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也理解,自己去搬了个椅子来坐着:“那我等你。”
虽然今天晚上不拍《后巷》,但是下午还得拍《花团》。梁超美在边上好心提醒他:“通告是到下午五点的。”现在才下午两点,活生生等三个小时,还不知道会不会拖戏延后。
章鱼乐呵呵说:“反正我也没事做。”
章鱼自己都这么说了,陆蔓君还能怎么说,只好随他去了。
等陆蔓君拍完,天都黑了。章鱼还喊了其他几个人过来,有道具组的,有摄影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跟着陆蔓君回家。
看完出来,章鱼很是满意,回头对道具组说:“你看,墙上还要打一组柜子!这些衣服啊、旧布料啊都要堆着。”他指了一下墙角:“这个地方,放一面落地镜。这里,放一个热水壶,再来一个大风扇,知道了吧?”
“章导,你还真不怕超支啊,打这一组柜子可不便宜啊。”陆蔓君在边上提醒了一句。这么花钱,简直是挥霍无度啊。
章鱼手指捏着烟,微眯眼,故作深沉地吐了一口眼圈:“演戏,不就是骗人咯!要骗人,就要滴水不漏,把这个谎话圆得漂漂亮亮。行了,赶快回家睡觉去。钱的事,我们来想就行了。”
大概是道具组的人也意识到资金问题,不打柜子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搬来了老柜子,上面还有一点刮痕和灰尘,反而比新打的柜子更有味道。衣服是租的,风扇和热水壶也是借的。
章鱼喜滋滋地搓手说:“好看吧!斗零都没花!”
终于开机!
这个剧组以新人为主,也不可免俗要拜神。图个好意头,大家切过烧猪,吃过开机饭后,《南北》正式开拍。
“说了多少次!”章鱼两眼冒火,冲着道具组一顿骂:“你看看这个菜心!”两个指头拈起一根蔫黄的菜心,凑到道具组人员眼前:“你都不吃!”随手丢回饭里:“告诉观众,剧里的大小姐爱吃这个,骗鬼啊?”
平时章鱼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嬉笑怒骂,从不放心上。一旦涉及工作,立刻就翻脸不认人。电影就是他的命。
道具组的人很不高兴,小声嘟哝说:“谁会注意这点事情啊!”
一般观众看电影,也没几个人会去看演员们吃什么饭。道具组就去买个外卖,放在碟子里,循环再用。有时,演员们吃到嘴里,一尝就皱眉头,馊的!演戏演久了,大部分演员也涨经验了,不会真吃。顶多是挑几颗饭粒放嘴里,装作在嚼就差不多了。
章鱼大喊:“我在意!”
道具组悻悻地把饭盒拿走,“知道了!我再买一个吧。”
章鱼真是太严谨了!陆蔓君望着那工作人员的背影,有点暗喜,起码不用再吃馊的道具饭。
还没高兴多久,章鱼把男配角赶跑了。
跟她演对手戏的是一个新人。新人演了好几遍,连台词都念得磕磕绊绊,更别提演技。
章鱼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摔了剧本,摆手说:“皇帝,算我求你,明天你别来了!”
新人一听就有点傻眼了,合约都签了,还能临时违约!
陆蔓君知道这个新人,他是邵氏某高层的亲戚,后台很硬,是杨伟把他塞进来的。先不说后台的事,光是说都开机了才换演员,去哪里找人救场?
杨伟不在,新人的经纪人在边上说:“导演,小卢毕竟是新人,让他再跟您多学习一下吧。杨先生也这么说,演技是磨出来的……”这是给章鱼递了一个台阶,顺便警告他。
章鱼偏偏不领情,倔着脖子说:“什么人都往我剧组塞!我这里不是学校,要培训演技,去演员培训班,来我这里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劝和。
监制说:“章鱼,别闹了!”
新人仗着自己有后台,脾气也不小,把手里的道具碗大力一摔!“咣当”碗狠狠砸在地上,炸成碎片。
新人大怒,扯着嗓子,冲导演喊:“什么破电影,还不是主角,真以为我稀罕!”扭头走了。
经纪人追在他屁股后面:“你等等啊,我的大少爷啊!别走那么快,我们的东西还没拿!”
现场所有人一时面面相觑,男配角跑了,谁演?
制片人的眼光追着那两人跑,回头骂道:“章鱼你又发什么疯!他是我们的米饭班主!”
章鱼完全不担心钱的问题:“投资商那么多,还缺他一个?”
副导演说:“要不要追回来?都开机了,还去哪里找个男配角回来?”
章鱼说:“你们一个个在怕什么!不就是演员吗,我自己找!”
陆蔓君看着这一切,感觉章鱼这种性格,还能活到现在,没磕没碰,真是奇迹。
制片人去跟杨伟商量去了。少了男配角,他们的戏还是要继续拍。这一场戏是说她作弄了北方裁缝的儿子,拿着他的波珠子,走在路上抛着玩。北方裁缝的儿子正在找,发现她拿了波珠子,很生气。
因为没男配角,所以暂时先拍前半部分的戏。
陆蔓君刚念完台词,就被喝住了。
“陆蔓君!”章鱼一口把牙签吐了出来,连喊了三声“卡”,那眼珠子瞪得像个灯笼。“你在演什么?”
她本来对自己的演技很有信心,毕竟《孤女》《后巷》几部戏表现都挺好的,几乎是一致好评。从出道后,她一直走得很顺,几乎没得过诸如“你在演什么”“太烂”之类的评价。
幸而她不是真的十二岁,所以她的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她不慌不忙地停了下来,回头问了一句:“哪里没演好?”其实她心里明白,知道自己哪里不好,那还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那真是不好。她是正盼着有人给她指点。
只是,章鱼一个新人导演,能说出什么武林秘籍来啊?她也不抱什么希望。
章鱼说:“你的情绪到位了,但是细节做得不够好。”他说了两句,看陆蔓君似懂非懂,自己站了起来,顺手拿过她手里的波珠子。
她顺着章鱼的背影看去,见章鱼走到了一处空地,边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他表演。
波珠子在他掌心掂了掂,他眼神往下瞥了一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嗤!以为是什么宝贝!”似乎想到了那男孩着急的样子,微歪着头,捏住了手心的波珠子:“看你还敢说不记得我!”又低头笑了一通,那一股得意劲,收也收不住。
陆蔓君看得有点咋舌,他明明长了一张嫩牛五方的脸。但是这么一演起来,却很自然。
章鱼一旦松懈下来,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情绪到了,还不够。想让观众感受到那一种饱满的情绪,你要学会表达。”章鱼解释说:“像现在,我要拍中景推近,观众的注意力还没到你的脸上,你的情绪却展现在脸上。这样一来,我从画面里看不出你的情绪,很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