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内心中是凌乱的。
慌的不得了。
他步行过来,别说是一道门,就算是石壁上一些细小的凸起和凹陷,他都能清晰的记得有多少,又在那个未知,大约多深多高……
然后就在自己随便转个身的功夫,一个大门就出现了?
怎么出现的?!
深吸一口气,他只能表现的特别平静,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走到大门前,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它,马上就发现了它的不同。
这道门……是纯金属的,应该是铜的某种合金,看起来虽然漆黑,但极为厚重。
伸手摸一下,就能感受到它的韧性。
是的,韧性。
古到今来,但凡大门这种东西,一般都用铜。
尤其现在,铜远比钢铁来的要贵重的多,硬度却远远不如,大家都会直觉的认为铁门要比铜门更结实坚固,但事实……却往往相反。
比如子弹,一枚铅弹,以极高的速度飞行,打在一面二十厘米厚的铁门上,在那一瞬间……子弹会拼死挤进钢铁之中,钢铁受力,向旁崩塌,如同手指握着一块面,用力的挤压,会有面条从手指缝隙中窜出一样,钢铁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丝丝铁片从子弹边缘被挤出,向四周飘散,而明明硬度不算很高的铅弹却冲入其中,一厘米,两厘米,直到看不到,完全镶嵌在最深处。
这不光是说子弹的威力远超想象,更重要的,是钢铁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倒是铜门,同样二十厘米厚,子弹打在上面,铜会以它强大的延展性,将这股冲力尽可能的抵消,子弹同样会进去,但铜门上不会开花,甚至子弹也只能挤进去一半距离。
这就意味着,两把步枪,对着钢铁大门疯狂扫射,其实只要子弹够多,时间够长,还是能把门破开,但若是铜门……子弹的攻击,却仅仅只能让铜门变得更厚,更加坚不可摧!
同样用在兵刃上,冷兵器,乞儿看着这厚重的铜门,一时之间也是没了主意。暴力破坏,怕是到这就终结了。
所以他只能开始观察起铜门上的花纹构造。
那好像是一只野兽,也应该是一只野兽,像是老虎,却又像是正面看的蛇头。狰狞的双瞳,凶人的獠牙,最主要还有一股子气势。
尤其上面惟妙惟肖的雕刻,显然应是出自大师之手,只要盯着铜门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就会错觉的“看到”上面的猛兽就要冲出来,扑向自己,撕咬至死。
“能打开吗?”
宋百斤也凑了上来,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有信心,仿佛下一刻乞儿就能把门推开,让他们进去一样。
乞儿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老缪,问道:“上面还有一些文字,说的是什么?”
这一次,文字显得零散,互相之间仿佛也没有什么联系,乞儿没有办法猜出它的意思来。
老缪走了上来,眯着眼睛摸着下巴,看的越久,眉头就皱的越深,甚至伸出手来,抚摸着上面的字体,顺着笔画依次勾画。
“怎么样?”乞儿问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吗?”
“字有骨,”老缪说道:“外以形现,内以神悟。天朝文字,总喜欢说汉字汉字,权因当代学者认为天朝文字大成,有区别性和系统性,是成于汉朝时期,包括我们所说的汉族,也同样是因为汉朝的强大和系统化。但字之起源,又哪里是汉朝?仓颉造字,公元前五千年,还未称帝便以图画文字改变了世界。有人说他是华夏文明之始,因为有文字,才有文明的延续和文明的记录。但他有何故造字?仅仅因为需要代黄帝管理事物,想出来的一种管理方法?又有传说,是仓颉从洛河中见得龟甲伏字,从而开悟,这才有洛书的传奇,那么洛书是谁书写?龟甲上文字又由谁人雕撰?怕这些都要成为千古之谜,不逢时,无法窥其真。当然,也有人说龟甲之事完全是他杜撰,为的就是想要得到正统性,民众的认同性,才能登基为帝,如果想要让百姓信服,最好的办法就是‘得天助’,所以才有欲得天下先得神权的说法。到底那种说法是真?那种是假?这种事情谁人能说的明白?兴许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兴许自从有了人类,或者说自从有了生物,就知道何为权谋。即便不是人类,便是那野外苍狼,母狼也会在怀孕时与种群中强壮的公狼交配,为的就是不论那只狼最终成为首领,也都会拿不准那母狼所生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母狼便得以让自己的幼崽免去被咬死的可能,并且得到被抚养照顾的权利……飞禽走兽尚且有谋略之行,人怎可无谋略之心?但……即便是如此,依然分不清那洛书到底是真是假,是否真有神龟携字出水……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天朝文字,不应该被称为汉子的这些文字,表行其意,深藏其神,描绘的是世间万物的核心,是真理,是人类对于世界万物的了解方式,是客观的记录。”
说到这里,老缪忍不住自豪的说道:“泱泱大国上天之朝,在唐朝佛学入侵之前,我们都是唯物主义,研究的永远都是事物的本源,这……才是玄学之所以被称为古代科学的原因!”
“呃……好了好了,就让你认个字,你一下子扯的这么远,有个毛用?”
“这……我是怕大人您不了解这些文字的内涵,所以……”
“就说你认没认出来。”
“认出来了。”
“那是什么?”
“这……”
“说啊!”
“死地无死,生人无生。”
“然后呐?”
“就……就这么多。”
“啥?”乞儿指着门上那长长一排的字,大声喊道:“你这个翻译也太不称职了吧?人家洋洋洒洒刻了这么大一排文字在上面,你倒好,就翻译出八个字来?你想过这些雕刻工匠的感受吗?想过留下这些话的人的感受吗?”
“可是……就是这个意思啊……”老缪指着一大排的字说道:“这些文字原本没什么具体的意思,或者意思都是指代的其他东西,比如一些动物生灵,但它们结合起来,其实就表达的一个意思,就是死啊……”
“这么简单?你不是蒙骗我吧?”
“死这个字呐……从古至今其实变化不大,还能看出它的形和神来,简单来说,死这个字勾画的是一种仪式。最前面也就是最上面,是平台或者棺椁,前面再放上肉,理解为祭品,后面是跪着的人。这不是死亡的状态,而是死亡之后,人们需要去干的事情,所以总有人说,死不是死者的事情,而是生者的事情,从古至今都是。但再古老一些,对于死的理解要更深层一些,梦幻一些,包括精神的消失,肉体的回归,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切断……很多种事情合在一起,才是死。生死,都是大事!所以这上面才用了那么多的文字来体现这个死字,来描述生死这两件事。”
听起来有些强词夺理,但还真是让老缪夺回了一些道理,甚至乞儿对这种说法也是认同的。
“嗯,这么说也许没错,但……你的解释跟我们能否进入这道门,好像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吧?”
谁知老缪说道:“有,而且……大人,我想到了要怎么进去了。”
“怎么进?”
“您去推一下门。”
乞儿愣了一下,然后悻悻然过去用力的推了一下门,还真是……纹丝不动,就连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坚固的如同跟墙壁是一体的。
“你他娘的在耍我?”乞儿有些气愤。
老缪说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当然不是了,我就是想说……您是生人,现在活着,以后也会活着,所以您进不去这道门,而我?呵呵,大人您不是算过了嘛,我这次下来,就出不去了。”
说着,他再次上前,用手搭在门上,稍加用力……吱嘎一声……
门,开了!
老缪道:“我现在虽然还活着,但之后会死,正处生死之间,这门……这样就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