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下来。那天回天台小学时,她看李恬恬不太开心,一问才知道,李恬恬也在办出国手续了。
李恬恬趴在桌上,一通抱怨:“气死我了!我就不想去!你不知道,那东西就不是人吃的!每天都是阴天,老是下雨!而且、而且我英文又不好!”她快要哭出来了,扭头看着陆蔓君:“你帮我跟我爸说说,我不去了,行不行?他最听你的了!”
陆蔓君很是无奈。李爸爸听她的,是因为她能让李恬恬学好英文。一切基础都建立在出国这个前提上。“算了吧,你就认命吧。”
李恬恬一头栽在桌上,闷闷不乐地说:“你说,我要去多久啊。”
陆蔓君伸手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三年,还有可能是永远不回来。
李恬恬也想到了,把下巴枕在胳膊上:“你说,那边的人会不会很烦人啊?哎,肯定会!”她又坐起来,扭头看了看陆蔓君,又看了看许静,看了一圈,连高大伟都看了。她连班上那个垃圾桶都开始怀念了。
最后嘴唇抿了又抿,深呼吸着,憋得眼圈都红了。
陆蔓君知道她是舍不得,心里难受,伸手抱住了她,轻轻拍了下她的背。“哭吧。”
李恬恬哇一声就哭出来了。
其他人听见声响,都往这边看。连李爸爸打人那一次,李恬恬都没哭得这么厉害。
许静第一次见李恬恬哭得这么凶,吓得不轻,拿了纸巾过来:“怎么了!”帮着她擦眼泪,“怎么了?你爸爸又打你啦?别哭了,没考好我们帮你补习就是了!”
李恬恬抬起头,看到许静担心地看着自己,一时哭得更厉害了。她挥了下手,故作凶狠地喊:“走开走开!烦死了!”她使劲抹了一把眼泪,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陆蔓君知道她这是舍不得大家,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小声解释说:“她很快要出国了。”
所有人都一愣。
虽然知道李恬恬早晚要出国的,可是这事情来到眼前,有了一个时间表,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许静蓦然就红了眼圈,说出的话都沙哑了:“什么时候啊?”
李恬恬哭得一抽一抽的,自然回答不了。
陆蔓君安抚着她,感觉自己心里也堵得慌。她还算是坚强的,可被这气氛一感染,鼻腔也开始发酸了:“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许静沉默了,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彼此看着,都有点郁闷。
起初,谁也不喜欢李恬恬,想她早点滚蛋,恨不得她倒霉才好!慢慢地,一路相处下来,感觉她没那么讨厌。共过患难,一起经历过台风,互相扶持。同仇敌忾,携手对付可恶的老师。共同奋斗,努力和一班比成绩,午休一起喝汽水吃鱼蛋,说说笑笑。
她还是那个凶悍的李恬恬,可在他们心里,有了分量。他们早就把她当成朋友了。
眼泪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僵持着,不愿掉下来。李恬恬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拖住时间的步伐,不让它流走。让他们再多呆一会,一会就好。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出来的。
总之,等他们反应过来,全班都哭成了一团。
霍荣亨是第一个走的。他走前的那天,陆蔓君一晚上都睡不好。她深刻地感觉到,可能霍荣亨真的要走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眼底下都是乌黑一片。
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车子朝着机场驶去。路上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外。
下车时,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都是浆糊,只记得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便从包里拿出来,塞给他。看霍荣亨还挺感动的,又补了一句:“到了英国再拆。”
两人沉默地等着保镖们搬行李,进机场。
她问:“衣服带够了吗?”
他望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又像是要记住她的脸:“嗯。”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自嘲说:“哎,早知道我就化个妆了。以后你一想起我,就想起我的熊猫眼。”
霍荣亨笑了一下,眼光一瞬也不离开她的脸:“熊猫眼也挺好的。你记得,那个时候不要喝凉水。冬天冷,少穿点裙子。有什么事情,就找徐叔帮忙。我跟他说过了。”他罗里吧嗦叮嘱了一大通。
“知道了。”
两人往大厅走。想说的话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霍荣亨情绪不太好,就伸手把拉环项链从领口处拿了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笑说:“看见了吗,你的身家在我这里。”
霍荣亨一看就笑了,他知道陆蔓君在逗他笑,所以很配合。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上面吊着拉环。“老是学我。”
“好吧,你别陪我在这里傻等。你不是要去试镜吗?”他低头看了下手表,“差不多十点了。”
陆蔓君往机场里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全是搬行李的人:“还早,我送你去安检。”
本来说好了要打电话的,不过她家电话不能打国际长途,长途话费也很贵。所以就改成写信。
她深深痛恨这个时代不发达的科技。有互联网,跨国恋都很难维持。何况是没有互联网,只能靠写信,别提多难了。但她莫名有一种强烈的信心,总觉得他们不会断了联系。
“我走了啊,你记得……”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要叮嘱什么似的,他又回过头来,顿住了。
霍荣亨的喉咙哽咽着,突然大声说:“你要记得我啊。”
隔着人潮,她看见霍荣亨的眼睛红了,红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涌出来似的。
她在这一刻,忽然强烈地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下一场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要好几个月后的暑假,也可能是几年后。
这一秒,那些理智不翼而飞。她只想着大叫,别走啊!别走啊霍荣亨!
然而下一秒,理智又抓住了她的脚步。
脚步只往前挪了一步,停下了。
“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只是个幻觉。她想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霍荣亨苦笑说,“那个礼物不是生日礼物啊?”他顿了一下,有些挫败地说:“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