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疑惑问:“那你刚刚怎么上来这里的?”
季延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功飞上来的。”
安宁嘴角抽了抽,武林高手的世界她果然不懂。
玉容一抬头,看见突然多了一个男子,也吓了一跳,等看仔细这人是季延一后,才松了口气,视线在安宁和季延一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宁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季将军,正好来这里看风景。”
玉容没说什么,虽然她家侯爷和季延一性格不太合,但她心中也清楚,季延一骄傲归骄傲,人品还是挺正直的,在可以信任的范围以内。
她走了过来,对安宁说道:“姑娘,我带了一些小吃,要吃完再下去吗?”
她原本以为看安宁那架势,至少还得再画个一两个时辰,所以便带了不少的吃食,但谁知道等千辛万苦拿过来以后,她家姑娘却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安宁也不可能让玉容辛苦带过来,又辛苦带过去,笑道:“我们等吃完再下去好了。”
玉容这趟来,直接带了大块的红色绸缎,她将布展开,铺在地上,将食盒里的小吃一样样拿出来。
玉容笑道:“公主那边的厨师还真有一些本事,我看他们之前同姑娘学的那几道菜,味道已经做得和姑娘所做的,相当接近了呢。”
安宁看了看,玉容所带的不少都是虾饺、烧麦、包子、鲜蘑菜心这一类,还带了一道野菌野鸽汤。
她和玉容两个人未必能吃得了那么多呢,她抬起头,看着还没走的季延一,问道:“你要不要也一起吃?”
玉容为了以防碗筷不小心掉落没法使用,倒是有准备备用的碗筷,这时候倒是便宜了季延一。
季延一直接在安宁对面坐下,玉容看了他一眼,将一副碗筷摆在他面前。
三人默默地吃完这些东西,虽然玉容拿上来的时候,已经有点凉了,但味道仍然挺不错,加上这种天气,吃凉的,反而更舒服点。吃完之后,玉容将空了的盘子重新收好。
安宁见玉容打算继续拎着食盒,咳嗽了一声,看某人,“那人手软,吃人嘴短啊,季将军。”
意思就是吃了这饭,好歹得有点表示吧,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她家玉容继续辛苦拎食盒吗?安宁倒是可以帮忙拎,但想也知道,玉容宁可自己累死,也不会愿意让她动手的。
季延一顺着她的视线落在食盒上,瞬间明白了安宁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当苦力吧。这丫头,算盘打得还挺精明的。对她自己的丫鬟也够好的。
他慢慢说道:“如果你请的是二公主,也会让她来帮忙?”
安宁道:“如果是天晴的话,我们大概是一人拎一个食盒吧。”她顿了顿,说道:“不过,你作为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让玉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拎着这些吗?”
玉容说道:“姑娘,还是我来吧。”
季延一弯下腰,默默将食盒一个人都拿着。想他一个皎如玉树,目若朗星的少将军,偏偏为了一顿饭,把自己给卖了,充当苦力,还卖得心安理得,这在过去几乎是他不可想象的事情。
安宁嘴角微微扬起,拉着还有些小不安的玉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画板和画作,准备下山去。
在玉容出现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条密道是瞒不过季延一,与其枉做小人,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走着。以季延一的性子,他也不会随便把这地方告诉别人。只不过等回去以后,她还是得告诉天晴一声。说起来她的运气还真算不上好,天晴进进出出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撞到过别人。偏偏她才来了一次,就遇到了季延一,还泄了底,怎么看都有点对不起天晴。
季延一跟随在她们身后,在安宁看不见的地方,唇角缓缓扬起微笑的弧度。他此时的笑容不同于平时的冷笑,少了一分的冷傲不驯,多了三分单纯的愉悦。至少在安宁心中,他是足够让她信任的人,不是吗?不然也不会完全没有掩饰这条密道的意思。
这密道长度大约有两百米,因为头顶处有通风口的缘故,上面的光亮透了下来,让地道不至于显得阴暗。
等从地道走出来以后,安宁和玉容将地道的入口处重新遮掩好,三人一起走出这树林。
刚出树林口,迎面走来一国色天香的女子,身着天蓝色长裙,挽着一个垂云髻,见到安宁他们的时候,怔了怔,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县君与季将军一起呢。”
说话的人正是六皇子的生母柔嫔娘娘。
安宁作为县君,见到嫔以上的妃子,还是得行半礼的,“见过柔嫔娘娘,在下不过是同季将军恰好遇到罢了。”
柔嫔的视线在季延一手上拎着的食盒上晃悠了几圈,抬手用手绢遮掩住嘴角的笑意,“这还真是恰好。”
安宁注意到她的目光,用最诚恳的语气说道:“季将军真是个好人,看我们拎东西拎得累了,便帮我们一把。”
柔嫔嘴角抽了抽——京城里谁不知道季延一是什么德行啊,面对姑娘家素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里可能会有这样的好心,偏偏安宁还在那边一脸感动地感慨着季延一的绅士风度,说到后头,已经扯到应该号召所有人向季延一学习。
她原本想说这两人幽会的事情都被迫吞到肚子中,最后只能寻了个理由走了。
安宁看着她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那叫一个爽快。
等柔嫔走后,安宁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自己拿食盒吧。”
反正这里距离月华宫也不远。
季延一哼了一声,“你怕什么?”
安宁眼珠转了转,开玩笑道:“若是有流言传出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不知道有多少的姑娘家要心碎呢,那你可就吃大亏了。”
“我也无所谓。”
“不好不好,我哪里能够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坏了你的未来呢。”
安宁觉得在地道时让季延一拎着食盒没什么,从山下下来后还是她自己拿着吧,皇宫里那么多双眼睛,保不齐又有什么误会了。若是蔚邵卿的话,那就无所谓了。蔚邵卿在名义上可是她表哥,给表妹帮个忙不算啥。
季延一斜了她一眼,安宁实在很难说出那一眼所包含的复杂情绪,像是不悦,又像是郁闷。最后他收回视线,脸上冷笑了一下,大步向前。
安宁怔了一下,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有些不解,还是小跑着跟上了他。
幸好季延一到后头还记得要放慢脚步一下,不然就她这速度,能跟上才有鬼。
季延一将她们送到了月华宫的门口,才将食盒还给了她们。
安宁觉得这季延一确实是所谓的面冷心热,在接过食盒的时候,笑道:“谢谢,季将军的大恩小女子今生难以回报,只能来生衔草结环。”
季延一原本还想听这丫头说什么,谁知道她直接就推到来生去了!
他嘴角抽了抽,说道:“来生太虚了,我可不信这套。你若是真想回报我……”他顿了顿,看着安宁难得脸上浮现出意思的紧张,“下回不要叫我季将军。”
“咦?你不喜欢被这样叫吗?我看大家都这样喊你……”而季延一似乎挺习惯的样子。
季延一心道:大家是大家,你是你。
嘴角一扯,笑容便多了几分的张扬,“这大周朝的季将军可不止我一个。”他那大伯,不也称为季将军吗?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空头将军,名声被他压得死死的,导致京城里提到季将军,大家都只会想起他。
安宁懂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改口一下也没什么,她微微一笑,“嗯,季延一。”
季延一又道:“听闻你所做的糖蒸酥酪味道甚美……”
安宁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季延一一听这话,便猜到肯定是蔚邵卿使绊子,他直接道:“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吃的?”
安宁倒不至于出卖蔚邵卿,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蔚邵卿是记差了也说不定。她笑道:“既然如此,我下午做的时候,便多做你一份,也算是祝你这次能够旗开得胜。”
季延一嘴角扬起,将食盒还给了她们,转身离开。
安宁心想:他这个反应应该算是答应了吧?
玉容想要接过食盒,安宁将两个给了她,自己也帮忙拎着,玉容自然不肯。
安宁笑道:“左不过是几步路而已,没事。”
等主仆两回到宫里后,天晴担心她们没吃饱,还让人给她们煮了碗面。安宁其实肚子并不算饿,但也不好辜负天晴的好意,所以多少还是吃了一些。
她原本打算在宫里多呆几天,多画一下,但是早上遇到季延一多少给她造成了点心理阴影,她生怕又不小心遇到别人,只能放弃。幸好她画的那些素描图,作为底图使用是够的。
她吃过半碗面以后,有点撑,便在院子中走了几圈,消食一下。
消食完毕后,挽起袖子,开始做下午的点心。
等做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今天似乎不像是平时那么热,一转头,看见角落地方搁着一盆冰,瞬间明白了。
她嘴角勾了勾,决定今天做多几样菜。反正她需要的素描画已经差不多了,明天便可以离开皇宫,既然是最后一顿,何不弄的丰盛一点。加上今天还得多季延一那份,虽然季延一只说要糖蒸酥酪,但是孤零零的一份送过去,还是有点少,还不如再添上几样。
因为做的多的缘故,今天所花的时间也比平时要久。
安宁还问了一下天晴,她送给季延一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流言?如果有的话,季延一那份她就等出宫后再送好了。她也没隐瞒今天遇到季延一的事情。
安宁对于被季延一发现那密道,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对她说道:“流言?能有什么流言?恐怕流言刚出来,皇后娘娘便要出手收拾了。”
季皇后没有儿子,虽然那些皇子在名义上得喊她母后,但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嫡亲的外甥重要。
就冲着这点,宫里有儿子的嫔妃都不会傻到去得罪皇后娘娘,没儿子女儿的更是没这个胆子,老老实实窝着。
安宁这才明白,原来她这还是沾上季延一的光啊。
她微微笑了笑,将东西分好,季延一的那份让人送了过去。
自己则是带着另外一堆去给蔚邵卿加餐。
她现在多少清楚蔚邵卿值班时间,时间控制得刚刚好,她才刚到,蔚邵卿便刚好结束今天的执勤。
两人照例坐在小亭子里,这里都快成了他们的基地了。
蔚邵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听闻你今日同季延一在树林幽会来着?”
安宁硬生生从他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看到明晃晃的四个字:兴师问罪。
天晴骗人!说好的不会有流言呢!
☆、第九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配不上
“此事说来话长……”
“嗯,慢慢说。我今日不需要再执勤,不着急。”蔚邵卿好整以暇看着她,还给安宁倒了杯水,润润喉咙。
他摆出这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安宁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将这一杯的花茶给喝完。她这些天给蔚邵卿带的饮料,大多数是花茶一类的,虽然蔚邵卿更喜欢单纯的茶,譬如银针、龙井什么的。但是这种茶本身十分讲究泡茶记忆,而且还需要现泡。安宁倒是可以想现代那样直接大大的罐子里面舀一两勺茶叶,然后再用滚烫的热水冲泡。但这种形式下的茶水,蔚邵卿会喝才奇怪吧,还不如花茶呢。
安宁咳嗽了一声,决定先下手为强,使出她最擅长的歪楼大法,“表哥你最近情报工作做不到位啊,连季延一喜欢吃的东西都弄错了。”
蔚邵卿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安宁一看有戏,一脸认真说道:“季延一明明挺喜欢吃糖蒸酥酪的……说起来他和你的口味真有点像呢。”安宁若有所思,这两个人,两个都不太喜欢甜食,偏偏都挺爱吃糖蒸酥酪的。平时比起重口味的菜,似乎也更爱清淡一些的。对于肉类可有可无,但是蔬菜一类则烹饪时喜欢突出食材本身的鲜美。
蔚邵卿心道:可不是口味相像吗?连两人喜欢的姑娘类型都差不多。
想到季延一之前还到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和他探讨了一下所谓的素描,他就觉得牙疼,显摆什么!他和安宁常常一起磨墨作画,都没说过什么呢。
蔚邵卿想起某个事情,嘴角忽的流泻出一点的笑意,“安宁,我这些天闲来无事,正好画了一幅画,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如在旁边提诗一首?”
蔚邵卿最擅长水墨画,只是他平时鲜少在外面流出作品,所以鲜为人知罢了。可是他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季延一的水墨画水平,简直不是一个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说惨不忍睹还算是抬举季延一了——只能说季延一天生就没有这天赋。他作画,安宁提诗,这作品到时候还可以送去气一气季延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季延一刚才的挑衅给气到,一向沉稳不动安如山的他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什么画?”安宁乐得看话题被转移,兴致勃勃问道。
蔚邵卿……其实根本就还没画好画,但这点肯定是不能在安宁面前表现出来的,他顿了顿,说道:“是一副描绘边塞风景的画作,我同季延一相交一场,他不日便要前往边关,所以只能以画作聊表心意。”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牙酸了。以前的他同季延一虽然王不见王,但多少还有所谓对于对方才能欣赏的惺惺相惜。在成为了情敌以后,这两人都不遗余力地开始打击起对方。
不过蔚邵卿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在内心深处也是羡慕季延一的。昌义侯蔚显作为不世出的军师天才,一个三十六计便奠定了他的地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战无不胜的履历,说是军神也不为过。蔚邵卿从小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怎么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作为一个身体热血还没冷却的少年,他多少也有点纵横沙场的豪迈情怀,只是这情怀注定只能埋藏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