成了。”同事王姐笑得促狭。
周琼不知道自己身边早就藏了朵桃花,他追到齐悦,冲她道:“我一会就重写一封信给雷连长解释。”
齐悦吓了一跳,冲口说道:“你别给我添乱了。”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这话伤人,她缓了语气道:“这事其实跟你没多少关系,我会写信跟他说明白,以后你也不要再管这事了。”
周琼在听到她说他在添乱时,心里确实很难受,面上却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嫂子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也不给嫂子添乱,信我不写了,但嫂子去信后,连长有了来信后能不能告诉我结果?”
齐悦知道他让他彻底放下这事不可能,就点头道:“你赶紧去上班吧,以后也不用总往卫生所跑,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
周琼看了眼手表,没有应她的话,只道:“嫂子有什么事就去派出所找我。”
齐悦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往卫生所走去,她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周琼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身朝派出所奔去。
齐悦回到卫生所,遭到黄医生调侃,她也没回应,照常给老爷子起了针,而后给黄医生打下手。
临近中午下班点,病人也都回去了,黄医生细细打量她,忽然问道:“丫头有心事?”
齐悦正在清洗器皿,头也没回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没有心事,能一上午不说话?”黄医生直接道破她的异常。
齐悦愣了一下,回过头问:“我真的一上午没说话吗?”
“说吧,到底遇到什么事儿?”黄医生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齐悦却迟疑了,她不知道怎么说,黄医生耐心很好地等着她开口,她终是问道:“若是师父做了一件让师娘误会的事,但师娘若无其事,根本没有找师父算账,你觉得师娘是不知道这事,还是因为别的?”
黄医生竖起了眉毛:“你这丫头胆子不小,这是拿我跟你师娘开涮了,我什么时候做了惹你师娘误会的事?”
齐悦一脸无辜:“我就是举个栗子。”
“哼,师父不吃栗子,吃鸭梨。”
齐悦听明白他的暗示,狗腿地道:“徒儿一会去供销店给师父买鸭梨。”
黄医生这才满意地哼哼两声,而后与她分析道:“你师娘聪明着呢,她要一时没罚我,指定憋着大招呢。”
齐悦的脸都僵住了。
黄医生扫了她一眼,语气肯定地道:“你跟你未婚夫闹误会了?”
齐悦的脖子有点僵,点头而后又摇头。
黄医生也不管她承不承认,径自说道:“有误会,解释明白就好,那小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说完,见她还在发愣,起身冲她说道:“赶紧的,叫上你爷爷,咱回去吃饭,你师娘这会应该做好饭了。”
齐悦醒过神,依言去叫了在外散步的老爷子,三人一道回了杂院。
这些日子,老爷子的身体好了许多,就免了齐悦送饭的工作,与她一道去黄家吃饭。
吃过饭,老爷子与黄医生去了卫生所,但齐悦被留下了。
黄医生的原话是:“你这心不在焉的,就别去卫生所给我捣乱了,留在家里把事解决了再去。”
齐悦就这么被留下了,她又拿出雷军的信细细看了一遍,而后拿出了空白信纸,想要与他解释那天碰到黄秋实的事,只下笔写两个字就划掉,再拿出新的信纸,只不一会儿又被揉成一团废纸。
她却不知,这一幕跟半月前,某军营宿舍里某人写信时一模一样。
就在齐悦纠结如何写明误会时,某人带着兵正在泥浆里翻滚,而某个在军营里等待他回来的文艺女兵,无奈上了回城的卡车,又不断回头望着军营,希望某人会突然出现,胸前带着她赠送的红花。
只遗憾的是,直到军营化成天边的影子,她也没有等到。
第210章过河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
从六月初进入七月底,暴雨之后,天如流火一般,晒得人的心底也燥了起来。
齐悦不知是第几次从邮局失望而归了,脚下还淌着没有完全退去的雨水,上头白花花的太阳晒得人发昏。
最初,她还能安慰自己只是雷军没有收到信,后来是安慰自己雷军的回信在路上,眼见要到八月,她侥幸的心理越来越弱,便是刘梅刚刚看到她,都面露同情,不等她问出口就直接冲她摇头。
她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走出的邮局。
周琼借着尿遁,从派出所急奔邮局,想要查看雷连长的回信到了没有,只是刚冲到邮局门口,就看到齐悦脸色发白地站在邮局门前。
他心底有了猜测,一把将她拉到变化边上的树荫下,坚定地对她道:“不管你是不是觉得我添乱,我都要给雷连长去信说明白。”
齐悦茫然抬头:“你去信有用吗?”
“有用,肯定有用!”周琼用力点头,“我送你回卫生所,然后就给雷连长去信。”
齐悦不置可否,冲他摆手:“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说完,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走出树荫,朝杂院走去,却不知周琼跟了她一路。
而周琼身后,是咬唇看着他俩的刘梅。
齐家的房子经过两月的建造,已经有了雏形,高高的地基,厚实的青砖墙壁,结实的横梁,鳞次栉比的黑瓦,便是前一阵的暴雨造成的涨水发洪,都没有给新房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齐家老屋被淹了好几天,尤其是东西两厢房。
好在齐传宗在暴雨第二天就当机立断,连人带家具一并搬到了新房,这才免了损失。
但稻田中却没有那么幸运,水稻被浸泡,田中的鱼被冲走一半,这还是承包组的人尽力排水抢救的结果。
齐悦当时在镇上,并没有参加抢救,这会暴雨停了,河里水位降了,听说路上的河已经能淌过人了,她从邮局回了杂院,收拾了衣服,而后去卫生所打了声招呼就往家走。
到了半路,望见拦路的河流,还有河中将裤腿挽到大腿根,手牵着手往前走的男男女女们,齐悦傻了眼。
走在最后边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她朝齐悦招手:“女娃子别害羞,赶紧挽了裤腿跟着一道走,不然你一个人别想过去。”
齐悦看着前头牵手站在河中却依然被水浪冲得惊叫的年轻女孩们,咬牙挽起了裤腿,脱了鞋,朝女人道了谢,就牵上了她的手。
“还有我,还有我!”
一个20来岁穿着大背心的青年追了过来,利落的脱鞋挽裤腿,眼睛直盯着齐悦雪白的腿,跳下河中就去抓她的手。
齐悦眉头一皱,避开青年,想要回岸边,但中年女人却攥紧了她的手,扭头冲青年大骂:“你这后生懂不懂规矩,未婚女娃子的手你也敢随意牵?”
青年一脸委屈:“这不是赶上我在最后嘛,不牵她,我一个人也过不了河。”
“过不了就滚回去,等下一拨人。”中年女人严词厉色,其他人也附和着骂青年没规矩。
过河虽难免男女牵手,但都会特意隔开未婚姑娘,让她们相互牵着手,而齐悦因是临时加入的,只能排在最后。
青年这般凑过来拉人姑娘的手就是没皮没脸了。
青年被骂得恼羞成怒:“我稀罕跟你们一块过河,当心一块被冲下去喂了王八!”
这条河因在村口,修了简易的拦河坝分流,坝下便是高达十米的河沟,此刻河沟里翻滚着水浪,轰隆如雷鸣一般,让人望而生畏,所以一行人才顾不得难为情,挽裤腿牵手过河。
这会听到青年的诅咒,大伙都怒了。
“小子,你哪个村的,老子找你爹娘问问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我傻啊,告诉你让你找老子的麻烦?”青年上了河岸,也不捋下裤腿,一脸无赖地说道。
众人被气得不行,有脾气爆的想要上岸教训他,但只一人动了,队伍就差点被水流冲散,惊得当中的年轻姑娘们叫了起来。
齐悦忙道:“咱过河要紧,到了对岸等他,他今天若是过河,可免不了一顿揍。”
大伙听到她这主意,顿时乐了:“女娃子这主意好,咱们过了河,等在岸边,不揍他一顿,咱还不走了!”
青年变了脸色:“你这女人忒毒,老子过不了河,你也甭想过!”
说着就探下身朝齐悦抓住,河水湍急,齐悦挪一步都艰难,竟一时无法避开,眼见对方的手伸到眼前,她弯腰冲他狠泼了一股水,水直冲他的眼睛而去。
青年“啊”的叫了一声,起身躲开,边上的中年女人就叫了起来:“大伙走起来,别让这无赖扯走女娃。”
大伙应了声,排头的人往前走,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齐悦也紧跟一步,避开了青年再次探过来的手,他想过下河抓她,但他也怕独自一人会被水流冲走,只得满脸怨恨的看着齐悦走远,站在岸边骂骂咧咧:“女人,我记住你了,下次别让我碰见了!”
齐悦没有理会,其实她这会也顾不上理会,水浪一道接一道,拍在腿上,激起水花溅到身上,更危险的是水流的力量在将她往下冲,虽有人牵着能分担一分冲力,但也得谨防旁边的人被水流冲走,连带着将她一块往下拽。
就在刚刚,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牵她手的女人拽住,却差点一个踉跄栽入水中。
这样的危险,几乎每个过河的人都经历着,中间的年轻女孩们不时尖叫,声音尖利又惊慌,但没有一个人放开手,大伙就这么牵着手,抵御着激荡的水浪,短短二十米的拦河坝,走了一刻钟,终于全都上了岸。
年轻女孩们累得差点瘫倒在地,齐悦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第一时间放下了裤腿。
“女娃子,谢谢你噢。”中年女人心有余悸地朝她道谢。
齐悦笑着摆手:“若没有婶子,我也过不来,是我得谢谢婶子。”
“那咱谁都不谢。”中年女人爽朗大笑,而后冲着河对岸的无赖青年大喊,“小子,你有胆过来,老娘揍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