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叔齐传军独自插秧插了三分之一,而她家负责的田大半已经青绿一片,不过她爹没在自家田里,而是在隔壁田与她爷一起插秧,速度飞快。
她走过去唤了一声:“爷爷,爹,饭菜做好了,回家吃饭吧。”
齐传宗起身应了一声,转头去看他爹,齐永福起身抹了一把汗,冲他摆手道:“你先回去。你奶刚回去,饭菜哪能那么快做好?这丫头就会哄人。”
“我哪有哄人,我说我家饭菜好了,可没说奶奶做好饭菜了,爷爷去我家吃饭吧。”齐悦笑盈盈地说道。
看到大孙女在太阳下莹白的小脸,齐永福故意虎着脸:“我去你家吃饭,那你奶奶呢?”
好吧,这老两口感情好,还不能请一个丢下一个。
只一秒,她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笑容不改地回道:“我自然也是要请奶奶的。”
齐永福得了满意的答复,神色一松:“今天是分家第一天,我们老两口就去大房吃饭。”
说完,转头看向隔壁水田中的老二老三,老二还忙着跟媳妇吵架没接到他爹的眼神,老三直起身快速接话:“那明天我们三房请爹娘吃饭,就是没有好饭好菜,爹娘别嫌弃。”
齐永福叱了一句:“要什么好饭好菜?有得吃就行,我看的是你们各房的心意。”
只是可惜的是,直到他走过了老二负责的水田,还没有等来老二的“心意”,他的眉头竖起三道竖纹,但很快又因大孙女的关切松了眉头。
“爷,你插了半天秧累不累?下午就不要去了,让我爹娘帮你插上剩下的,你安心在家把病养好。”
“爷的病一早就好了,这点活累不到爷,倒是你得好好养着你的手。”
“我的手没事,你的病好没好,得先回去量了体温才知道。”
一老一少说着话往前走,齐传宗跟在身后,这样的场景以前也有过,但没有哪日跟今日一般让他觉得浑身松快,即便他上午干的活不比往日少。
就这般走着,路上遇到同样下工的村民,住在隔壁的黄三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你听说了吗,孙家明天就办喜事把那城里的姑娘娶回来。”
齐传宗愣了一下:“明天?”
黄三笑得微妙:“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昨天两家还打得不可开交,明天就要进门,莫不是那姑娘的肚子已经等不得了?”
齐传宗看到前头大女儿竖起的耳朵,脸上有些发黑:“你一个男人掰扯姑娘家也不嫌难听?”
黄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前头的齐悦,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这嘴不好,传宗哥别介意。”
齐悦没有听到后续,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明天很快就到。
当然,她也没准备去凑热闹,毕竟她家与孙家的关系可算是撕破脸了。
孙家婆婆若是不肯上门跟她爷奶道歉,齐孙两家两代人内都不可能恢复关系。
而目前,孙家没有低头的迹象。
中午的一顿饭,有着爷爷出马,齐老太太拉长了一张脸来了,但也硬起的没有夹一块肉,至于她之前送出去的一碗肉,也不见她拿回来,至于进了谁的肚子就不好说了。
不过有些事,糊涂一些才好继续过下去。
齐传明与王淑芬夫妻二人,是在齐悦他们吃饭时回来的,夫妻俩因着谁做饭又是一番吵闹,放学回家的齐兴国与虎蛋也跟着闹,闹得房顶都快被掀翻了。
齐老太太被吵得吃不下饭,冲出去骂了几句,才让二房的两口子消停下来。
第60章代沟
屋外消停了,屋内筷子如飞,齐明明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夸赞她姐:“姐,你今天做的肉比昨晚上好吃多了。”
齐老太太筷子僵在半空,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冷。
余秀莲瞪了齐明明一眼:“都是肉,昨晚跟今天的肉哪有差别。”昨天,婆婆讥讽她在娘家肯定没做过肉,抢过锅铲自己做的,如今明明当面说婆婆做得不好,这不是招恨吗?
小吃货齐明明没看懂她娘的眼色,不服气地说道:“就是不一样,昨晚的肉硬,今天的又软又香,比昨晚的好吃多了。”
啪的一声,齐老太太将筷子拍在饭桌上:“我吃饱了。”
“你碗里的饭还没吃完,就算吃饱了也不能浪费粮食,”齐永福说着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来,就着这这块肉将剩下的饭都吃了。”
有他开口,齐老太太不好甩脸就走,但看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嫌弃地撇嘴:“这么肥的肉,我吃不下。”
实际上,齐悦做肉时先煎过油,煎得皮和肥肉都金黄焦香,不见油腻,齐老太太这么说,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
齐悦不语,夹了一块肉放入嘴里,一咬满口肉香,耳边是爷爷哄着老太太的声音:“我把肥的咬了,瘦的给你。”
“不用你咬,我可不吃你的口水。”齐老太太怼了他一句,不情不愿地夹起肉块放入嘴里。
只一入口,咀嚼的速度就慢不下来,筷子不自觉地朝肉碗伸了过去。
齐明明嘟起了嘴,筷子也伸过去,却被余秀莲拿筷子敲了下去,齐老太太神色僵了一下,但还是将肉放入了自己碗里。
接下来大家没在说话,只有咀嚼和扒饭的声音。
等饭锅菜碗都空了,齐老太太放下碗,没擦嘴就教训齐悦:“做了肉,饭还做干的,照你这么做下去,米缸两个月就得空了,以后你们要是没吃的了,我可不会接济你们。”
后半句话是对着齐传宗和余秀莲说的,齐传宗低着头没说话,余秀莲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儿媳知道了,以后省着点吃。”
齐老太太满意地走了,余秀莲转头安抚齐悦:“今天请你爷奶多做点没什么,以后娘也上工挣工分,你不用担心饿着。”
齐悦心中暖意融融:“娘放心,我没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说完话音一转,“你们若是觉得我做饭还行,以后就让我做饭吧。”
“行,太行了!”齐明明先嚷了起来,抱着她娘的胳膊,“娘,你就让姐做吧,她就是炒鸡毛菜也比娘做的好吃。”
齐悦不知该把这当做夸奖,还是当做齐明明挑拨她与娘的关系,一时间哭笑不得,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娘做的菜一样好吃,不过娘要忙的事太多,我才接过做饭的活。还有咱们说好了,以后我若是做饭,这收拾洗碗的活就得归你。”
“只要姐做饭,我就洗碗。”齐明明捂着额头立时接口,满脸希翼地看着她娘。
看着亲亲热热的姐妹俩,余秀莲笑了:“你们都说好了,我还说什么?”
齐明明高兴得立时起身收拾碗筷,齐悦冲她娘调皮地眨了眨眼:“娘,你笑起来真好看,爹都看呆了,以后你要多笑笑。”
一句话将齐传宗和余秀莲都调侃得脸红,她却利落地跑了。
“都怪你,让悦悦都看笑话了。”
“悦悦没说错,你就该多笑笑……”
再之后她便听不到了,她回自己屋取了温度计给爷爷送去,压着他测了体温,今日体温降到了378,虽不怎么烧了,但咳症却没有完全消去。
她心中担忧,压着他下午不许干活,齐老太太也一旁阻止,加上齐传宗和齐传军承诺帮他把剩下的半亩田种完,齐老爷子这才应了下来。
至于二房夫妇,自己的任务都完不成,自然不可能帮忙,只是连句话都没有,齐永福还没什么,齐老太太先伤了心。
原来还想着将之前齐悦给她的那碗肉分一半给二房,如今这心思自然歇了。
只不知,齐传明夫妻知道他们曾错过半碗肉后,会不会后悔。
不过,齐悦也没心思理会他们夫妻的想法,只在他们夫妻吃完午饭去上工后,叫来齐兴国与虎蛋,各给了他们一块肉,但再多就没有,毕竟他们自己吃都不够。
虎蛋吃完了嘴里的肉,还扒着她的袖子要吃肉。
齐兴国倒是懂事,一把扯过他:“有一块吃就不错了,你再不听话,当心大姐以后再不给你留好吃的。”
虎蛋顿时不敢耍赖了,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大姐,我要是听话,以后还有好吃的吗?”
齐悦俯身揉了揉他的脑门,笑着点头:“你听话,我就给你留。”
虎蛋破涕而笑,用力点头:“我一定听话,大姐记得给我留好吃的。”
齐悦自然应下,看着三个孩子背着书包吵吵闹闹出了院门,而后才对坐在院中晒太阳的齐老爷子道:“兴国是个好孩子,以后你让兴国带着虎蛋,就不用多操心了。”
齐永福看到了刚刚的场景,对于齐兴国这个二孙子是满意的,也有些心疼:“兴国处在中间,你二叔二婶自来不太管他,他反倒长得正,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看着他锁紧的眉头,不由得劝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就别操心他们了。”
“你这丫头倒劝起我来了。”齐永福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比兴国都大不了几岁吧。”
“大六岁呢,都有代沟了。”齐悦笑着回道。
“代沟,什么是代沟?”齐永福疑惑。
齐悦轻拍了一下嘴,居然不小心将后世语带了出来,她简略解释道:“就是说年龄差得多了,说话容易说不到一块去。”
听到她的解释,齐永福不由得想起雷家那后生,看他那样子要比孙女大十来岁,若是日后话说不到一块就不好了。
走在山间雷军,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心道,难道是祁阳在部队里念叨他了?
不过,就算念叨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雷军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性子早看透了,若是哪天他说他的好话,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而今太阳开始偏西,阳光透过树枝缝隙落在一处丛林,没有风,但光影浮动,雷军目光一厉,手中一颗石子嗖地飞出——
“咕咕咕……”
一只羽毛漂亮的野鸡,叫唤着从草丛中扑腾而出,但还未扑腾出一米,另一颗石子精准地击中它的脖子,野鸡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雷军走过去捡起野鸡,又拨开草丛,发现了两颗野鸡蛋,他弯腰捡起来放入口袋中,而后继续往山林深处走。
另一边,齐悦搬了张凳子做在齐老爷子身前,跟他商议道:“咱们这里田地不够肥沃,光靠种田想要脱贫致富不太现实,咱得想想别的法子。”
齐永福看了她一眼:“昨晚我跟你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齐悦见他问起昨夜之事,面上有些红,听人墙角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点头承认了。
齐永福也没责怪她,只说道:“你想到的问题,我怎会没想到?但粮食是根本,而且现在全国缺粮,我要是敢扒了秧苗改种别的,我这大队长这职位立马得让镇长给撸了,村民们也不会答应。”
齐悦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失望,笑着说道:“不用该种别的,只需要改变一下种植方式,我保证粮食不会减产,而且还有有别的收益,爷爷可会支持我?”
第61章禾花鱼
齐永福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你说的别的收益是什么?”
“禾花鱼!”齐悦双眼发亮,“前几天我与兴国他他们三个在沟里捞鱼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沟里的鱼越来越少,且个头太小没什么吃头。但要是在禾田里养鱼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中午的时候我看到田里的水不浅,事先又用了石灰肥了田,完全符合养禾花鱼的条件。更重要的是,咱们的临县在清朝时就开始养禾花鱼,咱们完全可以去取经外加购买鱼苗。”
事实上,前世被山洪冲入河中的前一天晚上,她在临县农家饭店饱餐了一顿禾花鱼。
禾花鱼,因鱼苗在水稻稻田中养殖,采食落水的禾花后长大,鱼肉具有禾花香味,故而得名禾花鱼。
不顾可惜的是,当时没有鲜鱼,只有腌制的鱼干,但加上酸豆角酸辣椒熬煮,那鲜美的味道让她现在想起来就分泌唾沫,若是换上鲜鱼岂不更美味?
她说得兴高采烈,但爷爷的眉头却蹙起,齐悦脸上笑容散去,张口问道:“难道是我记错了?”那饭店老板跟她说当地的禾花鱼在清朝时还是贡品,不过这话也可能是为了提高知名度打的虚假广告。
正迟疑间,爷爷缓缓冲她摇头:“你没说错,临县是曾养过禾花鱼,但那是老黄历了,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剪掉了。”
齐悦惊愕,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时间心绪复杂,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握住爷爷的手道:“爷,昨天你也说了,国家政策在松动,今年又要求提高公余粮上交数量,咱要是不想办法增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得吃不饱饭。若是养了禾花鱼,不但咱们自己有鱼吃,还能送到十里八村的自由集市上换些东西,只要做得不明显,也不会被人举报。”
近些年,十里八村的自由集市是默认的,属于民不举官不纠,只要做得不不明显,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