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翼始料未及,忍不住喷出来,我,我禽兽不如啊!
这厢,济王殿下好不容易做好了壮士断腕的决定,可枉费他阖眼等了又等,良久,疑惑的转过脸睇向万翼时,只见万翼正嘴角抽搐着,努力不着痕迹的收回扒拉在他腹下的爪子。
“怎么了?”祁见钰雾煞煞道。
万翼罪孽感深重的摇头,绕过他就要往外走。
祁见钰急了,扳住万翼的肩膀转过来,让她正对着自己,忍不住扬高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翼不吱声了,纠结的看着这位年轻的王诸。
“你不是一直很想吗,孤好不容易才……你现在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枉费济王殿下心理建设了这么久,忍住了羞耻痛下决心,待到临门一脚时对方却给出这种反应?
这不是存心耍人嘛!
祁见钰逼视着万翼,神情愠怒起来,握在她肩上的大掌却没有当真施力,只往下执起她的手,虎视眈眈求解释!
万翼进退两难,支吾道,“既然,既然殿下说要再给翼三年留后,那便……届时再续?”
祁见钰静静看着她片刻,突然放开手道,“孤明白了。”
“啊?”他明白什么了?她怎么不明白。
祁见钰别过眼,掩饰那丝受伤和羞怒,“其实你并未想过,也更不愿意,是吗?你从未想过,要与我……你只是戏耍孤,到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万翼微启唇,下意识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字句来解释。
她无法解释,因为她确实如此。
万翼从未料到,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句戏言,她只是喜欢戏弄他,就像那些喜欢欺负心仪之人的小少年一样,喜欢看着他困窘的模样,看着他害羞难为情的模样,看着他为自己着迷挣扎却欲罢不能的模样……
她没有想到,向来骄傲的济王殿下竟会当了真,甚至愿意折腰,为她妥协!
“你还有什么话说。”祁见钰见万翼语塞,再看她脸上浮起了一抹愧色,心下愈发憋闷,甩袖便要走。
万翼只得再使必杀技,求和的从后抱住祁见钰的腰,软声连唤“钰郎”。
可这回自尊心严重受创的济王殿下却是头也不回,身形顿了顿,拨开万翼的手径直快步离去。
“钰郎!钰郎!祁见钰!”万翼追出几步,见他步子极快,转眼便出了暗道,再看不见人影,只得暗暗扼腕,下次该怎么哄回他。
另一头,祁见钰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开玩笑,这次他绝不能再轻易妥协,否则下次还不被那只狐狸彻底骑到头上,翻不了身!
第十三章
最近朝中两大势力很不开心,后果很严重。
一头是盘踞多年的老牌王党,一头是扶摇而起的保皇新贵,按理说区区礼部尚书并不足以引发这场笼罩朝堂达半月之久的低气压,但耐不住摊上他的是济王,当今除了陛下,谁敢在济王面前瞎晃荡?就怕一个不留神被扫到台风眼!
而少了尔雅微笑的礼部尚书也让人不觉开始心肝颤,尚书大人,您原来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什么时候变成簌簌寒风了?
原来传言没错,这位美丽的尚书大人的入幕之宾除了陛下,还有济王!兄弟二人通杀——这还给不给女子活路了?
而三年一度的科考就在这场低气压中开始了。
大周朝科考分为三场,每场三天。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次主持科考的礼部尚书在首场考试时亲自上阵监察,和众考官一起在贡院内闭门三日,以身作则。
考场设有糊名和誊录法,既遮掩考生的名字,再由专人抄录考生的试卷送往评级,这样使批卷者无法辨认考生及对方的字迹,以杜绝舞弊。
首场考试结束后,万翼回府整修。
“公子!”言仲收到消息一早便等在门前,万翼的官轿一到,他便领着一群仆妇呼啦啦上前,“公子辛苦了。”
万翼做正义凛然状,“为民耳,区区小事,谈何辛苦?”随即压低声,“这几日府中可有收到拜帖?”
言仲大力点头,比划了个姿势——公子,足足有我一人高!
很好。
万翼抿了抿嘴,“可有他的?”目前她最想收到的帖子。
言仲更是点头,“自然是有。”
说罢,待进屋后从袖中摸出那张烫金名帖,“这张帖子可是我专程挑出来,好第一时间呈给公子的!”
万翼赞许的拍拍他的肩,接过名帖一看——上面那大大的济王封号差点闪瞎人眼!
“谁让你呈这张贴了!”
“啊?”言仲惊慌道,“难道公子最想看的名帖不是济王殿下的吗?”
回答他的是万翼恼羞成怒的头槌!
屋顶上的影一:言仲……你真相了。
“我要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曾荣的名帖。”万翼轻咳一声,将济王的名帖不着痕迹的收入袖中,正色道。
“哦,哦,有的,在这里。”言仲摸着头不敢再多话。
万翼接过红色名帖,细细浏览一遍,看一看愣在身边的言仲,笑道,“还不快笔墨伺候。”
“公子要回帖?”
“自然。”
言仲期期艾艾道,“这可是科考期内,私下与人传信……”公子你不是还专门自闭贡院三天,以身作则以正廉洁?
“傻孩子,做人需要懂得变通嘛。”
言仲:“……”
“这张回帖就由你代笔,”万翼沉吟了下,“就写,曾大人所托之事翼敢不为?谈事地点就约在醉玥楼吧。”
“醉玥楼?”言仲惊道,“那里鱼龙混杂,难保不会被人撞见。”
“要的就是被人撞见!”万翼恨铁不成钢的睨了他一眼。
“可是这样的话,曾大人会不会避嫌不来呢?”
“不这样怎么能显示得出他的诚意,毕竟事关他那纨绔儿子的仕途,便是刀山火海,爱子如命的他也会来的!”
言仲默默的低头:我真傻……真的。
万翼摇一摇头,挥手唤人先行退下,待四下无人后,她匆匆从袖内掏出济王殿下的名帖,啧啧,她就知济王殿下撑不了多久便会主动示好……
可这次无往不利的万郎当真踢到铁板了。
万翼从头看到尾,直到将名帖的背面也翻了个遍,始终没看到小王爷关于求和的只言片语。她咬牙愤愤地将名帖揉成一团往地下一扔,好吧……这次事情大条了,济王殿下誓要冷战到底求名分了。
万翼头大的揉了揉鼻梁,举步要走,可待她走到房门前到底还是又返过身,捡起那团皱巴巴的名帖,仔细展开后轻轻又收回袖中。
由不得她否认,此番她对祁见钰已然动了真情了。济王殿下那颗炽热的心,便是块石头,也能给捂热了,教她也明知此情不可为,却无计消除。
首场科考结束当夜,有人似见万府后院有一台青色小轿低调的抬出,尔后还有知情人撞见新任礼部尚书与武英殿大学士曾荣在醉玥楼密会。
两个时辰后尚书大人与武英殿大学士一同把臂而出,齐笑偃偃,各上了小轿归府。
“好你个曾荣!”
深夜,当朝首辅的书房依然灯火通明,商量怒意勃然地在桌案前急转一圈,恨恨一拍桌案。
跪在案前的一溜探子幕僚屏息凝神,心下暗叹:又一个倒霉蛋要横空出世了。
“消息已经传到首辅耳中了?”
影一道,“千真万确,影十一亲见他家的探子从后门进了府。”
“很好。”万翼满意的颔首。
言仲道,“公子此番真的决定为曾荣的儿子广开方便之门?”
“自然不假,”万翼大义凛然道,“既然曾大人都肯这般牺牲了,我自然也得拿出诚意回报啊。”
是的,虽然有糊名和誊录法,但看不见考生的名字和字迹不代表就没有任何舞弊的方法,若是家中势大或钱多的考生可通过与考官的直接约定,以特定的句子或字词来作暗号,这便是所谓的‘买通关节’。
言仲想了又想,“公子……难道真的想跟曾荣合作?”
当年曾荣原本只是附庸与君家的一介九品小官,后来背叛了君家投奔商量的怀抱,才换得如今的大学士地位,只可怜君家满门清白,如今只余下一女君怜我,暂匿在万家得以保身。
影一道,“既然当年曾荣能背叛旧主,他的信用度可堪危险。”
万翼不急不慢道,“他曾荣既能背叛主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曾荣与商量其实原本是同乡,只不过各为其主,后来商量升入内阁,直至为首辅,表面上看似都对曾荣宠信有加,多次引荐提拔,将曾荣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九品小官提至如今的武英殿大学士之位。
然则两人并非看上去那般和睦,商量干掉君家后虽然心情大好,但瞅着一直曲意奉承他的曾荣,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膈应。
一个背叛旧主之人,谁知道会不会背叛第二次?要知当年君家也待他不薄,更有数十年的情义,但他却能说背叛就背叛,虽说是为了自己,但也不免教人齿寒。也正是因为不信任,所以这些年商量对他也是又拉又打。
明知曾荣渴慕入内阁已久,商量就是横插一杆,多次阻拦。明知曾荣老来得子,对这唯一一个纨绔儿子疼若珍宝,只要首辅一句话许给他孩儿一个好位子不难,可几次拜访相求,商量却总是故意装傻,推三阻四。
要知曾荣这一生最重二者,一为官,二为子。
可商量两样都对着他的死穴猛踩,曾荣面上依旧和顺,内心早已咬牙切齿,芥蒂横生。
万翼深吸口气,还有什么事比暗中设局挑拨离间更有成就感?
商量,你且好好坐着这首辅之位,这日子……可不太长了。
第十四章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也天生会打洞。
万翼默默的低头俯视着眼前抱住她大腿鬼哭狼嚎的粗犷大汉,果然是曾荣的好儿子,一上来就将他老子见风使舵的专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年一听万郎你家中出事,我也五内俱焚,感同身受!奈何……哎,奈何世事弄人,至今午夜梦回,我依然深愧当初未对万郎施以援手,终日惶惶难安……”曾荣唯一的宝贝儿子曾威武嚎啕忏悔着,他浓眉大眼,唇丰耳厚,跟他老子一样,端的是一副得天独厚的忠厚老实相,“在多年良心的反复拷问之下,我绝对日后要永远紧跟着万郎你的脚步走!你叫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自刎,我绝对不吞毒!你让我杀人,我绝对不放火啊!万郎!我曾威武此生唯你马首是瞻,任你差遣!”
万郎一脚踢开正激动得口沫横飞的曾威武,淡定的掏出手绢擦去脸上的口水。
曾威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殷勤的掏出自己的丝帕就往前凑,“我来吧,让我来!”
“行了行了。”万翼挥挥手喝退昔日的小弟。是的,曾威武在万老爹还没死时也是她那群纨绔小跟班之一,只不过在万老爹挂了之后也是第一个跟她撇清关系的人。
在国子监时他先是转投了济王殿下,可惜济王最鄙视巧言令色之人,于是曾威武又马上投向了商首辅的儿子商珝怀中,可惜人家当初也同为万翼的跟班,早看不惯威武兄许久,他只得再改投刑部尚书的儿子李欢卿怀抱。可人家现在又被万翼迷得三迷五道,再加上此次科考的主考官又是万翼,于是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曾威武又回到了最初的老大手下,这……这就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