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弯腰应声,“姑娘可是醒了?”
白玉儿懒懒的“嗯”了声,便就着梅兰的手劲儿坐起来。
温暖的身子猛地受到冷气,白玉儿不适的抖了下,梅兰眼疾手快拿起床头挂着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又细心的绞了热帕子给她洗脸。
温热的水浸在脸上格外舒适,白玉儿享受的片刻,待彻底清醒过来后,便软声道:“更衣!”
话落,梅竹便拿着熏好的衣裳过来,递给白玉儿。不是她不想帮姑娘忙,实在是姑娘非得自个穿。
一炷香后,一身穿妃色如意暗纹对襟褙子,杏色彩绣蝶纹撒花裙,梳着俏皮的蛇髻,以蓝田玉勒丝莲纹发钗固定,两侧各点缀着两朵粉色珠花。只这珠花与旁的不同,它中间还有两条肉眼难以看到的细丝上稳稳镶着两粒篮白色珍珠。随着白玉儿的走动,它们也微微晃动,看起来特别可爱。
这是秦盛特意拿来给她的一匣子珠花,说是从宫里得的。白玉儿得到的当天便挑出一半开派人送到季府给季薇了。
从她如今住的地方到正院不是很远,路上碰到几个洒扫的婆子,见到白玉儿一行人后便停下手来,矮下身子福礼,“姑娘!”
白玉儿拉了拉因走路有些遮住眼的兜帽,摆手让她们起来笑道:“今儿是腊八节,余婆婆和林婆婆忙完就回去吧!”
望着白玉儿娇俏的身影远去,余婆子痴痴道:“咱们姑娘长的可真漂亮!想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齐整的姑娘!”
林婆子手下不停附和道:“那可不!你没瞧见上回季大人站在外院过道上死死瞅着咱姑娘嘛!若不是大爷在那头盯着,说不得他就要过来拉姑娘手…”
“打住!这话可不兴瞎说!”余婆子用扫帚在林婆婆子手上的扫帚上敲了下,示意她越矩了。
林婆子惊慌的往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便轻声道:“幸亏得你提醒儿,要不得我就是那红嫂子的下场……”
红嫂子一直是在外院负责杂物的,有回白鸿文请了几个同窗回来,她见其中一个公子玉树临风,仪容不凡便鬼祟的与另一个婆子躲在花园子里挤眉弄眼道:“瞧见没,大爷请的那几个公子中,也就那穿紫衣的公子配的上咱们姑娘!那季公子虽说也不错,但他样貌却没这紫衣公子齐整!”
另一个婆子本身胆小,又听她说着主人家的事儿,她更是不安,便唯唯诺诺的随意应承了两句便转身出了花丛,迎面就见季宸面色淡淡的站在园子里看着她。
这季公子她是认识的,知道他是未来姑爷,吓得跪在地上道:“季公子!”
红嫂子正不满意意呢,听到外面在叫季公子,她面色陡然一变,不知她方才说的话他听到没有?
提着忐忑不安的心,红嫂子也钻出了花丛,小心的觊觎季宸一眼,扑通跪在婆子旁边,抖着声音道:“季公子!”
季宸淡淡“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红嫂子瘫在地上,拍着干瘪的胸口碎道:“妈呀!吓死我了!我这心到现在这心还砰砰跳呢!”
只红嫂子万万没想到,第二日她便被钟管家拉出去发卖了。
说道这钟管家,也是秦盛送来的人。说他是因媳妇重病没钱医治,便在街上自卖自身筹钱为媳妇治病,。可他一个大男人又四十多岁的人了,谁愿意买啊,还是秦盛碰巧遇见便给了一百银子与他,也没打算要他报答。不想他媳妇病好,他便携着媳妇找到秦盛履行诺言。秦盛说不动他,见他知恩图报,目光澄清,便使他到白家做管家。
到了白家后,他和他媳妇都签了卖身契,夫妻两个便一个管着府里所有开销,一个做着管事媳妇,所有的事情都被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们两人的到来就如及时雨,给白玉儿他们省了不少心。还有秦氏听说夫妻两个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儿女,对他们很是同情,平日没事儿就招钟嫂子说话。
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日子一长,钟嫂子自然察觉到秦氏对她的友善,丝毫没有对她的冷嘲热讽,她很是感动,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在白家做事。
要知道在当地的村子上,因她生了一胎没养活大,后来再无生育,使得那些婶子大妈被地里指着她骂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后来她无意间听到辩驳了两句,使得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的对着她指指点点。钟管事是个疼媳妇的,见不得她受委屈,反正两人在村子里也没甚亲人,便搬到京城靠钟管事给人做账房先生补贴家用。谁想钟嫂子因心情郁结,导致身子越发虚弱,以至于后来一病不起,她想过死,但钟管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若你死了,我办完你的丧事立马下去陪你!”
秦氏的无心插柳使得本抱着报恩心来的钟管家夫妻,对白家更是衷心了。
…………………………………
到了宜安堂,梅喜笑道:“姑娘来了,大爷已经在里面了!”
原来大哥都来了!白玉儿点头冲梅竹她们道:“喜姐姐,你带梅竹她们去耳房待着罢!”,说罢不待她们答应便就着梅喜掀开的棉布帘子进了暖厅。
知道姑娘是心疼她们,梅竹一向话少,只眉梢动了动。梅兰则话多些,她笑着挽着梅喜的手臂,“走吧!这外边的风似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可巧姑娘心善,咱们姐妹几个也到耳房吃杯茶暖暖身子!”
梅喜笑了笑,想到暖厅里有梅青伺候着,一时也用不着她便引着梅竹她们往一旁耳房走。
暖厅里,白玉儿一进去只觉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她方想解开斗篷,梅青便灵巧的上前替她脱下斗篷挂在角落衣帽架上,又利落的沏了杯茶,“姑娘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白玉儿瞅一眼梅青娇笑道:“娘,你瞧梅青姐姐越发贴心了!”
秦氏看着羞涩的梅青,嗔道:“嘴巴这么甜,又打的什么主意?!娘可告诉你,如今我可是离不得你梅青姐姐了!”
“大哥,你瞧娘心都偏了!”
白鸿文嘴角抽了抽,不理会她的娇嗔,朝一旁越发局促不安的梅青淡声道:“摆饭吧!”
梅青紧绷的神色一松应是。
白玉儿看着梅青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越发觉的有趣冲她背影道:“梅青姐姐,你可愿意到碧影小筑来?”
碧影小筑是白玉儿如今住的地方,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两层楼阁。因挨着梅林,每当下响日头要落得时候,总能在外面灰色墙壁上看到一排排倒影。白玉儿便起了碧影两字。
梅青身子顿了顿后走的更快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姑娘甜软的笑声。她知道姑娘是故意捉弄她,但她还是感到惊慌,不知该如何回应姑娘的话,那她只有躲开了。
所谓腊八粥是聚齐十二种食材放到粳米里烹制而成。向大厨半夜便使粥放在炉子上细细熬着,早上起来已煮的差不多了,他只需放些许佐料调味儿即可。
腊八粥吃进嘴里味道软糯清香,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让人欲罢不能。
白玉儿吃过两碗后,该有些意犹未尽,但迎着大哥平淡清冷的神色,她只得拿帕子擦了嘴,眼睁睁的看着梅青把未吃完的腊八粥端了下去。
秦氏坐在矮塌上招手,“玉儿来喝些山楂水消食!”
白玉儿嘟着嘴便挤在秦氏旁边坐下,接过茶汤来抿了一口,只觉的酸甜可口,味蕾似乎瞬间舒展,却感觉更饿了。她悄悄瞅一眼白鸿文,见他手执茶蛊似在饮茶,便悄悄贴着秦氏耳朵说了一句话。
秦氏也看了眼长子,冲白玉儿微微颔首,母女两个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娘,我早起已经吩咐钟管家往季府和秦王.府送过腊八粥了!”
白鸿文眸光浅浅的看着秦氏方向,白玉儿却敏感的察觉到大哥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但当她在去细看时,只见大哥已起身,“娘,我先回去了!”
秦氏知道长子是要回去温习功课,好准备明年的春闱,眯着眼笑道:“去吧!”心里却想着待会儿炖些鸡汤给文儿补补身子。
其实府里也有秦盛送来的燕窝,但白鸿文推脱说吃不惯那味道,秦氏使人送了一次便不送了。
只白玉儿知道大哥不过是想留给她和娘吃罢了。要知道大哥是从不挑食的,更是喜甜食的,如何会吃不惯燕窝?她心里感动偷偷找大哥说,“大哥,听说燕窝很补身子的,你每日还熬夜看书太辛苦了,也吃些吧!”
白鸿文摸着她头,良久才叹息一声道:“玉儿长大了,知道关心大哥了,大哥很高兴!”,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道:“留着玉儿吃吧,女孩子多吃些好!”
看着大哥眼里的促狭,白玉儿反应过来大哥这是打趣她每日捣鼓那些梅花瓣的事儿。她也没觉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等我做成了,看大哥你还笑话我不!”
那厢白鸿文走至门口时,突地又扭头道:“娘,你可别心软让玉儿贪嘴吃那油炸的东西!”
秦氏不妨被长子发现,朝白玉儿无奈的看一眼才讪讪应下。
白玉儿则冲白鸿文身影吐吐粉舌。也不知大哥在哪里看到的,说女孩子吃多油炸油腻的东西不好,每日便管着她的饮食,不许她多吃。
她也知道大哥是对的,但不知怎么的,最近特喜那些油炸的丸子啊,鸡腿啊什么的,闻到那味儿就觉的特别馋得慌,勾的她肚子馋虫咕咕叫。
白玉儿说给秦氏后,她笑眯眯的从她胸前掠过,神秘兮兮的道:“我儿这是在长身子呢!”
母女两个坐在暖厅里说着话,梅喜便轻脚走进来禀报,“太太,姑娘,裕郡王来了!”
大舅来了?白玉儿悄悄瞅一眼秦氏,见她面色微红,便朝梅喜道:“快请裕郡王进来!”
须臾秦盛便穿着一身墨青大氅进来,入了内室便不让人帮忙,自己脱了大氅挂在衣帽架上,见梅喜还站在一旁便挥手让她出去。
梅喜看了眼秦氏见她点头才施了一礼转身出门。
秦盛满意的虚指着晃动的帘子,“梅喜这丫头倒是不错!”
秦氏笑着附和道:“我这身边的两个丫头都不错!平日话不多,但都手脚勤快着呢!”
秦盛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看着榻上人几日没见似比先前丰腴了些,似镀了光的美玉白皙润泽,他看的一时挪不开眼。
瞧见这一幕,白玉儿尴尬的轻咳一声娇声道:“大舅,你今日过来不用去宫里吗?”
皇宫不是每逢节日都有宫宴的吗?
秦盛回神,知道自己方才孟浪了,不自在的摸摸鼻子道:“我来有事儿说,说完了再去宫里!”
秦盛便把秦王请他们去王.府的事儿说了,见秦氏他们都脸色一变,便安慰道只是平常见面让他们别担心。见时候不早了他虽然不舍还是起身离开赶去宫里赴宴。
☆、第九十一章
翌日,白府大门大开两辆马车依次驶了出来。
秦氏坐在马车里,一会儿摸摸头上的珠钗,一会儿抚着衣裳上因马车晃动而扭出的细小褶子,不安道:“玉儿,你说娘这一身可使得?”
这一句话秦氏从梳洗打扮好后一路问道现在,但白玉儿没有丝毫不耐,反而细细打量她一番娇声道:“娘这么穿美极了!估计待会儿大舅看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白玉儿也没说谎,秦氏本就生的标志,平日虽也注意穿着,但像今日这样穿得华美端庄确是头一回,衬得她艳而不俗,娇而不媚。
梅青梅竹两个在一旁也是暗暗点头,夫人这么穿确实很美,就像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温婉动人。
秦氏想了想又蹙眉道:“也不知王.府有什么规矩,娘啥也不懂,就怕到时给你大舅惹麻烦!”
“娘,你忘了!秦王可是很看中大舅这个弟弟的!再说了,大舅也说了,到时咱们就只当亲人见礼就是,不用在乎什么身份。”白玉儿并没像平日撒娇那样腻歪在她怀里,怕把她衣裳压出褶子来,只是握着她手晃了晃。
秦氏脸色这才缓了缓,白玉儿便让她眯一会儿,说到了在叫她。
后面一辆马车里,白鸿文清淡的眸子里涌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知道这一趟过府意味着什么,他也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感觉,涩涩的,苦苦的,还有丝丝解脱的痛快。
竹翟静静的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主子的神色轻声询问,“公子,可要喝茶?”
声音中透着一股期盼。太太和姑娘昨日可是单独找过他,让他今日格外注意一些主子的言行,若是见公子愁眉不展一定要细心照料他。他不懂为何太太她们会说公子有心事,但方才确实见公子眉头动了动,他才脱口问公子喝不喝茶。
白鸿文淡淡瞟一眼明显带着紧张神色的小厮,知道他是得了娘她们的嘱咐,便淡淡嗯了声,余光瞥见那小厮在他应声后大大的笑脸,他沉重的心情也缓解许多。
他当初挑了两个小厮,一个起名竹莱,一个唤竹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竹莱为人圆滑稳重,便使他管着院子的事。竹翟为人没耿直单纯,而且性子直拗,但有一样够衷心嘴巴紧,便使他近身伺候梳洗,平日出门也带着他。
这不,他倒了茶递给白鸿文后,便忐忑的把秦氏她们吩咐他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白鸿文说了。在他看来他的主子是公子,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
白鸿文眸子闪过笑意,微微颔首嗯了声,便合目养神。
……………………………………
秦王.府
年侧妃慵懒的躺在美人榻上,左右各一个丫鬟在给她染着蔻丹,一个丫鬟小心翼翼的躬身进来道:“主子,王爷使人来传话让你去前厅!”
“哼,不过是乡野村妇,也值得本王妃亲自去招待!真是好大的脸面!”年侧妃一个动怒,丹寇便染花了,两个丫鬟惶恐的跪下请罪:“主子饶命!”
年侧妃只微微偏了偏头,便有一个面孔威严的嬷嬷站了出来,一手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提起两个丫鬟,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其他丫鬟们见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殃及到自己。
气归气,年侧妃是知道秦王脾气的,狐狸眼微微一挑,一丝妩媚风情便倾泻而出,“来人,伺候本王妃梳洗更衣!”
屋子里一个梳着妇人头的俏丽丫鬟躬身应下,须臾便领着五六个丫鬟们鱼贯而入,井然有序的伺候着年侧妃梳洗,染花的丹寇也擦试的再也看不出痕迹。
年侧妃一身海棠红妆花烟云罗长褙子,妃色流萤留仙裙,梳着精致优雅的环髻,趁的她如神仙妃子似的艳光逼人。头上戴了一套红宝石首饰,颈间一串骊珠幽幽泛着红光。
“走吧!”年侧妃柔媚的声音说罢,便搀着两个丫头的手仪态万千的往前厅去。府里的下人远远见了,纷纷跪地请安,“给王妃请安!”
因府里长年没有正经王妃,下人们便渐渐改口都叫年侧妃为王妃。
年侧妃脚步不停经过他们身边时轻点下巴,红唇微启,“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