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芜暝拿起案桌上的一瓶药膏,把玩在修长的手指间,斜飞入鬓的浓密剑眉邪气地挑起,懒懒散散地开了口,“神农尚且尝百草才知药性,制药么,也不能急在一时。”
马盼儿几乎是一愣,她想过萧芜暝会说任何的话,却唯独没有想到他对制药失败一事,竟是如此的宽厚。
他这反应,怎么与那人说的全然不同?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萧芜暝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掌握拳,敲了敲桌面,突然起身站起,“不过制药失败,本殿也需好好罚一罚这聂玉书,不然他不知悔过。”
“殿下说的是,聂家如此受北戎国主重用,他是否拿了什么密令,也未尝可知。”马盼儿即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儒雅干净的眉宇间透着跃跃欲试的波动,萧芜暝抬手拍了怕马盼儿的肩膀,“你也觉得如此?甚好。”
甚好?好什么?
马盼儿还未开口问,就听到这人说,“本殿还需聂玉书制药,眼下是不能动他的,不过他的人,就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明明眉眼温润丝毫没有攻击性,可他说出的话却是令人胆颤心寒。
言下之意,就是她马盼儿代聂玉书受过。
“殿下,你这不是草芥人命吗?你不能对我动手!难道你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马盼儿下意识地往后退,警惕地看着萧芜暝。
“你慌什么?本殿何时要你的命了?”男子薄唇掀起的弧度噙着的笑意里带着几分的凉薄。
马盼儿一开口,语调里皆是细微的颤抖,藏不住的害怕,“那殿下的意思是?”
“本殿方才说了,神农尚且尝百草,你们这制药的人,不亲身感受一下花癣,如何专研出其病理?”
俊脸弥漫着笑意,薄唇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萧芜暝放低了的语调入耳是何其的勾魂摄魄。
“你放心,本殿不会亏待你的,待药炼成之后,必定赐你一个悬壶济世的牌匾。”
牌匾有什么用?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只有冬日尚可劈了做木材烧火取暖罢了。
“殿下,为何要我做药人呢?这么多百姓都生了花癣,从中挑一个不就成了?”马盼儿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想到了推脱之词。
“你实在是太不了解本殿的百姓了,他们但凡身边,去看大夫,只会说哪里痛,哪里痒,可怎么个痛法,怎么个痒法,他们是全然不知如何说的准确的。”
萧芜暝语调低沉慵懒,“你就不同了,你学过医,又跟在聂玉书身边一年有余,如何区分各种痒之间的区别,一定能说的清楚明白,如此才能让聂玉书知道药膏的药性如何,这样才能做出治疗花癣的药来。”
马盼儿咬咬牙,“但殿下……”
“你是不是不想做药人?”萧芜暝微微眯起眼睛,“若是不想的话,留着你也没有用,拉去砍了算了。”
“殿下!民女愿意为百姓牺牲自己,绝无怨言。”马盼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藏在衣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长指甲没入手心,是钻心的痛。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今日体会的够够的了。
聂玉书在夏竹手里讨回了药丸,走进书房时,就看见马盼儿低着头站在一旁,而萧芜暝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如何能使一个正常人生花癣。”
聂家用高价养了不少的药人用于专研药方,他自知知道这其中之法。
马盼儿就是在他的意见下,在手掌上割了一道口子,又请了府中的厨娘来,在她的手上也割了一刀口子,两手覆在一起约莫有半个时辰。
筎果站在萧芜暝的身旁看了一会,忍不住小声地问道,“这个办法可行吗?”
“可行,宫里的贵人生了什么疑难杂症,都是用此方法,先在药人的身上试药,药有用,再用在了生病的贵人身上。”
夏老头摸了摸胡子,感叹了一句,“没有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聂家还在用这一招,不知害死了多少的人。”
药人在成为药人之前,都是健康的,因为试药过程中出了差错,常有药人病死的事情发生。
马盼儿是被人抬着回了夏御医的药房的。
她在途中昏厥了过去,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药房了,她一抬手,就看见自己手臂上都是被抓过的伤口,而自己的指甲里还有血迹,很明显是她自己抓的。
“怎么会这样?”她惊得从床上坐起,一边抓着自己,惊呼了起来。
站在药炉前的聂玉书听到了动静,随即走了过去,“丹霜姑娘已经给你上过药了,不过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效果。”
“少说废话!把解药给我,我知道你讨到手了。”
半路装作自己肚子痛的模样,当她不知道这人是看见夏竹,想拿到她手里的药,才这样做的吗?
聂玉书双手背在身后,淡漠地摇了摇头,“抱歉,解药只有一个,我需要拿他研究出药方。”
“你疯了?”马盼儿瞪着他,一直不停地抓着自己,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抓,都不能缓解身上的痒,这个痒似乎是在她的心里,她怎么抓都止不了痒。
“你把解药给我,大不了我答应,等我好了,我会去再讨要解药,救治全城百姓。”
聂玉书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面带歉意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是一个医者,如此奇难杂症,倘若不是我自己研究出解药,我这一生都会觉得遗憾。”
马盼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竟是要自己亲手制出解药!
药痴不成!
“你等得了,可是病人等不了,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医者,怎么能让百姓继续痛苦,来成全你的一己私欲?”
“随你怎么说。”聂玉书淡漠地看着她,抬手指着一旁的半热还冒着热气的药,“这止痒药是给你内服的,你可以选择不喝,我向来不会勉强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