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眼看着他, 轻启薄唇, 微露舌尖, 稍稍偏过头, 凑到自己耳边,
秦桑不由屏住呼吸。
湿热柔腻的舌尖自下而上划过耳轮,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中,夹杂着轻微吞咽声, 和奇怪的黏腻声。
一瞬间,每处肌肤都发烧似的烫,心脏剧烈跳动着,震得胸膛阵阵发麻。
她浑身酥掉了,不知何时已伏在他的怀中。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天地万物都悄然离去,唯有属于二人的独有的味道萦绕其间,逐渐发散开来,连空气也变得不同了。
朱闵青重重喘了口气,好容易压下内心的躁动,暗自庆幸冬日衣袍厚实,让他免去一场难言的尴尬。
慢慢松开怀中的人儿,他一脸平静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深吸一口寒冷清冽的空气,若无其事般地问道:“你刚才说宗家怎么了?”
秦桑脸上的红晕浓得化也化不开,双腿还在微微打颤,仍沉浸在奇怪的酥麻感觉中,哪里还想得起来自己说过什么。
闻言,她直愣愣看着朱闵青,大眼睛里全是迷茫。
朱闵青笑了,“喜欢?”
秦桑回过神来,轻啐他一口,忍不住也笑了。
房门轻响,帘栊晃了下,便听豆蔻在外说:“少爷,门口来了个妇人,自称是宗闵氏,宗倩娘的母亲。”
朱闵青愣了下,不禁失笑:“真不经念叨……让她到前院南房的小书房,我们等会儿过去。”
秦桑摸摸发烫的脸,呢喃道:“我不过去了,无非是为宗长令父女求情,你自己掂掇着办吧。”
冷风吹了这一阵,朱闵青也渐次恢复平静,端起桌上的残茶一饮而下,因笑道:“都到这一步了,他们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秦桑却道:“别忘了,也许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谨慎些。”
朱闵青微一颔首,挑帘出去了。
风扫过树梢房顶,天空零星飘着雪花,偶有几片落在脸上、脖子里,凉飕飕的,朱闵青倒觉得安定不少,便背着手,缓缓踱着步子来到前院小书房。
小书房位于倒座房东头,北面是门窗,采光并不好,天阴着,屋里也没有点灯,因此光线十分暗淡。
宗夫人独自坐在窗下,见他进门忙站了起来。
她个子较一般女子高挑,人也瘦,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虽不甚年轻,但保养得非常好,眉黛春山,目若秋水,一望即知当年也是位姿容秀丽的美人。
朱闵青示意她坐下,自己撩袍坐在八仙桌另一旁,冷然道:“大老远从辽东过来,有话请直说,不要浪费我的功夫。”
宗夫人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无任何的笑意,“我为我夫君和女儿来,我夫君的案子既然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就暂且不谈,我女儿……”
她顿了下,口气有些重,“她年纪轻,是有些不懂事,受别人蛊惑也是有的,但你把她关了这么久,气也该消了,总不能让她在大牢里过年。”
朱闵青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知道她犯下的事?恩将仇报,我没弄死她已算手下留情!”
“我今天去看了她,人都瘦脱形了,吓得跟什么似的,我瞧着都不大正常。”宗夫人语重心长道,“终归没出岔子,她也得了教训,你大人有大量,就这样算了吧。”
朱闵青讥诮道:“你一劝,我就听,凭什么?”
宗夫人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情,摇摇头,痛惜万分般,微微叹了口气,“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就看在这点子情面上,能饶过我的女儿么?”
虽早有预感,然亲耳听她说出来,朱闵青心下还是大吃一惊,只脸上神色不变,沉声道:“你做梦呢?”
宗夫人笑纹淡淡的,神往地看着微黄的窗户纸,“我做梦也想闵氏一族重现往日的荣宠尊贵,先皇后,也就是我的堂姐,神仙一般的人物啊,是我们所有闵氏女子的向往。”
“若是她在,定会护着每一个闵氏族人。”她的目光慢慢落在朱闵青身上,轻声道,“今天春末,我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写信的人叫青鸢——你认识她吗?”
朱闵青目光阴沉,看她的眼神充满警惕和排斥。
宗夫人并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说:“闵氏嫡枝就剩她一个了,说起来她是你舅家的表姐,小时候常和你一起玩……不过那时你才一两岁,估计也不记得了。”
朱闵青的脸色难看至极,双手紧握成拳,不住地颤,好半晌才道:“不用说这些废话,我明白告诉你,宗倩娘我是不会放了的。”
“你是怕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不会的,你是我闵氏一族翻身的希望,我不会蠢到自毁长城。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就算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看在死去的青鸢和林嬷嬷份上,可以吗?”
宗夫人缓声道:“倩娘并不知情,是我叫她来找你的,我想你肯定会回护我们。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其中又冒出这许多人和事,那孩子也是糊涂,我向你赔罪。”
说着,她款款起身抚膝一蹲,“太子爷,饶了我女儿吧,我带着她回辽东,此后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朱闵青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在分辨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宗夫人又道:“往后你肯定有身份大白的一天,闵氏旁支还有不少人,都是你的助力。”
“所以要饶过你们,以彰显我的仁德?促使更多的人投奔我?”朱闵青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我长这么大,从没依靠过你们,现今更不需要!”
他立起身,“呼啦”一声拉开门,一阵风扑,卷得袍角“啪啪”响。
“人,可以放,我也不怕你们说出去——别忘了东厂的势力!”朱闵青咬牙冷笑,“只怕消息还没传开,你、宗倩娘,还有你所谓的闵氏旧人,都已身首异处。”
宗夫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见他要走,马上追问道:“何时放人?”
“明日午时。”朱闵青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路走到垂花门,看着西厢房发了会儿呆,却是没进去,转身进了东厢。
两次搬家,又有此前刺杀案,林嬷嬷的东西已所剩无几。
林嬷嬷之前住的屋子也改成了书房,家具摆设什么的换了个遍,唯一保留的,是装着朱闵青儿时旧物的红木箱子。
朱闵青立在屋子正中,默然盯着那口箱子。
听着窗子外头凄厉的风声,他的心越来越冷。
突然,他提起一脚狠狠踹向箱子,“哐嚓”一声,厚实的红木竟被他踢出个大窟窿。
朱闵青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长长吁出胸中闷气,回身一瞧,秦桑依靠门边,咬着手帕子正在看他。
“啊……你怎么来了,没吓到你吧?”
秦桑摇摇头,“心里闷也别拿自己身子撒气,脚不疼吗?”
朱闵青拉着她坐到堂屋,“我是练家子,这点子功夫还不在话下。”
“你答应她放宗倩娘了吧,不然你不会如此郁郁,被她威胁了?”
“她威胁不了我,就是提起了林嬷嬷和青鸢,那青鸢……唉,放了宗倩娘,就当我再也不欠闵家人了!”
秦桑说:“顺便将卫峰也放了吧,皇上现在都不提卫家,我看这阵风已经过去了。”
朱闵青很快琢磨了下,笑道:“明天一起放,卫夫人如此聪明,会知道如何做才妥当。”
翌日晌午,宗夫人接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双腮深深凹陷下去,眼睛无神无光,虽是换过一身新衣,也重新梳洗了,可怎么也遮挡不住身上那股子落魄狼狈。
宗夫人既心疼又心酸,还有三四分的埋怨,“你这孩子,生生一盘好棋局让你下坏了,先跟我回辽东,等你爹爹出狱再做打算。”
宗倩娘木讷地说:“爹爹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宗夫人叹道,“朱闵青肯放过你,就不会为难你爹。朝廷上天天吵闹,都是由你爹的案子引起的,他还得用你爹拉苏首辅下台呢,不过也就是保命罢了。”
母女二人边说着话,边慢慢往客栈方向走着,但见前方过来几人,打头的正是卫峰,后面跟着卫夫人和两三个婆子长随。
卫峰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嘶哑着声音问道:“倩娘,你将我给你的匕首当了?”
宗倩娘扭向一旁,不去看他。
宗夫人见状,二话不说抬手给了女儿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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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宗夫人这一巴掌, 把宗倩娘打懵了, 也把卫峰看傻了。
只听宗夫人厉声训斥道:“你太不懂事,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知道你难,知道你需要银子,可人家赠送你的东西,便是再难再苦也不能卖掉当掉。”
卫峰还怔楞着,宗倩娘已经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到底心底还有份情意在, 卫峰想维护她几句, 然刚一张口,却迎来了母亲暗含警告的目光, 只得讪讪闭上嘴。
卫夫人扬起下巴, 上下打量宗夫人一眼, 半是不屑半是讥笑,“宗夫人不是卧病在床起不了身吗?你这病好的真是时候。”
“我儿子痴, 可我不傻,如今你做戏给谁看?打啊,有本事把你女儿的脸打肿。利用完我儿子就一脚踹开, 想攀高枝了不是?可惜, 人家根本瞧不上你们。”
“慎言!”宗夫人脸色一变, 分辩道, “我们是为了军饷案子找朱大人,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莫要败坏我女儿的声誉。”
顿了顿又说,“卫嫂子, 我们两家也算通家之好,我夫君仁义,一人抗下所有罪责,如今人还关在诏狱里。可卫大人的总兵之位还坐得稳稳的,平心而论,你这样污蔑我们说得过去吗?”
卫夫人一撇嘴,“你不知道我们凑了七万两银子补上去了?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给你支个招,你家把剩下的三万两凑齐交上去,宗大人也会很快释放。”
“我们哪里来的银子?我家的情况……”
“那你能怨谁?而且我把话放这儿,”卫夫人眼中阴光四射,咬着牙道,“怂恿我儿生事,将我儿玩弄于鼓掌之中,你们差点毁了他!这笔账,咱们回辽东慢慢算,让你们痛快过一天我就跟你姓!”
宗倩娘接触到她恶狠狠的目光,不由后退一步。
宗夫人还能撑得住,因笑道:“你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我们可没拿刀逼他,你们当父母的没管教好儿子,为何要埋怨外人?再说,辽东也不是你卫家能一手遮天的。”
卫夫人冷哼一声,活动了下手腕。
“今非昔比,你不是巡抚夫人,只是犯官家眷,你看哪个买你的帐?难不成又指着老百姓替你喊冤?他们吃过一回亏,生生被顺天府从京城赶出去,现今这招不灵了。”
她冷冷道:“本来事情不用这样收场,宗大人罪不至死,我家老爷有愧于宗大人,必会善待你们。宗倩娘也会是卫家当家媳妇,如今……哼,我真庆幸没迎娶她过门!”
说罢,硬拽着卫峰离开。
卫峰底气不足道:“娘,朱缇是看中父亲的兵权了吧,不像真心帮咱们……”
“闭嘴!”卫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儿子,低声道,“他推波助澜也好,诚心帮忙也好,总之咱家又被卷进京城这个权力争斗的窝子,一旦寿王案被翻起来,皇上决计不会有错,错的都是查案的人!咱家只有依附他才能保命。”
卫峰回头张望了下,明显露出心疼的神色。
卫夫人自然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心中已暗暗盘算出无数个折腾人的法子。
此时天空更加阴沉,风卷着雪粒子沙沙落下,打在宗倩娘脸上,脸疼得更厉害了。
她捂着脸,委屈地看着母亲,“您也太用力了。”
宗夫人没答话,此时她的心境也和这天气一样寒凉,但觉前路危机四伏,有一种刚离虎口又入狼窝的感觉。
女儿是怂恿了卫峰不假,可也不至于让卫夫人恨毒了自家,难道是出自朱闵青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