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抓起药膏起身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就被黄医生叫着,他对她道:“这盒膏药陈年老疤也有些效果,你给你对象也试试。还有,你去供销社找到你对象后,赶紧回去吧,最近镇上也不怎么太平。”
听到他前半句话,齐悦又惊又喜,但听了后半句后,心又提了起来,她想到刚刚碰到的瞿红兵,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人来您这看的是什么病?”他这病不会跟她当初用力顶的那一下有关吧?
黄医生的脸僵了一瞬,随即皱眉摆手:“你一个小姑娘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赶紧走,我要关门了。”
黄医生越是不说,齐悦越是担心,朝他再次道了谢,便匆匆赶往供销社。
供销社里只有粮油布匹以及少量的糖果糕点,但拿着各种票证排队购买的人倒是不少,齐悦一一看过,却没有找到雷军的身影。
他不会是已经买好东西又去卫生所找她了吗?镇上道路不多,但也不少,她与他走岔了也有可能。
抱着这个念头,她匆匆赶回卫生所,正看到黄医生拉上大门准备锁门,她连忙上前问他:“您看到我对象回来了吗?”
黄医生先摇了头,又问她:“你没在供销社里找到他?”
齐悦摇头,心里发急,难道瞿红兵当初不仅仅是放狠话?
不对,当初瞿红兵说的原话是“你们给我在这等着”,那便意味着瞿红兵就算要找他们报仇,也会带人先来卫生所。
黄医生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叹了一口气道:“我劝你还是先回家,你对象看起来身手不错,不会有事的。”
齐悦先谢了他的好意,而后道:“黄医生你先走吧,我先在这等他一会,等不到我就会自己回家。”
黄医生的眉头蹙了起来,用不赞同地目光看着她。
与此同时,在镇子的另一头,一个潮湿的巷道中,瞿红兵把手揣在裤兜里,裤兜鼓胀似装着什么,他急速往外走,脚踩入水坑里溅起一串污水却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恨意之中。
他能不恨吗?
自那日之后,每天清晨该起立的小兄弟就没再起来过,这几日他也在镇上找女人试过,但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那他岂不是要绝了后?
不,他不能绝后!
只要把那对狗男女宰了,他的心结去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昨天在乡下,他身边除了那群没用的属下外,什么都没带,但今天……他攥紧了裤兜里的物件,眼里闪过狠辣,抬脚就要走出巷道,但就在这时,巷道口忽然一暗,眼前出现了一堵墙。
不,是一个人!
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人!
抬头对上一双透着血丝的眼睛,惊惧一瞬间攫住心脏,瞿红兵立时倒退,退出阴影范围,裤兜中的物件重新给了他自信,他狞笑起来:“原本我还要去找你,你倒是主动送上门来,好极了。”
说着,将裤兜中物件掏出来,冰冷的物件,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来人,是一只勃朗宁。
枪口对准的人正是雷军,他没有动,只问道:“你知道无故射杀军人的罪责吗?”
瞿红兵迅速朝四周看了一眼,眼里闪过得意:“原本我担心去卫生所动手引人注意,我还得罗列罪名到你们身上,但你既然主动来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巷道,那我就谢谢你的体贴,为了报答你,我一定会一枪打爆你的头,让你没有痛苦。”
话一落,眼神一狠,拉下保险,手指扣向扳机,他已经看到下一瞬对方脑袋开花的美妙场景。
但就在这一瞬,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手肘一弯,冲外的枪口随之斜向裆下,而扣动扳机的手指却无法撤回——
嘭!
“啊——”
瞿红兵倒在地上捂住裆下凄厉惨叫,鲜血从他指间汩汩流出,整张脸痛苦又扭曲,伸手抓向掉落在身侧的勃朗宁:“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瞿红兵握紧勃朗宁,大叫着朝雷军射击,咔咔咔的声音不断,但他依然矗立不动,身上也没有一点弹痕,瞿红兵意识到不对,低下头看到勃朗宁上的弹夹不知何时被卸掉了。
他脸上的癫狂变成了惊惧,他看到雷军手里套着手套,握着一只眼熟的弹夹一步步走向他。
“你,你要干什么?”瞿红兵惊惧喊叫,拼命往后蹭,裆下拖出一条血线。
雷军望瞿红兵他裆下一眼,眼底闪过寒意,而后俯身将弹夹装回瞿红兵手中的勃朗宁上。
惊愕,难以置信,随后转变为癫狂,瞿红兵举着完整的勃朗宁疯狂地朝上方的雷军射击,咔咔咔声响不绝,雷军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身后是瞿红兵癫狂的声音:“子弹呢,子弹去哪了?你偷走了我的子弹,我要杀了你,我要让我叔叔杀了你,我还要带一群男人轮了你的女人……”
雷军眼里寒光一闪,抬脚走出巷道。
不一会儿,一群野狗蜂拥冲入巷道,顿时狗叫声,人叫声响了许久。
等到有人听到动静赶过去,看到一群野狗正在疯狂地撕咬着一个人,吓得他连忙喊人来赶走赶走野狗,但那人已经被咬得看不出人形,昏死过去,更可疑的是裆下被咬得稀烂,流血不止。
在场之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心里打定主意,回头一定组织人将镇子上的野狗都清理一遍,不然说不定下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
在场之人大多看透不说破,却有一人直接开口道:“这人怕是救不回来,就算救回一条命,怕也是个太监,还不如死了算了。”
旁边的人立时呵斥他:“太不太监是他的事,咱们既然碰上了,就得把他送到卫生所救治。快点,大伙都来搭把手。”
“他这样子,咱们直接动手抬怕是他死得更快,还是先去寻个板车拉着他走,再派个人去卫生所那边跟医生提前说好,让他提前准备药品。”
这一建议得到了大伙的认可,人便散开,寻车的寻车,传话的传话……
第95章别怕我
齐悦不肯离开,在卫生所门前着急地彷徨,黄医生劝不动她,干脆打开了卫生所大门,让她进去坐着等。
好的坏的念头一个劲往脑海中涌,齐悦哪里坐的住,她坚持站在门外等,一方面是不想连累黄医生,另一方面因为街道上人来人往,瞿红兵就算带人来报仇也会有所忌讳。
虽然,这个忌讳有多大说不好,但也聊胜于无。
陆续有人进卫生所看病,黄医生便不再理会她,专心看病,只偶尔往外看一眼。
日头渐渐升高,齐悦额上冒出汗水,心也越来越沉。
攥紧了拳头,齐悦一咬牙,抬脚往前走,她要去找他!
拐入主街,齐悦再次循着去供销社的路线行走,但目光却扫向主道两旁的巷子,但凡看到脚步杂乱的巷道,她就冲过去查看。
一条,两条,三条……一遍遍奔跑,一遍遍查看,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齐悦的心似被利爪攫住,她有些喘不过气,距离供销社只剩下最后一个巷道,她咬牙往里冲。
但就在这时,有个声音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齐悦呆住,她怀疑自己听到了幻音,双脚定在原处,想等人再喊一次。
但是接下来没有人再唤她,却有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这是真实的。
心跳加快,她猛地回头,高大的身材将她笼在阴影,她抬头看到他完好无损的脸,身上也很干净,她的鼻子顿时一酸,抬手捶他:“你到底去哪了都要急死我了。”
雷军没有躲,任她的拳头砸在胸膛上,不疼,还有些痒,心里暖流涌动,他哑着声道歉:“对不起,路上碰上熟人聊了几句,一时忘了时间,你别生气,我以后都不会了。”
她哪里是生气,她是要担心他遇到瞿红兵那伙人,她怀疑地盯着他:“你真的只是碰上熟人聊了几句?”
“还买了这个。”雷军将手中油纸包裹的米糕递到她手上,“还是热的,你打开尝尝。”
打开油纸,嵌着山楂条的米糕冒着丝丝热气,齐悦心头的怀疑不减,她迅速裹着油纸,对他道:“不吃了,咱们先回家。”
“也好。”雷军点头,将锁在供销社旁的自行车推过来,让她在后座坐稳,这才跨上车蹬起脚踏。
车轮飞转,向着镇外快速驶去,齐悦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眼见要驶出镇子,一旁的巷子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一群人推着一辆板车出来,板车上躺着一人。
“不要看。”
车速不减,雷军提醒一句,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但齐悦已经看到,板车上的人血肉模糊,衣衫褴褛,但残留的布料还能看出中山装的款式,还有一块显眼的红袖章。
心骤然一缩,齐悦抱住了前头雷军的腰,头埋在他背上催道:“你快点骑,血腥气太冲鼻,我受不了。”
被她的脸贴住的那一刻,雷军后背一僵,他应了一声“好”,加快蹬车速度,与那群人擦肩而过,飞快冲出镇子。
齐悦没再回头,也没有问雷军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只在远离那血腥气后,她缩回了环在他腰上的手,坐直了身体,安静地看着飞快倒退的风景。
回来的速度比来时快了将近一倍,驶过前头这片枞树林,外婆家所在的小坪村就要到了,但车头忽然一摆,自行车冲入枞树林的小道中。
枞树枝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雷军猛地停下车,转头对她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齐悦张了张口,半响只问出一句:“你会不会有事?”
看到她眼里的忧急,雷军眼里翻涌着剧烈的情绪,但一只一瞬就压下,他回道:“不会,我没动手。”
齐悦却摇头:“你动没动手都没关系,但是你有没有留下在场的证据,他会不会攀咬你?”越说越急,她推了他一把,“你回部队吧,现在就走。”
雷军抓住她的手:“我走了,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我只要待在家里不去镇上就好。”齐悦佯装轻松地说道。
雷军盯着她的眼睛,一直不说话,齐悦只得继续安抚他道:“我真的不会有事,我有不在场证据,就算他带人强行抓人,我爷爷是村里大队长,村民会护着我的。”况且,等到十月这场运动就结束了,她躲半年就好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从口袋中掏出那盒膏药递给他:“这是黄医生自制的膏药,说是对祛除陈年旧疤也有效果,你带在身上记得每天都要擦。”
雷军还是没有回应,齐悦急了,一把塞在他口袋里,将他往外推:“你走啊,快走,别让我为你着急……”
齐悦用尽了力气,却没能推动他,反倒被他抱住。
他抱着她,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不用着急,他就算醒来也说不出话,什么也做不了。”
齐悦身体瞬间僵住,瞪大眼睛望见他漆黑的眼瞳中,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杀了他?”
雷军抱住浑身发抖的齐悦,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别害怕,我告诉过你,我没动手。”只是在他开枪时击弯他的手肘,让他自食其果罢了。
“那他怎会那般模样?”她至今记得瞿红兵躺在板车上血肉模糊的样子,便是说他死了,她也是信的。
“他是被野狗咬伤的,是他运气不好。”雷军安抚着她,声音低沉微哑,“把你今天看到的忘掉,回家好好睡个午觉。”
怎么可能忘得掉?
一闭眼就是瞿红兵叫人围住她的场景,随后便是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板车上的样子。
自和平年代穿越而来的齐悦,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冲击,而且这冲击因她而起。
“齐悦别怕,这事过去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他会骚扰你……也不要怕我。”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中透着复杂的情绪。
齐悦猛地抬头,望见他眼里的苦涩和无力,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惧怕中让他误会了,她连忙抱紧他,摇头道:“不,我没有怕你,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惹上那人,就算你今天使手段伤了他,也必然是他先动手,你是正当防卫。不对,你没动手,那他是自作自受,被老天报应了,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对,半点关系也没有……”
看着她为他努力寻找理由推脱,连老天报应也扯出来做旗,雷军心中又酸又暖,他伸手按住她的唇:“你不用为我找理由,我知道我的手段并不光明。但是就算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因为我不能留下这么个毒蛇在你身边,不然我不放心回部队。”
齐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知道,他这么做,这么冒险都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让他为她做到这一步?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镇上其他年轻姑娘的安危,瞿红兵这条毒蛇必须被清理出去,”他伸手擦掉她的泪,继续道,“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没有动手,他便有没有证据指证我。就算他醒来后动用势力抓我,我也能挣脱出来。”顿了顿,他盯住她眼睛问道,“齐悦,你相信我吗?”
齐悦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他如此为她,她怎会不相信他?
“那你还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