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思量片刻,首先开口说道:“我去调拨锦衣卫。”
一个随堂太监说道:“对!东厂我们是调不动了,锦衣卫总还得买老祖宗些面子!”
另外两个随堂太监也附和。
陈洪冷着脸,没说话。
刘赐看着他们还在商量,不禁着急,忍不住说道:“诸位祖宗,苏金水那边的人势必去通知严世藩了,严世藩说不准已经去找锦衣卫了……”
陈洪听到刘赐的话,冷冷地说道:“听到没有?一个雏儿都比你们明白,东厂你们调不动,锦衣卫你们就调得动吗!?”
三个随堂太监沉默了。
黄锦则抬眼看着陈洪。
黄锦体型宽胖,一张脸也是白胖白胖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脸上肉多给挤出来的,黄锦的眼鼻嘴看上去总像在微笑,瞧着倒像一尊弥勒佛。
陈洪则完全相反,陈洪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体型在太监里面算是比较健壮的,他皮肤黝黑,脸上的肉总是向下耷拉着,看着像一直对人挂着脸色。
陈洪知道黄锦看着他,他没看黄锦,只是背着手,没说话。
黄锦没笑,但看上去活像笑着一样,他说道:“陈公公,我这张脸看着挺大,但我这面子其实不大,这事情还得仰仗你陈公公的面子啊。”
黄锦说得幽默,这是他一如既往的脾性,凡事总爱开玩笑。
陈洪却没笑,他耷拉着眼皮,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大伙是一艘船上的,你黄公公都这般给面子了,我还能说什么。”
刘赐听着他们的话,可急坏了,李芳那边都火烧眉毛了,这些人还在这里扯些什么呢?
刘赐听得出他们是相互不妥,他大概理解这些执掌大权的人物必是彼此关系极复杂的,但眼下他们的老祖宗身陷险境,这当口还争些什么呢?
但刘赐仍是低估了权力与政治的深邃和险恶,陈洪和黄锦都知道他们必须去对付苏金水,必须救出李芳,但他们都无法轻易对对方让步,身为司礼监两大秉笔太监,他们多年来从未一同办过同一件事情。
陈洪语气阴冷,又说道:“咱哥几个这几张老脸摆在一起,北镇抚司总该买咱们一点面子。”
黄锦依然微笑着,看看那三个随堂太监,说道:“哥几个,那就走吧?”
一个随堂太监说道:“走吧,什么事都比不上老祖宗的安危要紧。”
这五个大太监各自穿上他们华贵的绛红色宫衣,整理了衣装,陈洪和黄锦并肩走出了司礼监的大门。
看着他们这磨蹭的样子,刘赐可急坏了,看着他们终于走出去,他总算松了口气。
他让那看守的东厂太监背起他,跟在这五个大太监身后。
陈洪、黄锦为首的这五个大太监阔步走在皇宫中,一路往南走去。
一路上,宫里的太监宫女看到这一幕,都惊得呆住了,这是一个破天荒的,做梦一般的景象,这紫禁城里权势最重的五个太监一齐出动。
一时间,这皇宫中一片哗然,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以想象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会引得这些祖宗摆出这般阵势。
很快,他们来到紫禁城的南门,承天门。
北镇抚司紧靠承天门而建,是一座看似不起眼的、以灰黑色调为主的大型建筑,但仔细打量,不难看出这座建筑的浑厚坚实。
北镇抚司大门外立着两个锦衣卫,他们身穿飞鱼服,拄着绣春刀,威严地站立着,他们看见这五个大太监阔步而来,都惊得呆住了。
陈洪依然沉着脸,在北镇抚司大门的台阶下面拍了拍衣服,就要走上去。
这时,黄锦说道:“陈公公,且慢。”
陈洪停住脚步,看见黄锦看着旁边停放着的一乘轿子。
方才陈洪没留意这轿子,如今他仔细一看这轿子,顿时也愣住了。
只见那轿子漆着绛红的颜色,这说明这轿子的主人是个二品以上的高官,因为只有二品以上大员才能乘红色轿子。
但问题是,这红色轿子上挂的是金色的幔帐。
世人都知道金色是只有皇上才能够使用的颜色,普天下胆敢在京城往轿子上挂金色幔帐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嵩,一个是他的儿子严世藩。
陈洪转头看着黄锦,他们对视了片刻,都没有避开目光,然后,黄锦也登上台阶,一起走向北镇抚司的大门。
这片刻的对视让他们达成了默契,他们知道,严世藩已经到了,必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他们此番与严世藩必有一场大战,他们必须同仇敌忾。
陈洪、黄锦为首的五位大太监来到北镇抚司门口,正要走进,却见一个穿着红色朝服的身影走出。
只见此人身形挺拔,双眼眼窝深陷,目光迥然有神,透着凌厉的光芒,脸上的眉毛、嘴角都像刀削出来一样,透着锐利的气质。
此人气场逼人,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唯一不足就是他的右脚有点跛,走路有点一拐一拐的。
一个穿着黑色飞鱼服的健壮男子正恭恭敬敬地朝这跛足男子拱着手,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面恭送这个男子。
看着那两人迎面走来,陈洪和黄锦停住脚步,都负着手,看着对方。
刘赐站在台阶下面,他远远地看见那个正走出北镇抚司大门的跛足男子,顿时向老鼠见到猫一样,惊得缩起头,躲到柱子后头。
他记得清楚,那跛足男子正是严世藩。
恭敬地送着严世藩的那个健壮男子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十三太保之首沈一川。
严世藩早已瞥见北镇抚司大门外那五个红色的身影,将要走出门口前,他才抬起头,好像才看见陈洪、黄锦等人站在那里。
他登时一愣,忙拱起手,朗声说道:“哟!五位祖宗,今儿是什么日子,把五位聚齐在这儿!”
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一川是真的才看见这司礼监的五位祖宗,饶是老辣如他,看见这五个祖宗聚在他北镇抚司的门前,也是忍不住愣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