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画到第三张的时候,却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说道:“玉容,你那么快就回来了?”
难不成是跑过去又跑回来吗?
“你怎么在这里?”少年清朗中带着桀骜的嗓音响起,声音好听归好听,这突然出现的男声对安宁来说,无疑是耳边惊雷,她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还是她及时地抱住树枝,才没掉下来。
她一抬眼,便看见季延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着她那双白皙小巧的脚。
安宁的脸瞬间爆红,却不忘瞪了他一眼,“季大将军,难不成你不知道什么叫做非礼勿视吗?”
这人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难不成他也知道那地道吗?
季延一唇角微微勾起,“我还真不懂,周县君不如教教我?”
安宁将脚收起,改为侧坐的姿势,正好让自己的脚恰好被裙摆给遮挡。只是这个姿势若是在床上也就算了,但是在凹凸不平的树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安宁看见季延一的视线已经落在树下她的那双绣花鞋上,越发的尴尬。
季延一的声音似乎也有点无语,“你连爬树,都要脱下鞋子吗?”正该让那些口口声声说她是淑女典范的人看看周安宁此时的样子。至少他所认识的周安宁,骨子中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才不是。”安宁反驳,“只是爬上来的时候掉了一只,索性把另一只也给丢下去。”
季延一怔了怔,似乎在脑补那个画面,下一秒,他便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身上的桀骜不群都去了不少,更像是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样子。
安宁却有点担心他继续笑下去,这动静,说不定会引来路过的人的注意,她连忙说道:“你能别笑了吗?就算要笑,可以小声一点吗?”
这树林的回音还是挺给力的,他一笑,声音都要在树林中放大了不少,震飞了树上的小鸟。他再继续笑下去,倒霉的肯定是她。
季延一这才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仍然存在,“你担心别人过来?”
“这不是废话吗?”
“我说,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让人过来?”
安宁道:“被人看见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在这里,我都没法解释了。”
季延一收起了笑意,哼了一声,“那些人的议论,与我何干。”
安宁沉声道:“你是男子,自然不担心,这世道,人们对女子本来就比男子苛刻。”
季延一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事。”
安宁道:“我又不是生活在孤岛中的人,怎么可能对此毫不在乎。”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那些画给卷起来,结果望远镜却被她的手肘一撞,直直掉了下去。
安宁发出一声的惊呼,这树至少也有两米的高度,这望远镜若是掉下去,恐怕会直接摔碎吧。那她剩余几天的“采风”要怎么办?
下一秒,季延一伸手直接接住了望远镜,他的目光触及到这望远镜,变得锐利起来,“你刚刚,用这东西在看什么?”
安宁的心咯噔一下,这误会可就大了。季延一不会以为她是拿这东西在做坏事吧?想想她特地来到这山上,爬到高树上,身上还带着望远镜,实在很惹人怀疑。
安宁咬了咬下唇,还是说了实话,“我用这个来作画呢。”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季延一纵身一跃,便来到树上,站在枝干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安宁将自己刚刚卷起的画展开来,说道:“我原本想要给陛下和娘娘他们绘一幅全家图作为今年的寿礼的。只是作为臣下,哪里能够直视陛下,冒犯龙颜,所以……”
“所以你就用望远镜偷窥吗?”季延一语气怪异,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丫头什么。她不敢冒犯天威,倒是敢用这种方式偷窥皇帝,明明后一种被发现的话,罪名更大的。
安宁的声音弱了几分,“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的。”
谁知道季延一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季延一将一张张画纸看了过去,他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确有几分的水平,陛下和他姐姐的神韵都被她很好地捕捉到,五官也是画得惟妙惟肖。想起这丫头之前也给季延一画过一张等身的油画,他心中酸泡泡不断地往外冒。
他扬了扬手中的画纸,嘴角勾起恶劣的弧度,“想要我保密?”
安宁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的决心,这不是废话吗?
“求我啊。”
擦!安宁目瞪口呆。
这季延一是不是被水给附身了?画风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若是平时,安宁肯定会呵呵他一脸,冷艳高贵地回一句“求你妹啊求!”。
偏偏她把柄就落在季延一身上,还真的不得不忍。她忍气吞声说道:“我求你了。”
季延一注视着她精致的面容,明明她眼中喷射着怒火,偏偏还得软语求她,心中某个角落又因此蠢蠢欲动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小羽毛在他胸口拂啊拂,拂得心口痒痒的。他眼睛微微眯起,神情惬意,显然十分享受她这种难得的窘态,比起平时的眉飞色舞和自信从容,又别有另一番的风味,“太小声了,没诚意。”
若放现代,季延一绝对是属于那种偷偷揪心上人辫子欺负她的恶劣同学。
安宁在心中默默诅咒季延一走平地最好摔一跤,再次道:“求你了。”这一声的求你散发着浓浓的杀气,仿佛不是在求人,而是在杀人一样。
“太小声了。”
所谓的不作死不会死,说的就是季延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安宁直接抬脚,将季延一给踹了下去!不踹他一脚,他还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若是平时,季延一肯定可以躲过,只是安宁这动作太突然,他也没想到安宁会就这样爆发,还真被踹了个正着。季延一身手很好,一个翻跃,便平平稳稳地落地,只是他的表情还是有点懵,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踹了。
安宁气鼓鼓地看着他,冷着嗓音道:“你爱去说,就去说吧。”
季延一听她语气中的怒火不像假的,意识到自己撩拨过头了,结果人家女孩子不干了。他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安宁。
安宁好不躲闪地与他对视。
季延一率先道歉,“刚刚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调戏你。”
安宁凉凉道:“原来季将军也知道那是在调戏啊。”
季延一道:“不过你踹我一脚,也算扯平了吧。”他顿了顿,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一道歉,安宁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她本来就不是性格扭捏的人,“我也不该踹你。”
季延一点头,“从这高度踹下来,万一我摔得半身不遂,你打算负责吗?”
“负什么责啊,你要是那么容易就摔残了,那也就不是季延一了吧。”她语气中所透露的是对他身手满满的信任。
季延一的唇角缓缓勾起,笑容一如既往的张扬自信,眼神充满了一往向前的锋芒。
他缓缓弯腰,勾起地上那双粉色绣荷花的绣花鞋,再次飞到了树上。
“还是将鞋子穿好吧,不然等下爬下来的话,恐怕你的脚有的磨了。”
他说话的时候,呵出的气喷在安宁的头发上,安宁接过鞋子,抬起头,笑容灿烂,眼中像是将所有的光芒揉碎进去,让人一不小心就要沉浸其中,嘴角的笑意比蜜还要来得甜美醉人,“谢谢了。”
季延一嘴角一扬,再次轻轻松松地落回地面。他看着安宁将像是剥壳菱角的脚伸进鞋子之中,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背上刚刚被安宁踹了的地方有点热。
安宁将鞋子重新穿好,抿了抿唇,对树下的季延一说道:“帮我接住一下。”
说罢,将那些刚刚被她重新卷好的画纸给扔了下去,动作之间却是十分信任季延一会接住。
季延一也的确接住了,在接住的同时,心中也有几分的可惜:若是安宁愿意直接跳下来的话,他也一定会好好接住她,不会让她有一点受伤的可能性。
只可惜这样的画面也只能是想象而已。
安宁宁愿一个人慢慢地从树上爬下来,也不愿意让他帮忙,季延一也只能微妙地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看她下来。等安宁的脚平平安安地触及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遗憾: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了。
安宁完全不知道某人心中流淌的不和谐内容,还笑着对季延一说道:“刚刚谢谢了。”
季延一将那画重新还给她,“若是要谢我的话,不如为我画上一幅?”
安宁没有多大犹豫就应了下来,一张素描图而已,所花的时间也不用多少。
她在木板上又摊开一张新的画纸,因为同季延一也算熟悉的份上,一幅半身的肖像画很快就出来了,眉眼之间如出鞘宝剑一般的锋利尤其的抓人眼球。
季延一静静地看着这画,最后收好,语气认真:“我会好好保存的。”
安宁略一怔忪,不知为何,觉得季延一似乎想说的不仅仅是如此。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其实不用很好的保存也可以的,只是一幅画而已。”而且还是素描,不是什么油画。若是被大张旗鼓地收藏,安宁反而不自在。
季延一道:“你画的很好。”
任谁被夸奖都会心情愉快,安宁也不例外,她笑了笑,“我也只是练多了而已。”
季延一目光放在安宁手中的画板,“我倒是也想试试这种风格的画作。”
安宁疑虑地看着他,“你会画画?”她没听说过季延一在这方面有什么突出的名声,大家一般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倒是她那便宜表哥蔚邵卿,琴棋书画皆是出了名的好。
季延一回想起自己那四分捉急的水墨画,语气却依旧肯定,“自然是会的。”虽然他水墨画不好,但是说不定画这种会很有天赋呢。
安宁还真的挺好奇的,将画板让给了他。
季延一扬了扬眉,“你站在树下好了。”
安宁惊讶道:“你要画我?”
季延一点了下头,又缓慢道:“我过几天便要奔赴边关。我听闻你素有福气之名,若是将你的画带着,说不定能够逢凶化吉。”
安宁简直要被他给逗笑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效果,“我谢谢你啊。”
说罢,还真的站在树下,任季延一画下来。
绿荫之下,聘聘婷婷的少女含笑站在那里,背后的树林鲜花都沦为了陪衬。
季延一微微眯了眯眼,开始动笔画了起来。
安宁原本以为季延一这个新手至少也得画个一刻钟,甚至有点小担心等下玉容来了怎么办。
谁知道季延一画不到五分钟,便停下笔,说道:“好了。”
安宁瞪大眼睛看他——这么快?!
她跨步上前,扫了一下季延一的作品,下一秒,笑容直接就僵在嘴角了。这个根本就不是她吧?跟火柴人没差多少的,好意思说是她。勉强只能从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认出是人,再从裙子认出是姑娘。全身最像的大概就是头发。
安宁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将某人痛打一顿的冲动,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根本打不过他。
“你确定这是我?”
季延一点了点头,神情似乎对自己的大作还蛮满意的,“看来,我在素描上的天赋比水墨画要好多了。”
安宁眼皮跳了跳,对于他这话实在无法苟同,只能呵呵了。
季延一将这画卷起,收好。安宁很想说,这种画哪有收藏的意义,她小学时候画的图都比这个好。但考虑到这好歹也是季将军第一幅作品,说不定很具有所谓的纪念意义,她便不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
季延一神色一敛,虽然站姿看似普普通通,却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安宁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很有可能是玉容。”
话应刚落,玉容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因为手中拎着两个食盒的缘故,加上又来回跑,此时气仍然有些不太匀,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咦,原来那里居然还有一条密道。”季延一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