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便被陆盛一脚狠踹了出去。
将孟泽言踹走后,陆盛狠狠盯着古旭,骂道:“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好!”
古旭皱眉摸着自己脑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呢。”
她回答的这般乖巧,却仍旧让人气的不行,陆盛咬牙,伸手一点她眉心,道:“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似乎笃定只要古旭不傻了,便会同曹方与李成年一般,忠心耿耿的对他这个太子,全心全意的成为东宫的好奴才。
一行人跟随太子离去,古旭叹气坐回床沿上,双手捧着自己脑袋出神。
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以前父亲也带着她看了许多大夫,她每日都在喝药,但依旧如此。
如今在东宫生活,汤药亦未断过。
大家都希望她赶快好起来,父母活着的时候盼望她不再痴傻,如今陆盛似乎也很是不喜她这傻乎乎的模样。
只有曹方,他不嫌弃自己。
但他死了,被陆盛杀死了!
古旭突然反应过来,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被陆盛杀死,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可以随便杀人的。
她想起躺在血泊中的欧阳澜,突然紧张害怕起来,神经兮兮的抱胸缩回床上,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之后,古旭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那间小黑屋中,那方圆之地便是她生活的全部。
陆盛偶尔绕路经过那间小黑屋,只见门窗紧闭,房内漆黑一片。
他不进去寻她,只在经过时轻轻叩击门扉三下,听见里面问话便转身离开。
七月
京都天气闷热,再过半月,则会迎来最炎热的一段时间,到时文化殿会休课一月。
因此这段时日,文华殿课时减少,考察居多。
陆盛从文华殿回道东宫,用过午膳后在书房习书,及至申时,天气转阴,他才在李成年的提醒下再次朝文华殿走去。
今日文华殿考察皇子骑射,按例献文帝会亲自到场观看。
李成年手持弓弦,候在陆盛身侧。
如今陆盛身量已赶超他稍许,他不必再刻意弓腰驼背,但常年的习惯一时无法改变,他肩背微微内扣,整个人看着不太爽利。
他们赶到时,场地已聚满了十五、六岁的少年,献文帝立在高处,命令诸皇子依次躬身射箭。
大皇子陆晔首先步出,他年龄最长,所用弓弦亦比其余人要大上一分,取过身侧宫人递来的弓箭,他毫不迟疑,瞄准靶心拉弦放箭。
十支箭,箭箭正中靶心。
四周喝彩声立刻涌现,陆晔颔首微笑,并不自骄。
一侧宫人见此,躬身记录成绩。
献文帝立在高处,负手于后,朝自己的长子颔首,将其招至身侧。
陆晔乃他发妻所生,母早逝,与陆盛不同,他身后一片清白,并无外戚支持。
大周皇子年满十七即可离开文华殿入朝做事,陆晔生于冬末,再有半年,便是十七。
他伸手将其拉近,打量片刻,低声问道:“入朝后,可有想进入的部门?你虽为长子,但行事不可骄奢,切莫想着一蹴而就。”
陆晔垂首称是,正要回答,只听场下一片欢呼声,他侧目看去,只见宫人未及将他方才射中的箭取走,陆盛已然拉弓射箭,他之前射中的十支箭尽数被其射落,掉入地下。
他射箭不仅准头好,力道也把握的恰到好处。
陆晔沉眉思索,却只听献文帝轻哼一声,斥责道:“切莫如太子般,肆意妄为,骄奢轻狂。”
他言语虽斥责居多,但语气平和异常。
陆晔颔首称是,见他再未询问入朝官位之事,便默默退开。
献文帝颔首,上前一步,垂眸专注的看向场地中央的陆盛。
陆晔离去时见着这一幕,想着近年来献文帝与孟家虽则依旧暗中抗衡,但他与太子之间关系却是要缓和许多。
他猜不透献文帝心中所想,对太子却开始佩服起来。
无论朝中官员如何评判这位五弟,但在他看来,能在这种夹击的攻势下获得献文帝的喜爱,那人绝不是以骄纵,轻狂便能轻易判定的。
他行至场地中央,此时陆盛已射箭完毕,竟朝他走来,裂开嘴轻笑了一声,道:“我把皇兄的箭射了下来,后来者,捡了一个便宜。”
陆晔摇头,真心赞道:“你的箭法很好,即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前一人的箭尽数射掉,今日第一名应当是你了。”
陆盛挑眉,忽然走近一步,站定在他身侧。
他双手抱胸,看着场地中依次射箭的少年,忽然轻声朝陆晔道:“皇兄不知,这场地中比我箭法厉害的大有人在。”
陆晔抬头去看,见其后射箭者如他般射中靶心的虽有不少人,却也未如方才陆盛一般将前人弓箭射掉的。
他缓缓摇头,“太子自谦了。”
陆盛未回复,只冷静的看着百里虞扬拉弓射箭,成绩出来,中上而已。他嘴角微勾,朝陆晔摇头道:“文化殿众人,也只兄长一人不作假了?”
陆盛有意亲近,陆晔却因母妃早年被皇后折辱不想与其深交,他颔首应答,见孟泽言朝这方走来,便顺势朝陆盛告别走远。
孟泽言伸手揽住陆盛肩背,调笑道:“你今日这风头出的真好,幸好我在你后面出场,不然还不知被你怎么奚落呢?”
陆盛抓住他放于右肩的手掌,握紧微微用力拉了下来,“我可记得皇兄十支箭皆正中靶心,你只有六支,将将及格。”
孟泽言收回手来,他打量着陆盛,想到近来每每去东宫寻他都被挡在宫外,进不得里间,不免冷笑道:“近来你同我生疏不少,父亲很是关心,怎么?你是同我置气了,还是刻意要同我们孟家疏远。”
他最后一句拉的极长,含酸带讽。
前方众人弯射完毕,皆朝场地前方聚拢查看成绩,陆盛跟着朝前走去,答道:“我是同你生疏,可没刻意远离孟家。你莫不是忘记你曾说过,没有孟家,我当不成太子吗?这话我可一直记在心上。”
他话说的如此直白,一时间,孟泽言也不知晓如何回他,只愣在原地气的脸一时白一时青的。
献文帝考察完毕,携皇子们一同用膳,陆盛磋磨一阵,回到东宫时夜色已深。
长廊及屋檐下垂挂着的灯笼被宫人一盏盏点亮,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陆盛立在院落中,远远的朝古旭房间看去,里面漆黑一片。
他今日同献文帝与众皇子周转,有些疲惫,便未绕路经过,径直进入自己寝殿。
李成年躬身在侧,问道:“太子是去浴室沐浴还是在寝殿内沐浴。”
“在寝殿内即可。”
李成年躬身退下,命令宫人准备沐浴用具。
陆盛脱下外裳,走至窗前,看向夜空中一轮弯月。
今日七月十四,鬼节。
他盯着那轮弯月,心中却在琢磨着今日晚膳时献文帝的一言一行,沉思良久,宫人抬着沐浴用具进屋,他收回目光,正欲转身,忽然发现前方花园一角有些怪异。
夜灯垂于檐廊之下,花园中略显昏暗,晚风一吹,花树间传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他凝目望去,片刻,忽然转身快步朝花园走去。
宫人不解,迟疑道:“太子?”
李成年见此,忙提起备用的纱灯快步跟上,待追上陆盛时,发现他正站在一处土堆前出神。
他走近后,纱灯透出的光散落开来,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
石榴树被人拔出扔在一旁,地面是一个又深又大的土坑,旁边堆积着不少泥土。
第二十三章
李成年依稀记得多年前一个夜晚,三名少年男女无视众人劝阻在此处埋了一个死婴。
当时他同其余宫人俯跪在地,并未出声劝阻,心中却只觉得这三人一傻一呆,另一人则太过肆意妄为。
直至升为太子内侍,他在与太子长久的相处中方才发觉另两人呆傻是真,太子却并非表面那般骄纵………
他垂下头去,心知不好,手中纱灯这时被人取走,他不敢多言,只安静候于一侧。
陆盛提着纱灯在土坑上方晃了几圈,见土坑中空空如也,不由得冷笑一声。
她将这死婴取出是想做什么?
跟孟泽言走?!
将纱灯置于地上,陆盛转身朝古旭房间走去,房门未锁,只轻轻阖上,他一脚将其踹开,进屋去寻古旭,“古旭,你给我出来。”
屋内漆黑一片,古旭不出声,不知为何他心中怒意突起,正欲发火,脑袋却被人用布袋罩住。
由身后那人身高及力道他判别出来人是古旭,怒意忽然便消散下来,甚至还来了点兴趣。
如今以他的身手轻易便能制服古旭,但他心中好奇她会如何待他,便虚与委蛇的同她应付着。
但今日古旭力道出奇的大,他身子被按住,头被她用力推着朝地面撞去。
她下了死手!
直到李成年提着纱灯赶来时,陆盛已被古旭按着朝地上撞了两下,他估摸着力道,猜测自己额头应该肿了起来。
屋内多了光亮,他便不在一味忍让,皱眉掀开头上布袋,起身朝古旭怒声斥道:“你今日发什么疯?”
古旭双眼通红,瞪着陆盛,强硬道:“我没疯!”
“对,你是没疯,你傻啊!”
陆盛不留情面的奚落,古旭却再次扑身上前,一把捏住陆盛胸前衣襟,大声叫喊着,“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你弟弟?”陆盛皱眉,“我要那死婴作甚?”
他双手捏住古旭置于自己胸前的双手,微微用力,斥责道:“松手。”
古旭死死捏住并不松手,也不知她是气是怒还是伤心,只一个劲的喘着粗气,似乎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都费了她好些力气,“那下面没有?什么都没有!”
欧阳澜死时,她平静的怪异,此时却一直纠着出生不过半月,与她感情并不深的死婴说事!
陆盛沉眉,看向李成年,“有人动过那里?”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李成年摇头,谨慎答道:“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