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双杨结拜的消息,如同一股飓风,席卷南宁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在津津乐道此事。对于丞相谋反一事,朝廷讳莫如深,独对此事大张旗鼓的宣传,在这种大环境下,即使丞相之死仍有各种版本流传,但很快就淹没在这种大潮中。
结拜仪式很是隆重,不但请道韵做见证人,太后更御赐锦匾一方,上书“绝代双娇”。赠与两位杨将军。
道韵在金兰谱上写好两人生辰八字,执笔在其上龙飞凤舞,嘴上念念有词:“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今**、杨易编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谨序。”
念毕,他把金兰谱分为两份,一人一份,分别给予两人。然后从下人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血酒,见两人接过了,道韵高唱:“歃血为盟,满饮杯中酒。”
两人依言饮下血酒,然后伏地对拜,同声道:“今**杨易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日生,只求同时死,天地为证,若有背利忘义之举,天人共戮之。”
两人都是一表人才,更是沙场雄将,此时同声说出,掷地有声,铿锵之意扑面而来,现场观礼之人见得此景,都是大声叫好,一时间采声不绝,欢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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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双杨结拜仪式比起来,祝家父子的葬礼可说寒酸之极。和其生前风光相比,相差不以道理计。虽然太后明言不再追究此事,但最近这几天,以各种理由拘捕的丞相死党仍是不计其数。官员们人人自危,谁还敢在这节骨眼上来为祝家父子送丧?
丞相葬在城西郊外,和帝宫在同一个方向,其正室孙云虞早亡,他就早早的在旁边定好了墓址,万没料到的是,却是父子同时下去陪她,孙云虞泉下有知,肯定得悲痛欲绝了。
雪已停了好几天,但地上仍有积雪未尽,在野外一些草地里,到处都是稀疏的斑驳白点。远方,帝宫若隐若现,巍然耸立,如同一个巨兽打量着众人。祝玉清一身素白,与同样重孝在身的祝小龙跪在墓旁,哀怮不绝。吴明以女婿身份站在两人身后,手缠黑纱为丞相穿孝。看着哭成一对泪人的姑侄,也是一阵无言。丞相与自己明争暗斗,不但在出事当晚对付何艺,更杀了田洪夫妇,梅姬等人,这么想的话,自己似乎该恨他。可他毕竟是小清之父,不论处于何种目的,总是撮合了两人婚事。而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建立起最初的班底,多少也得过他帮助。
眼见悲伤莫名的祝玉清,他心头最后一丝不满也烟消云散,丞相已经去了,由于政变失败,更不会在历史上有什么光鲜的记载。可吴明却清楚,这个老人有凌云之志,也曾为敉平战乱而奋斗,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走了一条与己不同的路而已。
由着殴打天子的关系,祝玉龙更会记成逆臣典范,其声名狼藉,估计比父更甚。可吴明心头雪亮,他有常人难及的胸怀,一心为百姓谋福祉的宏愿。
胡管家得偿所愿,以仆人的身份附葬。黑衣七雄中,剩下的五人一个不漏,都来为曾经的大哥,曾经的主人送行。
主持葬礼的只是个普通道士,平平无奇。如果不是祝家失势,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做这事。眼见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绕着墓穴而走,吴明却无丝毫兴趣,只是望着巍峨的帝宫出神。
成王败寇,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
岳父大人,你走好!祝大哥,你走好!
法事做完后,就该入土了,几个下人将三副灵柩陆续放入坑中。按照风俗,第一捧葬土该由祝小龙洒下。三把葬土撒完后,他突然跳进坑中,扶住灵柩号啕大哭:“祖父,父亲,你们走好啊。”
祝玉清红着眼睛,洒下了第二捧土,然后是吴明,黑衣五雄依次而上。一切完毕后,众人开始垒坟,祝玉清一个踉跄,似乎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吴明连忙扶住她:“小清,你没事吧。”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渐渐垒起的坟冢轻声道:“阿明,我是不是很不孝?”不待吴明回答,她又接着道:“这几年,我其实可以多陪陪父亲大人的。你还记得吗?那天我和你去相府,父亲第一句话就是埋怨我,埋怨我没去看他。”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哽咽道:“其实我错了,总以为他多么风光,却那知道他的苦,他也只是个老人啊,一个失去人生另一半的老人。肯定也如常人一样,希望儿孙环绕,得享天伦。”
吴明心头一阵苦涩,人生总是如此,失去的才觉得可贵。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的,就算如何追悔不及,祝家父子也不会复生了,他叹了口气,仍是劝道:“小清,当心身子,请节哀。”
虽没什么人来参加葬礼,但吴明请来的下人却是很多,众人七手八脚,没过一小会,坟茔已初具规模。祝玉清挣脱吴明怀抱,走到坟前站定,看着墓碑出神。墓碑上就几句话,也不敢用什么溢美之词,只有两三行文字,简单的阐述了丞相一生。也正因为如此,最后的落款就有些显眼。祝玉清盯着自己的名字。轻声道:“阿明,我想求你答应一件事。”
吴明怔了怔,道:“小清,我们俩还用客气什么,你说吧。”
“此间事了,我想到处走走,见识各地山川地理,锦绣河山。”
“什么?”吴明吓了一跳,急道:“小清不可。外面兵荒马乱,可不是太平年间。你真想去,等以后战乱平定了,我再陪你好不好?”
祝玉清仍盯着墓碑出神,轻声道:“等天下平定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父兄去后,我也算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苦短,想到就做,否则就会追悔不及。”
吴明仍是急道:“可你体弱,要是出个什么事,你叫为夫怎么办?”
祝玉清转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傻子,还体弱,人家身体已大好了。”她捋了捋鬓边的青丝,接着道:“至于安危问题,你也不用担心,我有黑衣卫在手,天下那里不可去?趁着这个由头,还能把名册重新整理下,可说一举两得。此事若成,对你将来也有大用,否则名册在我手里,终究只是个册子,难以发挥应有作用的。”
她垂下头,又盯着墓碑,呆呆的道:“这是父亲大人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我不想黑衣卫在我手里没落下去。”
看着她有些发白的侧脸,吴明有心阻拦,想了想,最后还是吞了回去。小清对自己千依百顺,但甚有主见,一旦决定的事,却极难更改。他想了想道:“也行,你最近老是愁眉苦脸的,长期以往,当心积压成疾,出去走走散散心,对你身体而言是好事。”他转过头,对恭立一旁的黑二道:“黑二,你功夫最好,就由你陪着夫人好了……”
黑衣七雄中,就胡管家有姓,其他人就个代号。吴明也曾要求五人留下姓名以便称呼,黑二却拒绝了,他道:“名姓只是代名词,对杀手来讲,更是拖累。现在这样子很好,没必要再做变动了。”
吴明初掌黑衣卫,也不想为这事和他们红脸,遂不强求。
祝玉清显然有自己主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阿明,你经常以身涉险,身边怎能没几个得手的人策应。亲卫队虽然忠心,但对于那些暗杀鬼蜮之技却是门外汉,黑二叔留在你身边,比跟着我强。”
她看了垂立一旁的黑三一眼,接着道:“黑三功夫也不差,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黑三怔了怔,旋即喜形于色:“遵命。”
黑二看了黑三一眼,接口道:“小姐,老五身手虽不及老三,但在跟踪,藏匿形迹上颇有心得,奴才觉得,由他跟着你恰当些。”
虽只短短一瞬,但黑二心头百念千转,他说出这话,却是经过权衡的。老四虽是杀手,但性格莽撞,一身横练功夫了得,平时多用他担任攻坚,由他陪小姐出去,自然不适合。而老七虽然聪慧,终究只是五段高手,这是一个最大的短板。剩下的,就是老三和老五了。如果单论身手的话,自然是黑三强些,但和小姐出行,需有舍身成仁,忠诚不二的决心。可前几天面对追兵,黑三却犹豫不决,黑二每每想起,到现在仍难释怀,由老三护送小姐出门,他更不放心。所以思来想去,他指派了黑五。
黑五善于藏匿追踪,受其影响,性格也最木讷,平时鲜少发言,听得黑二点将,只是站出来,无悲无喜的道:“遵命。”
几人相距极近,黑二脸色的变化,全部落入吴明眼中。眼见祝玉清还待说点什么,他心头一动道:“那就这样定了,由黑五带一队暗卫护送夫人,麻烦了。
黑五脸上仍是木木的,话却多了点:“但请侯爷放心,黑五必当竭尽全力,以护小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