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花艇”寂静着,除了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半死的人更是没说话的气力。
过了好一会儿,这寂静才被柳咏絮的一声尖叫打破。
柳咏絮惊恐地蹬着脚,那黑衣人的手仍紧紧地抓在他的足踝上,她那白皙胜雪的足踝已经被那粗粝的手抓出了血痕。
柳咏絮已经惊得失了魂魄,方才她看见黑衣人那狰狞的模样,又听得转瞬之间一声枪响,她看见那黑衣人的身子一震,背上溅出了一缕混杂着雨水的血花,那黑衣人挺着身子僵硬了片刻,很快又趴下身子不动弹了。
柳咏絮看着这个人活生生地在她眼前被打死,饶她性格再强,也顶受不住这般的惊吓,她吓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憋得浑身都颤栗了,才爆发出这声尖叫。
婉儿方才也是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血淋淋给吓得呆了,她看着刘赐打死地上那黑衣人的动作,刘赐这动作的平稳和顺畅让她讶异甚至害怕,她禁不住看着刘赐,她看到刘赐依然举着火神枪,冷冷地看着那个刚刚被他打死的黑衣人的尸身,刘赐的目光依然阴冷中透着狠辣,这哪里是婉儿熟悉的那个刘赐?
婉儿直到听到柳咏絮发出那声尖叫,她才被惊醒过来,她慌忙地松开了揪着刘赐的衣袖的手,跑向柳咏絮。
婉儿见柳咏絮狠命地一边惊恐地尖叫着一边蹬着腿,想要踢开那黑衣人的手,婉儿忙抓住那黑衣人紧抓着柳咏絮的足踝的手,想要把黑衣人的手掰开,但婉儿这一掰才发现,这黑衣人的手已经僵硬了,这只粗壮又凶蛮的手紧紧地抓着柳咏絮,婉儿压根就难以掰开。
婉儿不禁看向刘赐,却见刘赐没有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婉儿不禁有点讶异,她觉得面对这血腥的景象,刘赐的状态也是改变了,婉儿和柳咏絮只能依靠自己,她们一起抓住那黑衣人冰冷如铁一般的手指,狠命地使劲将他的手掰开了。
柳咏絮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足踝从那黑衣人的铁爪中抽出来,她足踝上雪白的肌肤已经被抓出几道血痕,而且随着她这一跌倒,她的衣裙也染满了地面上的污血,她惊恐又嫌恶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哽咽起来了。
婉儿忙上前去抱住了柳咏絮,她们生而为女儿身,长大至今,哪曾见到过屠戮人命的事情,而且一杀就是二十多条人命,婉儿的脑海里还回旋着方才目睹的那一幕幕鲜血淋漓的景象,她也禁不住哽咽了起来。
刘赐仍是目光冰冷的,他已经接连取了七条人命,六条用枪,一条用匕首,杀戮让他的心境变得麻木,但同时让他感受到一股潜藏在心底的隐隐的快感。
别说婉儿觉得讶异,刘赐自己也为自己此刻能够如此的阴冷而镇定感到奇怪,他接连杀了七个人,但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得慌张或者惊恐,反而感觉到痛快,他回想起在神官监里面,他间接地取了吴公公和李公公的性命,他觉得那时候的他已经显露出些阴狠的“本色”,而这次杀了这七个黑衣人,他更是觉得自己如若被逼到一定地步,竟能如此地心狠手辣。
刘赐冷冷地看着抱在一起哽咽着的婉儿和柳咏絮,他依然心冷如铁,此时哪怕是婉儿都没法让他的心软下来,他又冷冷地环视了这些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黑衣人一圈,他依然想看看有没有没死绝的,他潜意识里反复地涌动着一个意志:“这些人要杀我,要杀我身边的人,我必须把他们都杀绝!”
刘赐看了一圈之后,没发现还在动弹的“尸身”,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依然有些黏稠的污血站在他的眼角上,他使劲地就着雨水将污血擦掉了,然后他看着就倒在他脚边的一个黑衣人,他又蹲伏下来,端详着那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仰面朝天地躺着,他的心门处有一个锐器扎出的豁口,显然他是被朱十三用绣春短匕杀死的,他的双眼紧闭,看来已经死绝了。
刘赐冷冷地端详着他,然后刘赐伸出手,将这黑衣人脸上遮着的黑色面罩拉了下来。
刘赐看到一张和他一般稍显稚气的脸,这是一个生得颇俊秀的男孩,看来比刘赐大不了两岁,大概是不超过十八岁的年纪,这男孩的身材高大,臂膀宽阔,看来生来就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只是他着实太年轻,面对朱十三这种老辣的对手,稍有一个破绽,就被朱十三狠狠地一招刺中要害。
刘赐觉得他应该感到悲哀,毕竟他看到一条年轻的、活生生的人命死在眼前,但他却丝毫没有这么觉得。
刘赐看着这个年轻男孩的脸,越发的感到自己心冷如铁,他缓缓地站起来,他感到心中生起悲哀,他悲哀的不是这场残酷的杀戮,而是悲哀于他此刻为何不会感到悲哀。
刘赐抬起头,将脸迎向那瓢泼的雨水,他心里叹着:“连着杀了七个人,为何我还能如此地心安理得?”
刘赐这般的心中感慨着,他手中的两把火神枪不知不觉地掉落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心中又暗暗地叹着:“刘赐啊刘赐,你是个读圣贤书的人,为何竟能够干出如此夺人性命的狠毒之事?”
刘赐想到“读圣贤书”,他又想起读过的一句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无毒不丈夫”,这五个字在他心中隐隐地回荡着,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婉儿和柳咏絮相拥着哽咽了片刻,她们抬起头看向刘赐,她们看到刘赐正怔怔地伫立在雨中,她们也是心中情绪庞杂着,她们知道刘赐生得如此漂亮,又是个读书人,如今竟被逼出这杀人的本事,这着实让人觉得悲哀。
此时朱十三已经蹲伏下了身子,帮着刘二捂住肚子上的口子。
刘二抬起眼,开口对朱十三说道:“连你也有气力不支的时候。”
朱十三看着刘二那煞白的脸,露出一抹苦笑:“哥,你都这般倒下了,笑话我又有什么意思?”
刘二看了一眼周围遍地的尸体,他说道:“我不碍事,你赶紧先把该料理的给料理了。”
朱十三点点头,站起来,从他们身边开始,开始逐一检视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看这些敌人都死绝了没有。
朱十三做得非常的彻底,他一手拿着绣春短匕,每靠近一个黑衣人,他就伸出手探了探那黑衣人脖颈上的命门,除非是感觉到这人的命门已经彻底地冰凉,他才作罢,否则只要探到这人还有一丝温度,他就一匕首扎在这人的脖颈上。
婉儿和柳咏絮靠在一起,她们惊恐地看着朱十三的动作,朱十三每一刀扎下去,拔出来时往往都会溅起一柱鲜血。
刘赐看过杀猪,技艺精湛的屠夫杀猪时也是这般一刀扎进猪的脖颈,这刀一把拔出来时,会从切口处喷出一柱猪血。
刘赐就这般看着朱十三“杀猪”,朱十三飞快地一个个黑衣人检视过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遍地的“猪”就被朱十三杀尽了。
婉儿和柳咏絮都已经相互将头靠在对方的肩头上,不敢看眼前这极血腥的景象。
刘赐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上已经染满了血污,他看着他原本拿来写字的白皙的手,如何想到这手今日竟会干出这般血腥的事情。
刘赐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他想起自己从小的纨绔跋扈的个性,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我生来就有这般凶狠毒辣的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