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马上整顿衣衫,依次进去。
沐云放如松树一般,挺立在御案下,钱文站在另一边满眼的打量。
刘庄坐在御案之后,重新审视所有人,他看见沐云放脸色煞白,眼底滔天的恨意,浑身煞气浓烈。
最后面的仵作和大理寺派去与沐云放一同寻找平阳王骸骨的三位官员,恭恭敬敬垂首而立。
可找到平阳王的骸骨?
萧玉朵一听刘庄这样问,知道他应该是刚来,沐云放还没有汇报。
沐云放抱拳,沉声回道:回皇上,已经找到并确认了先父的遗骨。
萧玉朵发现沐云放自从自己和鹤老进来,他连头都没有回,他完全沉浸在某种浓烈的情绪中--煞气缠绕,仿佛火山,在涌动,回旋,寻找着出口。
这样的沐云放有些陌生,难不成在战场上他就是这样?
她看了一眼鹤老,靠近低声道:师父,他的煞气有些重……
自然了,看见仇人这样很正常啊……看见仇人谁会眉开眼笑?……鹤老撇撇嘴,怎么聪明的弟子,现在犯傻了。
不是,你看他都没有理会我们呢,这和以前不一样,是不是怒火冲天啊?……
鹤老又撇嘴,不过视线却一直在沐云放身上。
嗯,那是。
刘庄一眼扫到仵作以及跟去办事的官员。
那仵作和官员很有眼色,忙前走到御案前。
你们将检查的过程与结果告诉朕。
仵作看了一眼神色莫辨的钱文,回身犹豫了片刻,躬了身低声回道:回皇上,臣等随着沐世子去了虎丘,在镇外石桥边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平阳王的骸骨……
胡光的身子晃了晃,他悲恸欲绝,情难自禁。
萧玉朵见状,忙走到他身边,轻轻将手搭在扶手上,低声道:胡叔……
胡光看了看萧玉朵,倔强地抿了抿唇,硬是将眼泪咽了回去。
如何证明是平阳王的骸骨?刘庄扫了一眼钱文,继续追问。
仵作点点头,满脸的踌躇,他看了看一脸冷峻的沐云放,低声道:皇上,骸骨上有平阳王的手牌,另外,骸骨上覆着的铠甲就是平阳王无疑……
皇上,那就是我的父亲,沐云放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眸一片血红,仵作检查过,我父亲生前受过重伤,这和胡将军说的一致,但是我父亲在临死之前却遭到了残忍的虐待!他被生生虐杀!
沐云放的话语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可胸口却因心情激荡而激烈起伏。
萧玉朵的耳朵听到虐杀这次,生生被震的疼了一下!虐杀?这是什么概念?一个身受重伤很可能随时都要死去的人,还被虐杀?!
而胡光听到这里,痛彻心扉地唤了一声元帅!便昏了过去。
几个公公忙上前来,将他推到偏室。
萧玉朵跟进去,看胡光醒来,劝了几句,便赶快出来看事情继续发展。
不仅仅是萧玉朵,胡光,反应激烈,鹤老,刘庄,还有在场的几位官员,都是一脸震惊。
屋里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了沐云放沉痛的声音。
我父亲的双脚被砍断,腿没有被砍去,骨头却被砍成十几节!他的胳膊是被铁锤一锤一锤砸碎,还有胸部也是,沐云放一字一句,头部用铁锤砸了十几下,每一锤都有痕迹--他的死不是因为得病,也不是因为战场受伤,而是在钱文抓了他之后,被残酷对待,他是被钱文生生打死的!
沐云放红着眼睛盯着钱文,缓缓道:老贼,我父亲与你不过政见不合,并无不共戴天的仇怨,你却如此残忍,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萧玉朵一听,心中的愤怒如江水奔涌,立刻对刘庄道:皇上,难道您还要姑息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站在大梁的朝堂?!从通敌到叛国,从买卖火炮道残杀诬陷忠良,哪一条都够死一百次了!
刘庄眼底隐隐生出不可思议,视线看向喊冤的钱文,问道:你还不承认?你承认抓住了平阳王,你也承认他死了,那么他被你抓住之后和死之前你怎么就不承认了呢?……
皇上,臣真的不知道啊,臣只是让他们关押,并没有叫他们这样对待平阳王啊……钱文哭喊,又是痛哭流涕,坐在地上。
萧玉朵走到沐云放身边,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动,只是像看一个死人一般看着钱文。
你的飞云骑是钱家的私佣,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怎么可能去做这件事?钱文,今ri你就是浑身是嘴,也休要巧言令色--当年你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沐云放终有一天会查得水落石出!沐云放说到这里,看了看萧玉朵,轻轻拿开她的手,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朝刘庄抱拳道,臣,请求皇上将钱文斩首,以告慰在梅山之战中战死沙场的数万英魂!
就在这时,外面高公公几步进来,叩拜禀告道:皇上,东阳急报!
刘庄一顿:呈上来。
高公公小步上前,将奏报呈给刘庄,刘庄一看,脸色唰的变了,神色复杂看向了钱文。
此时的钱文忽然就不像刚才痛哭流涕的样子,而是缓缓站了起来,朝刘庄道:皇上,都是歼佞小人陷害老臣,皇上可不能姑息,要给臣一个交代……
刘庄定定看着钱文,片刻后,缓缓道:先将钱国舅请到天字牢。
进来几个公公,带着钱文要往出走。
钱文临走朝沐云放笑了笑,充满了鄙视与嚣张。
沐云放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只冷漠地看着钱文甩了甩衣袖走了出去。
萧玉朵一看,一下火了,这是几个意思?!她立刻上前,看向刘庄,直接问道:皇上,这什么意思?
刘庄沉默的看着萧玉朵和沐云放,片刻后,缓缓道:东阳兵马元帅三日前举旗兵谏,口号是--'清君侧',不知你们可满意?
钱存仁?他反了?!鹤老从刘庄看见那奏报就感觉有些事情可能要发生,果然。
沐云放此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刘庄此时目光看着沐云放,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沐云放黑眸此时也闪动着精光,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退缩。
三十万大军直逼京城,沐世子,你觉得如何?刘庄并不说平阳王的事情要如何处置,而是直接将目前的危险形势告诉沐云放,眼神冷得厉害。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似乎在说若不是沐云放的一追再追,今日的形势只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危险。
沐云放自然明白刘庄的意思,他忍住自己的情绪,回道:皇上,钱家只怕绝不仅仅只想做臣子,太子不过是他们的挡箭牌,钱存仁手握重兵,心存野心,这样的形势,只怕迟早也会出现。臣为父申冤,为梅山十万亡魂讨公平,仅仅是让他们将时间提前一点而已……
鹤老此时忙上前道:皇上,如今事态紧急,我们要赶快想对策才好,沐世子说的有道理,钱文和钱存仁狼子野心,既然已经举起了反旗,只怕是志在必得。
刘庄举了举手中的奏报:他说如果朕将沐云放交给他,他就立刻率兵回到东阳。
萧玉朵一听,立刻急了,马上站在沐云放前面面对刘庄道:皇上如此英明,不会中了钱存仁的圈套吧?他已经举起反旗,怎么可能会退回去?他要你交出世子爷,不过是想要除掉他而已,因为他是完全可以抵抗住那毛贼的!
你可以么?刘庄将手中的奏报扔到案上,满是问询,顿了顿,道,如今的形势就是如此,朕正式说句话,你若是将钱存仁解决了,那朕就会给平阳王恢复声誉,给梅山十万亡魂树碑,还会叫钱文伏法。若是你败了,那只有用你的命去补偿兵马元帅的愤怒了。
臣妇劝皇上不要有这个心,因为傻子都知道,即使我夫君没命了,钱家的野心是不会停止的。萧玉朵忍不住又顶了刘庄一句,看在对方是皇上的面子上,她又缓和了一下语气,道,皇上,您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调动力量打败钱家,重树皇家的权威!
沐云放拉住萧玉朵的手,神情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刘庄,道:刚才皇上的要求,臣答应了。若臣打败钱存仁,皇上就去做刚才答应了臣的事情,若是臣败了,绝不会苟活,我会自杀谢罪!
好,京畿地区可调动的军队有十万,加上御林军两万人,你就要用这些人去迎敌,现在真封你为平逆大元帅,全权指挥这次战争!刘庄说完,立刻写了圣旨颁布。
时间非常紧急,大敌当前,沐云放将所有仇恨都放进肚子里,开始担起平逆大元帅的担子,叫雨珍萧玉朵送回沐府,他立刻召集京畿地区将领去商讨对敌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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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朵从皇宫出来,推着胡光,和鹤老并肩走着,满是担忧。
胡叔,师父,你们说这十万对三十万,胜算几率是多大?
两人保持沉默一炷香。
鹤老先开了口,道:那钱存仁是大梁的一员猛将,智勇双全,在军队中威望很高,他擅长进攻,军队尤其骑兵厉害。
胡光顿了顿,道:放哥儿也不是喜欢打无把握之战的主儿,他在北地面对的是北虏--北虏是什么样的人?勇猛,强悍,如狼一般,可在放哥跟前,就是越不过去。所以我们不要慌张,凭他钱存仁再威望高,也会有致命的弱点。
萧玉朵一路想着,倒没有多讲什么。
回到沐府,萧玉朵歇了歇,便带着春燕来到沐棠住的府邸。
沐棠正在小书房悠闲自在地和一个妾室对弈,听丫鬟禀告说萧玉朵来了,顿了顿,沉声道:叫她进来。
妾室闻言,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萧玉朵进来,看见沐棠悠闲自在坐在榻上,先按照辈分行礼,然后开门见山道:二叔克制,今日我公公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已经给钱文定了死罪。
我知道了,从放儿去虎丘,我就知道钱文这个老贼死路一条了--你过来是告诉我这件事的?沐棠神色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萧玉朵凉凉笑了笑:传闻二叔铁石心肠,今日见了,果然如此。老王爷喊冤致死,被钱文残忍杀害,你作为弟弟,竟然表现这样平静……
我已经知道结果,难道非要在你面前表现出来才是正常,不表现出来就不正常?沐棠冷冷回道,说完便起身,扫了她一眼,如果没事就回去吧。
言外之意也很明确,这里不欢迎萧玉朵。
萧玉朵知道大房和二房关系不好,可是沐棠如此冷血真是出乎她的意外,不过想想自己的来意,她忍住了,走到沐棠对面,坐下,迎着对方的视线,缓缓道:二叔来京城一段时间,还没有走,是因为某些事情吧?听说宫里赵德妃和钱贵妃不对付,二叔想必是站在赵家这一边吧?那次你不是还去找世子爷要他站名立场么?
如何?
很简单,现在是扳倒钱文最好的时机,二叔是不是也应该拿出诚意来了?你不能只要求世子爷站对立场,而你却没有丝毫建树,萧玉朵感觉对方可能也知道一些风声,所以径直道,现在钱存仁举兵进犯,皇上派世子爷率军迎敌,是是不也活动活动手脚,打倒了钱文,就等于打倒了太子,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沐棠笑了笑:你是要我帮助放儿,去对抗钱存仁?
为什么不?若是义王登上了帝位,你是不是水涨船高,好处比我们要多的多?萧玉朵笑意盈盈,随即又道,你不当元帅,所以不必承担任何责任,胜了,你好处多,但若是钱存仁成功了,你肯定不可能有好处,聪明人就要懂得权衡利弊……
沐棠不说话了,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玉朵。
萧玉朵只是含笑与他对视,不再多说。
良久,沐棠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侄媳说的对,现在大敌当前,又是打倒太子的最好时机,我答应了,你去告诉云放,我要做他的帐前大将,跟随他一起去打钱存仁。
好,二叔是大梁朝的虎将,我这就去告诉世子爷还有皇上,二叔准备一下吧,云朵这就告辞。萧玉朵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出来往自己府邸走。
春燕跟在后面,低声问道:主子,怎么会来找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
萧玉朵莞尔,看了春燕一眼,道:现在世子爷要对战钱存仁,京城钱家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他一人在京城,我担心他吃亏,小心被坏人出卖了,还帮他数钱呢。这个沐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目前他和世子爷的利益应该是一体的,所以我便来请他出来,依世子爷的性子,他不一定会来请他,而这个沐棠也不一定愿意主动去做世子爷的下属。所以我来劝劝他,你看,这样的话,爷身边多了一个暂时可靠的将领。
这边萧玉朵将沐棠愿意出马做下属的消息及时告诉了沐云放,那边沐云放就派人通知沐棠前去会和不提。
☆、第119章 一个画蛇添足的动作
不说沐云放那边紧张忙碌准备,单说萧玉朵这边虽心里牵挂,但又无事可干,正无聊之际,苏天寒来了。
“听说京城危急了,似乎都是因为你的夫君?”他一见面就打量着萧玉朵,似笑非笑问道。
萧玉朵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因为他?就是因为他嘛。不过,若是没有他,等对方来的时候,京城只怕更危险了,你说呢?”
苏天寒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笑米米地靠近萧玉朵:“我很想以民间人士的身份掺和掺和,毕竟是天|朝一份子,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有没有兴趣帮助世子爷排忧解难?”
自己当然想了,可是能做什么?
“十二万对抗三十万,我当然明白他的压力大,最关键的是,人家是兵认识将,将认识兵,世子爷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调动协调都是有困难的。他对手下不了解,他了解的兵将还不能过来支援,”萧玉朵说道这里,叹口气,对苏天寒道,“你有什么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