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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穿越历史 > 一蓑烟雨任平生 > 第59节
  完颜康懵逼中。不晓得为什么包惜弱前脚念叨两句,后脚就真的将人捡到了。包惜弱捡人已经很注意了,却不能对着落水的人见死不救。将人捞上来一看,哪怕被水泡过了,显得很狼狈,包惜弱还是很快认出了何沅君。这下棘手了!
  是以完颜康过来的时候,包惜弱是一脸的为难,小声问:“这下可怎么办好?她这么寻死觅活的,要是不管,于心不忍。管了——”她知道完颜康此番南下是有正事要办的,不好再耽搁。
  完颜康恍了一下神,答道:“她养父已经被天龙寺的高僧带走了。回去后我再写一封信给大理,谅他们也没脸追究!顶多就当她已经死了,到时候看她自己想怎么着,你想留她作伴儿也成,她想去嫁人也随她。”
  包惜弱尴尬地道:“我又不是又惹麻烦了?”
  完颜康却笑了:“并没有。”如果不是这般心存不忍,那便不是包惜弱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只要她心里明白了就行。换了谁,也是宁愿遇到一个见到老太太倒地就会扶的人,而不是想遇到一个冷静理智扭头就走的。
  包惜弱追问道:“真不会给你添麻烦?”
  完颜康一声轻笑:“我在宋国,才是真没有麻烦呢。”
  包惜弱见他样子不像做假,才将愁意摆在了眉眼间:“这姑娘这命也够苦……”
  说话间,何沅君幽幽转醒,身下轻微的摇晃,睁开眼睛,对着的是青色的纱帐。懵了片刻,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楼船里,欲待转头起身,却觉得头昏脑胀。却听得一把温婉的女声说:“啊哟,你醒啦?”
  何沅君吃力地转头看过去,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救了她的这个人,她也记得,包惜弱的目光到现在都令她难以承受。并没有恶意,却分外让人难堪,为这没有希望的处境。
  包惜弱也知道她的心结,便不提这个,只絮絮地劝她:“有什么事儿不能慢慢儿地办,非要寻死呢?人一旦死了,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何沅君低声道:“要是能什么都没有,就好了。”便没有压迫性的目光紧紧盯着,没有怜惜又为难的眼睛看着。什么都没有,真好。
  包惜弱生硬地转了话题:“哎,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弄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救命恩人问到当面,是不能不回答的,哪怕根本不想让她救。两人通了姓名,包惜弱又介绍了自己的儿子。
  完颜康微一躬身,对何沅君道:“何姑娘好,相逢便是有缘,只管安心休养。我们将往临安去,你若愿意,一同前往也好。你若想回陆家庄,我便安排人送你回去。”
  何沅君望着帐顶发呆,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一般人寻死,一次没死成,便难再起死心。何沅君却是不同,她倒是想活,可活路在哪里呢?再一想陆展元,又是愁肠百结。远嫁是明智的选择,对陆展元却是有情的。或许未必如毫无压力下的那般纯粹,却也是心动了点头出嫁的。现在再回去将婚礼办完?
  包惜弱将完颜康一拉,母子俩出了舱房,带上门前说:“你好好儿想想,有什么想法儿只管说,能做的,我们不会袖手旁观的。”留下何沅君思来想去,嫁给陆展元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出得何沅君的房间,包惜弱将完颜康拉到自己那里,向他讨主意:“这些年,我觉得自己办事儿也有长进了,可这何姑娘的事情,我是没办法了。你看?”完颜康道:“本来,她自己选的办法也是不错的,可惜被搅了局。咳咳。”忽然想起来,本来何沅君应该有几年好日子过的,结果自己这一蝴蝶,搞得她连婚都没结成,似乎是搞砸了一些事情,确实需要弥补。
  思忖间,何沅君却主动来了,请求将她送回陆家庄。包惜弱大吃一惊:“你知道那个看起来漂漂亮亮的李姑娘会杀人吗?你还要回去。”何沅君苦笑道:“总不能将陆郎一个人留在那里,他们的事情,陆郎也与我说过一些的。”包惜弱是不赞成杀人的,何、李二人里,她自然偏向于何。问儿子:“康儿,那个李姑娘,真的没有旁的办法了吗?”
  完颜康撇撇嘴:“他自己色令智昏,与人有情,醒过味儿来想反悔,还留下首尾没做干净,”说着,正色了起来,问何沅君,“这样你还要嫁?”
  何沅君听他这般不客气地说陆展元,心里十分难过,然则李莫愁又确是陆展元招惹来的。收了人家姑娘的锦帕是个什么意思,想装不明白都不行。前思后想,何沅君还是点头:“我回去。”包惜弱又唤了一声:“康儿?”
  完颜康道:“那好吧,我给天龙寺去封信,他们应该不会再放武三通出来了。李莫愁的事情,她也是名门弟子,贤伉俪好自为之吧。”都什么破事啊?完颜康有种当了居委会大妈的错觉。
  何沅君却有些惊惶地看着他,问道:“写信给天龙寺?”
  完颜康没好气地道:“难道要让武三通再闹一次么?”他到得此时,也不全是为了顾虑包惜弱的想法。自己也是同情何沅君的,父权之下,生存艰难啊!谢谢阿衡,让我彻底没爹了。
  何沅君捏着信,半晌没回过神儿来,信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方印鉴。辨认一下,是一个叫王讷的人。包惜弱介绍儿子,却没说儿子叫什么。何沅君于国家大事的消息也不灵通,只是有些纳闷:这样就行了?
  不行也得行,隐讳地点出自己已经知情,相信大理那边明白人还是有的。李、何、陆的三角恋,却是谁也不好插手了。与三方都非亲非故,真要做居委会大妈?最让完颜康不解的是——武三通这已经解决了,何沅君为什么还要嫁陆展元?图他有前女友吗?人类的感情真是太奇怪了!
  还是去牛家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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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何沅君,洪七公又多操了一回心,问完颜康:“这样行么?”
  完颜康正色道:“只要别把武三通那个疯子放出来就足够了。我所担心的,却是李莫愁性情不稳,伤及无辜。”洪七公正色道:“她却是有些偏激,姑娘家遇到这些事儿,都这样。”完颜康道:“可她们都不会武功。她的功夫并不亚于铁尸。她若踏入陕西上京为恶,我自会出手。不过,她现在可是在江南。”洪七公道:“也罢,老叫花又多一桩差使。只盼陆家庄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故来了。”
  陆家庄却是风平浪静的,天龙寺退得狼狈,没人逼李莫愁不许她动陆家庄,令她无法泄愤,只能迁怒。李莫愁武功只剩得五、六成,一时也凶悍不起来。三人只管在陆家庄里闹,江湖上看热闹的多,做池鱼的却少。
  便在这样的热闹里,完颜康一行人到了临安。牛家村是在临安府辖下,完颜康主张先到临安城里:“骤然来了那么多人,必会引起警觉,万一惹来有心人坏了正事,反而不美。”
  郭靖记得武穆遗书的事情,难得抢先说:“好,就先到临安城。”临安城,天子脚下,繁华是肯定的,盘查得也严些。完颜康造假的本事一流,人人都安了一个身份,布置妥当,先派人去探看牛家村情状,才轿了辆骡车,将包惜弱和曲思归往里面一塞,一行人往牛家村去。
  近乡情怯,包惜弱将手绢攥得死紧,依着她,是想绕开牛家村,直接去红梅村的。但是牛家村里却有一件要紧事,耽误不得,只得跟着来了。曲三的小店在村子边上,一行人天擦黑的时候从临安城出来,到得牛家村天已经黑了,没有惊动什么人,便到曲灵风的小店里。里面颇为破败,好在曲思归才走没两年,这里却还没有被人占据。
  点了灯,完颜康寻摸到厨房,找到了密室。曲思归吓得一个劲儿地往包惜弱身后躲,包惜弱自己也不大敢看,完颜康揭开了箱子,取了曲灵风的遗书递给黄药师,黄药师默默地看了。完颜康在几卷画里胡乱一找,摸到了题了岳诗的,拆开了夹层。
  因事关武穆遗书,黄药师父女俩也不点评什么珍宝丹青,看完颜康拆出了内容,都松了一口气。包惜弱道:“到外面说吧,思姐儿吓得不轻。”
  黄药师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的?”如果说之前默认他有消息来源,现在看了密室布置,黄药师却起了疑心了——他怎么知道的?
  完颜康道:“赵王觊觎武穆遗书多年,推算出它在临安宫中。但是他这次南下日久,却一无所获,一定是出了变故。我就推算了一下会有什么变故,最大的可能,是被赐出,或者是人为转移了。要转,应该是转得很早,岳飞刚被定罪不久。”这便与韩世忠将遗书转至铁掌帮合上了。
  黄蓉见郭靖十分在意此事,想了一下道:“啊哟!那个裘老头儿!他不是铁掌帮的吗?不是被完颜洪烈收买了的吗?”此事在归云庄上,大家都见过的。完颜康道:“他们一家三胞胎呢,老大是个只会变把戏的废物,你见过了的。老二才是真的铁掌水上飘,功夫仅次于令尊。老三却是女的,现在,额,大约成亲去了?以后遇到了,先分明白是哪个,可别随便吃了亏。”
  至于会不会因此改剧情,完颜康表示,他真的不关心。黄蓉眼珠子一转,一指画里夹的地址:“那这个你不要?”完颜康笑着摇头:“我若要它,早就到手里了。况且,以为一部兵书便能得天下,却是大错特错了。岳飞自己都没做成的事情,拿着他的书就能做成了么?”
  笑声未歇,薛阇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元帅,仆散驸马将李全、杨妙真逼至绝境,李全战死。宋国不许杨妙真率余部南下,朝廷穷追不舍,杨妙真走投无路,引部北上……”【1】完颜康追问了一句:“去了哪里?”
  薛阇道:“她走不了,宋、金皆不容她,往西要过汴京附近,要么是咱们,要么就借道去蒙古。天下之大,她快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郭靖匆匆收好了夹层的纸片,惊道:“那穆家妹子和杨叔父……”
  薛阇也是知道完颜康的身世疑云的,否则不至于一接到消息便来禀完颜康。完颜康不动声色地道:“知道了。”包惜弱也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动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讲。郭靖左右为难,想想完颜洪烈也在找武穆遗书,时间紧急,再想想救人如救火,委实难以决断。
  黄蓉待要说话,黄药师眼睛便斜了起来,气得她嘟了嘴,眼睛看来看去,想到了个办法……
  完颜康已经对薛阇说:“给老驸马带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黄药师哼了一声:“釜底抽薪!”
  完颜康道:“老驸马与我有半师之谊,事到如今,放不过杨妙真,他都要被忌惮。不过是提醒他早做准备罢了,我那伯父,近来昏得厉害。好啦,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去红梅村。”
  他已经使人打探过了,包老秀才夫妇当年惊惧而死,是村里人与他的同窗好友凑了些钱,买了两口棺材,就葬在红梅村了。天长日久,也没个扫墓的,坟都塌了,只剩一个隐约凸出的小土包。地方已经做了标记,趁黑起出尸骸便走。
  双方各有要事要办,也不及说什么告别之语,各办各的。曲思归见包惜弱要走,登时大急,死死拖着她。黄药师道:“你爹要安葬,你怎么能走?”总得有个穿重孝的吧?曲思归大吵起来,冯默风恐她惹黄药师不高兴,出手拂了她的睡穴。
  两下里分开,完颜康往红梅村去,路上唤过薛阇:“传信给阿衡,盯着些杨妙真,绝不可以主动收留她的部卒,看她寻谁。若去蒙古,便助老驸马一臂之力。若往上京路,她剩多少人,就留下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  【1】真实的历史上杨妙真确有其人,红袄军的女将领。杨妙真是个猛人,号称梨花枪天下无敌手。她哥哥杨安儿自立为王,被仆散安贞搞死了。就是一边打,一边悬赏他的脑袋,最后买到了他的头。杨安儿有儿子的,但是红袄军不跟着少主,跟着姑姑。杨妙真和李全结婚,然后投宋。南宋授予他们官职,发给一定的补给。
  真实的历史上,因为蒙古攻打金国,把金国虐成狗,杨妙真、李全趁机在金国扩大势力。
  然后,坑爹的来了,南宋开始猛掉链子,前后两任老大都坑他们,想限制他们,甚至通过挑动内讧等手段来遏制。李全降蒙。
  客观地说,防范得也确实是有道理的,红袄军上层性质已经不是农民起义了。他们有自己的兵马,就会有自己的政治诉求,甚至可以看作是地方割据势力的雏形。从南宋角度来讲,宋朝对武人是有很高警惕的,一看这样,限制你没商量。好了,粮饷不发了,你就饿着吧。
  红袄军发家,先是趁宋金交战拉起队伍,然后被金国剿了。看看打不过,投降了金廷。看金国野狐岭败了,就跑回来家来接着反金。被虐成狗,就投宋。换了你南宋朝廷的人,只要智商还在线,都不会无条件信任。并且,李全部做事带着草寇风格,还贪婪,确实不太招人待见。
  两边都不大厚道,然后果然就成了敌人,互殴吧!李全被殴死了。他的儿子李璮很得忽必烈信任,然后叛蒙,兵败被杀。
  总结:这家子从舅舅到妹夫到外甥,反叛专业户。甭管跟谁干,必反一次老板。
  文里因为蝴蝶的关系,蒙古还在西征,所以他们就被仆散安贞一路追着打。现在挺惨的……
  第105章 太巧了
  红梅村离牛家村不过数里,天上明月高悬,一行人趁夜赶路,不多会儿便到了红梅村。时候正好,红梅村秋收将尽,来得早了农家正忙碌时,田间哪里都有人,直奔坟地,可就招人眼了。饶是如此,还是像做贼的一般。
  先摆了香烛,烧些纸钱,与包惜弱在坟前祷告一番,再起出棺木。二十年过去了,尸骨与薄皮棺材都已腐朽,也没甚好陪葬,包惜弱看了大恸。完颜康安抚着她,亲卫们手上加紧,不动那腐败得七零八落的棺材,取锦袋将骨头拣了出来,再装到木盒里。只是两把骨头,盒子并不大,将将装得下,又放香料等以压秽气。
  办完这些,再将坟土回填,人人一头汗。完颜康带来的都是年轻小伙子,阳气颇足,战场上人也不知道杀了多少,迁个坟倒没人有惧怕之意。盖因迁的不是普通的坟,须得小心在意,不敢有所毁伤,这才忙了大半夜,将装了遗骸的两只木盒端端正正供在车里的时候,天边泛起鱼肚白。
  完颜康办完这一件大事,心里颇为释然,见包惜弱有些劳累的样子,便说:“咱们先回临安,明日或是后日再启程。”包惜弱低声道:“不赶紧回陕西么?你与斫答说好了的,秋收便回,临安这里秋收将尽,陕西便快要开始秋收啦。再说,不让你外公外婆入土为安,我心里也不安宁。”
  完颜康低声道:“这个需得回临安安排。否则这一路上若遇上什么贪婪的官兵,看到匣子要打开来检验,岂不麻烦?我都安排好了。”
  包惜弱一听,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要怎么安排?”
  “我已经订两具棺木,只说家里长辈亡于他乡,如今迎回祖籍便是。这里不好久留,到临安去现买两具,雇上车拉着出城。先时不带来,是怕行事不方便。如今只要使接了棺材,咱们在城外候着就是了。”
  这样的安排还不错,包惜弱道:“那便依你。”完颜康有心让她在临安歇一天,又怕带着遗骨进城不方便,只好说:“妈,你先在车里睡一会儿。”包惜弱摇头道:“我现在睡不着。”完颜康情知此时说什么安抚的话都是隔靴搔痒,便引她说话,问些:“外公外婆是什么样的人?”
  不多时,便回到了临安城,完颜康奉包惜弱在城外等候,却使薛阇进城取棺森,并在临安买的一些种子。他这一路,各地都取了好些种子,又以为临安是天子脚下,凡有好物当自此地始,又在这里买了好些占城稻种。
  也是凑巧,才等不多久,远远便见到一骑飞来,完颜康眼风扫去,自有亲卫近前打听。往一个茶水铺子里买了些粗茶糕饼,三言两语便打探完了,回来略有些着急地说:“元帅,朝廷……呃,金国派了使节过来!”
  完颜康问道:“是已经到了,还是在路上了?”
  “在路上,来的是三王爷家的世子,还有翰林高景山。”【1】完颜康心里叫苦,不说三王爷与完颜洪烈交好,两家熟得不能再熟,便是高景山,也是他的熟人。高景山进士出身,擅作文章,完颜康小的时候在宫里读书,他便是翰林。后来完颜康长大了,熊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高景山也升了官儿。这一回却是被派了来做使者。两国无论关系如何,派出来的使都得是体体面面的,三王爷家世子,身份有了;再加一个高景山,才是显得出金国的文明昌盛。
  包惜弱揉一揉眼睛,道:“咱们等到了东西,赶紧走。他们两个都是熟人,不幸撞见了,可就糟啦。”
  完颜康道:“别急,他们还在路上,遣使修好,总是要先问个信儿的。只盼他们路上可别叫反金的侠士给捉了去才好。不过有高景山盯着,倒不妨事,他是个斯文人。”包惜弱一点头:“他教过人,人倒不错。”
  说话间,红日高升,却不见薛阇等人回来。完颜康也有些不安,包惜弱更是心头直跳:“康儿……我总觉得有些……”不好。
  等到正午时分,还是没来。完颜康当机立断:“不要在这里等了,先寻个僻静的地方落脚,再来打探。薛阇不是办事不牢靠的人,必是有事耽搁了,待我去看看。”包惜弱道:“你可小心。”完颜康放到临安的探子,早将临安周边地形探得明白,完颜康记得这里附近有一所庵堂,预备将包惜弱安顿在那里。
  蒲察阿懒一扬鞭,驱着骡车往庵堂去,薛阇却于这个时候回来了。见面先请罪:“回来得晚了,请元帅责罚。”完颜康道:“这个却是不急,且走且说。”路途中于无人时,将遗骸装入棺木。也不用另择他处,只往先前择定的庵堂里去。时人常有这停柩于庙庵的举动,给些香油钱,尼姑还为念了两卷经。薛阇这才细说了缘由:“今日有妇人到临安府喊冤,千不该万不该,事情太离奇,看客忒多,将路堵了。”
  要是单个人,怎么也挤出来了,这还带着好些粮食种子,还有两具招眼的棺木。薛阇只得等待。完颜康嘴欠,便问了一句:“是什么官司?”
  薛阇道:“是一个妇人,状告她后夫呃……谋害了她前夫。”
  完颜康简直无言以对,薛阇顿了一顿,道:“为了十五贯。”
  “十五贯?”这个词好耳熟。
  薛阇低声道:“这妇人嫁了个丈夫,读书不成,改做买卖,又折了本钱。他岳父心疼女儿,接济女婿十五贯,与他做本钱。背了钱回来,只得一妾在家,戏言是将妾卖了十五贯,不日有人来领。这妾思念父母,连夜回娘家告知。路遇一个卖丝的后生,结伴而行。也是巧了,这后生卖丝,巧巧得了十五贯。剩下这妇人的丈夫独个儿酒醉在家,却是被贼杀死了,钱也被贼人卷走。妇人告官,将这后生与小妾一同问斩。妇人自己却于道上被个山贼劫作夫人,更是巧了,这山贼便是昔看杀她丈夫的贼人,偶一说漏了嘴。这妇人更到临安告状来了。”
  完颜康五雷轰顶,这十五贯的故事,他听过啊!卧槽!这不是明代小说吗?【2】完颜康茫然地张望,正逢包惜弱过来喊他去吃斋饭,也听着了这个故事。这后夫杀前夫的事儿……完颜康心里全是草泥马了!
  薛阇只知完颜康身世有疑,再想不到他家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原原本本说将出来。包惜弱和完颜康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了。完颜康更觉对不起包惜弱,她父母因完颜洪烈的谋划惊惧而亡,她却碍于自己,不曾逼迫追究完颜洪烈。自己呢,明知完颜洪烈心机深沉,却又深感其恩。
  直到庵堂里敲起钟来,完颜康才惊醒:“妈,先用斋饭吧。”
  包惜弱心里也有些乱,她近日连受冲击,诸般思绪纷飞,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拖着步子到房里坐下,看着饭碗发呆。
  完颜康也没心情吃饭了,胡乱扒了两口,想说个闲话逗包惜弱,好引得她吃些东西。庵堂却又来课了,一把粗鲁的嗓子叫了出来:“还有喘气的吗?”这声音有些耳熟,侯通海!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王爷,请进。”
  【卧槽!卧槽!卧槽!他怎么来了?】完颜康现在连眼前都是草泥马了!看一眼包惜弱,很好,害死她父母的仇人来了。别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包老秀才夫妇遗骸正在庵里供着,刚听了那么一件事儿,完颜洪烈再过来……完颜康也有点绷不住了,手有些痒,想掐……
  包惜弱冷了脸,完颜康深呼吸了几下,低声道:“我去看看,别叫他们惹出事来,害我们也走不脱。”包惜弱道:“你去吧,可别掺进他的事儿里去啦,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完颜康答应一声,出来反手将门带上。这庵堂原就不大,完颜洪烈正沉着脸,承受手扔了块银子与庵主要他办斋饭来。看到完颜康不由一喜:“康儿?你怎么在这里?”完颜康一摆手,完颜洪烈便住了嘴,两人另寻了一间静室说话。完颜洪烈身边不见了裘千仞,只余得侯通海等几个歪瓜劣枣。
  两人坐定,完颜康问道:“躲高景山?”
  完颜洪烈苦笑道:“是啊。只恨我一事无事,无法再回大金国。天幸你福大命大,没被留在汴京。”汴京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却无法再回去了。他想谋反,他大哥这会儿估计也想弄死他,不拿到武穆遗书作资本寻儿子,他便没有别的通路了。岂料临安皇宫也去了三四次,却总没有找到东西,只好推测是不是被转移往了别处。
  才推算出些眉目来,金国使节来了!他那个蠢大哥,因为大败红袄军,派使过来宋国耀武扬威来了。一整个使团呢,完颜洪烈只认得几个头儿,底下的人一概不识,可他们保不齐就认得自己!只得提前避了出来。不想遇到了儿子,真是意外之喜。
  完颜康:……
  作者有话要说:  【1】高景山,是明代小说里的人物《警世通言》第二十三卷里,《乐小舍弃生觅偶》故事里的金国使节。
  【2】这个是《醒世恒言》里的故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千万别嘴贱,哪怕是跟小老婆开玩笑!话说,上一个跟小老婆开玩笑,被小老婆拿被子捂死的人叫司马曜,东晋孝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