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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因为想要早点和女儿团聚的愿望太过强烈,她常年以来都对身体不管不顾、劳累工作,竟然被确诊了乳癌。”
  说到这里,凌世然的眉头溢出了一丝哀伤。宋眷眷却能够看得明白,这是因为爱屋及乌。毕竟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人,是他最心疼妹妹的母亲。
  “经历了一系列治疗,她的健康状况并没有得到好转。终于,美涵的外公软下心来,允许她把美涵接回家里,让她们母女团聚。”
  “美涵走的那天,哭得肯厉害。抱着我一直叫‘哥哥哥哥’不肯撒手。”凌世然虽然是笑着说了这句话,但这笑分明带着苦涩的意味。
  “再后来,我们就分开了。整整六年,从她十岁起,直到现在,她的家里人一直不准她和我们来往。”
  “家里人?”
  “就是她母亲家里那边的监护人。”凌世然解释道。
  “那么,这些年里,她一直都没有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对。刚开始的时候,崔叔叔是强烈反对的。但那时候美涵的妈妈病的很重,几乎是命不久矣,那边以此为借口让美涵多多陪在母亲身边。崔叔叔后来就心软答应了。可是他没想到,后来,知道美涵的妈妈离开人世,美涵也一直没能够回到家来。他一时的心软,竟然造成了他和他心爱女儿的多年分离。”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阻止那边的人吗?离开了自己多年一直生活的父亲,美涵难道能够过得幸福吗?”宋眷眷问出来每一个听故事的人都好奇的问题。
  “哼。他们如果会在乎美涵幸不幸福,当初就不会没有一丝余地得极力反对美涵的父母走到一起了。”凌世然冷笑道。
  “你不会明白那些所谓的‘上等人’有多无耻。用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们呢?”
  凌世然自问自答:“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们自己提出的,让美涵的爸爸和我的妈妈离婚。”少年那一双明明是美如点墨、璨如星辰的双眼里,此刻竟然冷的没有一丝丝温度。
  “原来,美涵的妈妈去世之前,靠着自己在董事会多年的经营想法设法为美涵留下一份遗嘱,将自己名下所持的集团股份都留给了她。”
  “可是,因为美涵未成年的缘故,这些股份只能由她的监护人,也就是我的继父——崔叔叔来暂时管理。”
  随着凌世然的讲述,这峰回路转的故事情节已经让宋眷眷沉底进入其中,甚至快要忘记呼吸。
  “但是那边的人怎么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十多年以前,他们瞧不起崔叔叔,宁愿不要唯一的女儿也不要女儿嫁给他。十多年以后,依旧不会让他轻易地享受他们那些‘所谓’的家族红利。”
  “美涵妈妈这份遗嘱成立的唯一附加条件,就是崔叔叔必须没有配偶。”
  那也就是意味着,凌世然的母亲和他自己身份,在这一刻变得很尴尬。
  “那”宋眷眷想要问的话到了嘴边,但考虑到凌世然的身份,还是没能够开口说完。
  但凌世然自己主动提起了后续:
  “崔叔叔在美涵面前,选择放弃我们,和我妈妈离婚。”
  “我和妈妈,我们两个人又回到了最开始时候的状态。”
  哦,原来是这样。
  宋眷眷此刻终于明白,这就是凌世然的过去。
  这就是她眼中的“完美男孩”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艰难的“成长之路”——
  他一出生就没有完整的家庭,后来的他好不容易得到幸福的眷顾,有了疼爱他的“父亲”和他也疼爱的“妹妹”。但这就像老天和他开的一个玩笑,很快,他的幸福又被收回。
  “但我不怪崔叔叔,我真的不怪他。”凌世然像是在自说自话。“怎么能够放任美涵一个人在那种家庭里生活长大呢?他也是一个父亲,在是我的继父之前,他先是美涵的父亲。他选择了美涵,我真的不怪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他的故事(四)
  “但我不能原谅的是——
  “接下来,他听从那边的安排跟别人再婚以后,居然还让我的妈妈继续跟着他一起生活。”从凌世然嘴里说出的下一句话,让宋眷眷的瞳孔彻底震动:
  “没错,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我的妈妈成为这个名义上已婚男人私下里的伴侣。换一种说法,也就是被包养的情妇。”
  宋眷眷惊讶于凌世然陈述这一切时所用的语气,对于评价自己的母亲而言,这实在是太过客观冷静,甚至有些冷漠了,仿佛他说的人不是自己的妈妈,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怎么,你很惊讶?”感受到宋眷眷的寂静,他挑着眉问她。
  “没有听过‘情妇’这两个字,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凌世然的眼睛和酒窝分明都是在笑,可宋眷眷却觉得气氛反而更加压抑了。
  “也就是说,我呢,只是个被包养的情妇的儿子。”
  宋眷眷没有想到,凌世然会用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语气,就把“情妇”这两个对于高中生而言还太过沉重的字眼脱口而出。
  从她仰视凌世然的角度来看,此刻的他眼神里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郁,整个人也突然多了几分莫名的暗黑气质,变得有些痞坏痞坏的。
  这样的凌世然对于宋眷眷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太有紧迫感,甚至让她有些害怕。于是,她本能地想要从这种氛围当中逃离出来。
  可脑子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岔开话题。
  因为宋眷眷迟迟没有出声,两人间流动的空气又重归一片可怕的寂静。
  可凌世然瞥了一眼低头思索的宋眷眷,只当她还沉浸在刚刚自己所说的一切带来的震惊当中。
  “你是不是很失望,我竟然不是你眼中那个完美的所谓什么‘男神’?什么‘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全都是假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父亲不详、母亲给人做情妇、被人瞧不起的小杂种罢了。”
  凌世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像是在自嘲: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以前崇拜着我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甚至跟我做朋友都很丢脸?”
  问完这句他心里最迫切的疑问,凌世然整个人就背对着宋眷眷转过身去。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没有弱下来半分,但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落寞。
  这样的他,哪还有半点平时宋眷眷印象中“完美男神”,“万能机器人”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只对着别人发完狠以后,就独自躲进角落里舔食者伤口的小兽。
  “我真的没有!”
  宋眷眷对着上帝发誓,她脑子里绝对没有一丝丝凌世然说的那种想法。奈何嘴巴跟不上脑子运转的速度,她只能笨拙地解释着: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班长大人”
  “我是那种会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瞧不起朋友的人吗?”
  “那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不关你的事,你是无辜的呀”
  ☆、第一百二十章:他的故事(五)
  越说越语无伦次,宋眷眷一着急,摸了摸胸前印着“静海”字样的红白徽章:
  “我对着校徽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形象永远高大,永远两米八,你永远是最完美的‘校园男神’!”
  凌世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被这样过于“郑重其事”的告白冲击到了。
  宋眷眷以为凌世然是不相信她,一边再次拍胸保证:“真的,相信我!”
  一边努力让凌世然看到她那认真无比、炯炯有神的一双小眼睛。
  凌世然愣了一会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可难办了。他到底是信了呢?还是不信呢?
  也许,是半信半疑?
  她急了,看着凌世然的眼睛催促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凌世然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躲开宋眷眷热烈的视线,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啊。”她像小鸡啄米一样猛地点头。
  “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我的身份,总之,就是所有这一切,都很难堪吗?”他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动回来,偷偷瞄了宋眷眷一眼,像是要亲自确认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巧,宋眷眷刚好发现了他所有的小动作。
  她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凌世然会突然变得这么无厘头、不讲道理。
  他单亲家庭的出身,他曾经拥有过可不久以后马上就破裂的幸福家庭,他母亲出于种种原因没能离开那个已婚的男人
  这么多年以来,这一切的一切一定在他的心里某个角落一直占据着一块阴影,一直压抑着,一直让他很苦恼,渐渐成为一块心病。
  唉,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宋眷眷在心里为凌世然默默叹了一口气。
  半晌,她看着凌世然那双躲闪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傻瓜,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不值得。”
  宋眷眷没有想过,凌世然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也会钻进这样一个牛角尖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只要凌世然能够跳出自己给自己画下的地牢,换一个角度来看待命运让他经历的一切,他就能够摆脱所有这些内心的阴影。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没有拥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家庭,让他过于敏感、甚至自卑?
  真正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宋眷眷作为一个旁观者,兼凌世然高中时代为数不多的好友,却是实打实地为他感到心疼了。总之,她希望他能对自己宽容一点。
  “我相信,任何一个你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包括我,我们喜欢你,我们和你成为好朋友,都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你’而你,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身上所附带的那些根本不重要的标签。”
  看到凌世然所经历的这些,宋眷眷首先为庆幸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感到庆幸。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其实没有办法跟凌世然“感同身受”,也不能够给出真正有用的帮助。
  她唯一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口头上的支持鼓励吧。
  “请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怎样,你的身边永远都有我们。不单单是我,还有轩宇,臻臻,小强,还有我们很多很多同班同学。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第一百二十一章:命运的馈赠
  宋眷眷的声音一直都是比较轻细的,但不知怎的,这一番话在黑暗之中却格外掷地有声。
  在凌世然听来,甚至好像还带上了回响。
  “谢谢你。”
  沉默许久,凌世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宋眷眷那作为朋友的所有珍贵心意,都被自己百分百感受到了呢。
  凌世然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突然涌过一阵莫名的情愫。
  她的眼里好像涌动着远在天涯的北大西洋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