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说道:“整日寄信太烦人,十回一次。”
季延一讨价:“两回。”
“八回。”
“三回。”
“最少五回。”
“成交!”季延一太过果断的回复,让安宁有种掉入了陷阱之中的感觉。
她咬咬牙,才不要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他。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笑容灿烂,几乎要晃花了季延一的眼,“既然成交了,那我们就来谈谈稿子的价格好了。田硕稿费是给我千字二十两,你打算给多少?”
等成功从季延一身上敲得了千字十两的钱后,安宁一脸满足地同玉容回去了。不错不错,既可以摆脱季延一,还可以顺便赚一笔钱,还是挺划得来的。更让她心情愉快的是季延一那种憋屈的表情,就着这表情她都可以下三碗饭啊。
季延一望着她几乎要开花的背景,忍不住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我最近变丑了吗?”
侍卫十分淡定说道:“不,京城中的排名,将军仍然同蔚侯爷不分伯仲。”
季延一皱眉:“凌天怡不是说这招有用吗?为什么对她没用?”而且他还被敲走了一笔钱。季延一倒不是心疼钱的问题,纯粹就是安宁那种避他如蛇蝎的态度让他莫名有些不爽。
侍卫嘴角抽了抽,将军相信谁不好?居然相信那大公主的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大公主的话是最不能听的。
季延一没理会侍卫的表情,皱着眉,啧了一声,“不过是一个没胸没腰的丫头片子,哼,我才看不上呢。”
说罢,直接转身回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
季延一说话还是挺算数的,那之后还真没有再堵门了。
不过安宁也没怎么出门,而是将反转版的西厢记趁回去之前写好,然后投给了楚季同。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应该就会刊登出来了。楚季同也觉得这文章有几分的意思,同一般才子佳人的故事并不相同。他没说的是,恐怕等文章出来后,不少人家会因此好好调查一番自己家闺女身边的丫鬟了,那种有二心的必须狠狠发卖出去。
与此同时,户部的几位大人也趁着沐休期上门。
安宁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要找蔚邵卿,谁知道却是要找她。在弄明白他们的来意是为了她那种表格模式和数据处理形式后,安宁也不藏私,将这些直接教给了他们不说,还做了份笔记给他们,惹得这些大人逢人就说她的好话。
除了户部,农部的几个大人也来了,他们来这一趟却是为了感谢安宁那稻田养殖的方法。
凌青恒在当天便将这些官员给留下,让他们好好看一看稻田养鱼的论文。几位官员花时间消化完论文上的东西后,仍然有些不明白的问题,便直接上门来请问了。这些平均年纪在四十五岁以上的大人,能够舍下面子向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虚心求教,安宁也不藏私,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听得几个大人连连点头,心中夸她年纪小小,倒是有一番寻常大人都没有的心胸气魄。
……
只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安宁抬眸看了看前方穆芊芊一身明艳黄衫,素来倨傲的神情早已消影无踪,被一抹羞涩给取代。她相貌本来就出众,难得的害羞神态更是让她明艳非常,增色不少。
蔚邵卿仍然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安宁收回向前踏出一步的脚,直接转身,看起了好戏,玉容也十分配合地放轻了脚步,同安宁一起站在门内,被大红朱门遮挡着。
蔚家的护卫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见主仆两这样的行为,仍然眼观眼鼻观鼻的,半点神色变化都没有。
穆芊芊的声音清脆如黄鹂,又因为难得的羞涩而多了几分少女的魅力,勾得人心痒痒的,“多谢你为我出气,你伤口要紧吗?”
出气?
安宁扬了扬眉,蔚邵卿这是在弄哪遭?
蔚邵卿声音已经冷淡如水,“穆郡主想必误会了,此事同你无关。”
穆芊芊的语气带上了一丝的急切,“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又何必同季延一打架?你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蔚邵卿却忽的嗤笑一声,清冽的嗓音难得带上了丝丝缕缕的讽刺,“我以为只有迎春楼里的姑娘才会有自作多情这套,没想到穆姑娘堂堂郡主却也学了这做派。安宁是我表妹,那季延一对她出言不逊,我自然得同他论上一论。”
穆芊芊声音听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所以,我在你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穆姑娘你三番两次针对表妹,正所谓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
三次……
安宁在心中想着,皇宫里是第一次,报社是第二次,前几天的流言则是第三次。
该说蔚邵卿魅力太大吗?人家好好的一个郡主,为了他,特地放下身段,三番两次同她这个小虾米计较,这份执着也够坚持了。
她正想着事情,去突然感觉头上被阴影覆盖。抬起头,正对上蔚邵卿那一双平静如水的黑色眼眸,与那眼睛对上,像是会所有接触到的光线视线都会被吸进去一样,既让人因为潜意识的危险而想要逃离开来,又忍不住想要直接沉浸进去。
安宁怔了怔,改变了原先出门的想法,跟在蔚邵卿身后。
现在出门的话,直接撞上穆芊芊说不定还会招惹来池鱼之殃呢。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穆芊芊正站在蔚府门前的大中间,身影孤零零的,似乎分外可怜的样子。
鉴于两人之间的恩怨,安宁即使有在多余的同情心也不会用在她身上,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蔚邵卿眼神移都不移一下,“下次若想听便直接听就是,何必躲起来?”
安宁调侃道:“这可不好,有绝代佳人诉说一番心意,我哪里好意思打扰了。”
“心如蛇蝎,皮相再好也是枉然。”
安宁愣了愣,这是蔚邵卿对穆芊芊的评价吗?不过想起这人刚刚直接把穆芊芊同迎春楼里的姑娘对比,这样的评价反而都不算刻薄了。
她问道:“你刚刚说事不过三,是打算如何对付她?”
蔚邵卿神色淡然,“江北道的总督之嫡次子林俊毅心悦她许久,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自然得成全他们一番。”
这林俊毅安宁也听过一些,据说读书还不错,性格也挺温柔的,在一些姑娘眼中即使比不上蔚邵卿和季延一这样身份的人,但也算得上是良配。这蔚邵卿有这么好心吗?
对于蔚邵卿的信任终究占了上风,安宁相信这林俊毅千般好万般好,也肯定有几样不为人所知的不好。只是,对于穆芊芊而言,倘若她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却千方百计想要将她推向别人,这份痛苦足够化作穿肠毒酒,让她痛不欲生了。
她忍不住问:“你知道她如此的深情厚谊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凭良心说,能够获得像穆芊芊这种身份高贵容貌出类拔萃这类女子的芳心,是很能满足男子的虚荣心的。偏偏任凭穆芊芊计谋百出,蔚邵卿仍然不为所动,君心如铁。
“你希望我喜欢她?”蔚邵卿脚步顿了蹲。
安宁摇摇头,她开玩笑道:“若是如此,到时候她只要随便吹吹枕边风,我可就倒霉了。表妹哪里比得过未婚妻啊!”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是一怔,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也习惯了蔚邵卿的表妹身份。
她眸光微转,好奇问道:“你同季延一打了一架,到底谁胜谁负?”说实话,她肯定是更希望蔚邵卿赢的。
从蔚海的只言片语中,安宁知道蔚邵卿的身手在蔚海之上——蔚海的武功水平她又是清楚的。但是季延一据说不仅是军事天才,武学上的天赋也鲜少人能同他相提并论。在一年之前,他曾视万人无无物,在千军万马之中,轻取敌方首级的故事更是被改变成了许多的戏曲。
尽管对蔚邵卿有信心,但对手是季延一的话……
蔚邵卿唇角勾起了极其浅淡的弧度,“左手受了点小伤。”
“要紧吗?”她脱口而问,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关切。
蔚邵卿眸光转暖,向来没有太多变化的脸因为这淡淡的笑意仿佛要发出淡淡光泽一样,“他三天之内最好是别使唤他的右手。”
安宁唇角上扬,“也就是说你赢了?”
“明面上来看,是平手。”蔚邵卿难得向她解释了一番。
安宁胡乱点头,视线落在他左手,“你左手真的不要紧吗?”
洁白如珍珠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季延一那事,真是多谢你了。”
蔚邵卿语气平静,“我们现在一荣俱荣。”
安宁莞尔一笑,“说的也是。其实,你不必非要同季延一打的,要让他服气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同他动手。”蔚邵卿可是难得文武双全的人物,他随便拿出琴棋书画任何一项,都足够败退季延一了。
“季延一性格骄傲,倘若不在他擅长的领域击败他,很难让他心服口服。”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到了正堂,蔚邵卿在紫檀木椅子上直接坐下。
始终保持沉默的玉秀直接挽起他左手的袖子,露出了一截如白玉一样的手腕,尽管透着玉质般脆弱的感觉,但是无论是谁看了,都能注意到这双白皙的手中所透露出的力量。
手腕地方有些擦伤,蹭破了皮,甚至还有点血丝渗出,显然这两个人在交手的时候基本没有留情。
玉秀已经去拿包扎用的东西了。
蔚邵卿转动了一下手腕,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季延一的右手可比我厉害多了。”
玉秀将东西都找了出来,玉容接过手,直接说道:“还是姑娘你来吧,姑娘你同卫先生学过不少,对这个比较有经验。”
玉秀怔了怔,手停顿了几秒钟后,将东西交给了安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宁的错觉,明明她四月份过来的时候,同玉秀相处得挺好的,这些天来反而像是产生了什么隔阂一般。不过玉容也说了,玉秀就是这样外冷心热的性子,她早就习惯了。
安宁先拿药酒消毒了一下伤口,再撒上金创药,然后把白色的丝绸绷带,轻轻在蔚邵卿手腕处缠上几圈。
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手指不可避免碰触到蔚邵卿的手腕处的肌肤,带着微微的凉意。
安宁动作没有半点的停顿,熟练地将伤口搞定。
因为蔚邵卿此时坐着,而她是站着的缘故,她的目光正好同蔚邵卿处于同一高度,目光对上,眸子中也流露出了几分狡黠的味道,像是聪慧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如果在力气上胜过季延一的话,季延一是不是也会心服口服?”
“这是自然。”
安宁抬起纤纤素手,青葱一般的食指直直点向蔚邵卿的额头,笑容甜美,像是刚采集出来的蜜汁一样,“表哥要不要试看看?试看看现在能不能从我一指之下起身?”
蔚邵卿扬了扬眉,脸上也现出了几分的饶有兴致。
安宁的手指并没有太过用力,某种温度从她的指尖传递到他额头上,有种令他心中发痒的错觉。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蔚邵卿向来最擅长克制情绪,这点干扰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那手指却似乎有什么魔力一样,不轻不重,偏偏就是能够让他无法起身。
他居然就这样比一根看起来纤细柔弱的手指给阻挡住了。
食指的主人仍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像是对这种情况十分喜闻乐见一般。她微笑的眸子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光一样,闪烁在其中的笑意便是那晶亮的星辰,稍不注意,便会沉沦其中。
蔚邵卿心中一动:他突然发现,他似乎挺喜欢安宁的眼睛的。
他嘴角扬起了微不可见的弧度,既然站不起来,那么就索性不站。
点在他额头的指头有点凉意,像是清晨叶片上最早的晨露滴落在心头一般。他抬头,视线与那片星光交错,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带着淡淡的宠溺,“所以,这其中又是有什么缘由在内?”
安宁收回指头,嘴角的笑容有点小得意,“这个啊,其实就是重心问题。当你坐着的时候,你的重心在臀……”咳咳,若在现代,说个屁股臀部什么的,十分习以为常,但是在这古代,不知道为何,总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她直接略过,耳垂泛起了粉色,却还是镇定解释道:“可是等到你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重心肯定是会转移到腿上,才能够靠着你的脚站起来。只是你的额头又被我手指给按住了,导致重心没法转移,因此也就站不起来了。”
蔚邵卿直视着她,“这也是你师傅教你的?”
安宁点点头。
“还真是生活处处是道理。”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安宁道,“这也是师傅说过的话语。”
她的师傅……其实就是那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