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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虽然是对齐蘅说的,但矢屿的视线一直落在北胤身上,十分地不怀好意。
  两人对话的短短片刻功夫,瑶夙将这位齐蘅妖君打量了一遍。
  方才出兵前他好一番慷慨陈词,但是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其实是位十分年轻的妖君,大抵和北胤差不多的年纪,鬓角出一块青黑色的胎记,算不得丑,也不英俊。
  这样年纪的妖君能当上统领,若非是个靠关系,必然是有些真本事。
  而这个齐蘅妖君,虽然学了凡人纸上谈兵的那一套,但显然不是个靠关系的脓包。
  、
  瑶夙按了一下北胤的手臂,将那泛着冷光的刀背压低了一些,摆出了和谈的姿态。
  “矢屿魔君,本君要带我师兄回仙界,还向魔君讨一个面子,不要为难。”
  “本君自然不会为难小神君,小神君要走,妖界当恭敬送别,但他不能。在他是你师兄之前,他先是妖界的妖皇。”
  “这样……”瑶夙作出了思索的模样,而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那就容不得我放肆了!上一次是看着白晔神君的面子,可是小神君你一而再地冒犯我妖界,此处是两界交兵的战场,若有个什么意外,也是保不准的。”
  “这么说,魔君这一次也不打算放本君活着回仙界了?”瑶夙语气冷了下来,放开了按着北胤的手,缠在手臂上的银节索银光大盛,像一条随时都准备扑出去的毒蛇。
  矢屿倒是颇有耐心,算准了他们都逃不出去一般,脸上一直挂着那副虚假的笑容,看得人渗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小神君还没活明白,你的爹娘都是远古大洪荒时期的神祇,天授神职主宰苍生,十几万年前也好,三万年前也罢,整个三界都是他们护下的,所以受三界苍生敬仰,万世香火不断。而你从出生时起享有的一切尊荣,甚至骨子里流淌的上神的血液,都是他们给你的,人们尊敬他们从而尊敬他们的后辈。但是事实上,你并没有什么真的值得尊敬的。一个靠着父母横行三界的人,和凡世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像从天上扔下来的石子,重重地砸在了瑶夙身上,从心底至四肢百骸,都生出了钝痛的感觉。
  不久前阿娘让她跟云修去太燕门拜师的时候,说过一番类似的话,她当时听了只觉得是哄她的话没怎么往心里放,如今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矢屿就像被自己的这番话打开了身上的一个豁口,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耐烦地消失了去,露出了那种阴鸷地眼神,将语速放得更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没有任何感情地说出接下来的话。
  “妖皇勾连仙界,已为妖界所不容!小神君掂不清天高地厚,闯到我妖界带走妖皇,又跑到了仙妖战场上,这是对我妖界的挑衅!就算你是雍圣殿的小神君,死在这里是你咎由自取,你觉得你的上神爹娘,会为了给你报仇对整个妖界动手,亲自毁了三界平衡吗?”
  “谁知道呢?”瑶夙苦笑了一下,第一次觉得作为那两位世间最尊贵的古神祇的后辈,是一件无奈又可悲的事情。“看来魔君很想试上一试?”
  、
  “小神君还是不愚笨的。”矢屿那焉下的嘴角往上调了一下,他身上的紫光愈发地强盛,成了暗夜里最强的光源,将人的身影拖在了地上,层层叠叠错在一起,在地上留下大片的阴影。
  就在这时,身边的北胤忽然伸手推了瑶夙一把,整个人往前迈了一大步,人还没转身,手已经握着刀往后劈去,兵器相击的碰撞声刺得人耳朵疼,两把钢刀一起从中间断开,“哐哐”两声落到了地上,身后那偷袭的妖兵被强大的妖力震得飞了出去。
  “陛下的修为倒是比我想得要高一些,上回让你逃过一劫,看来恢复了不少?要不是獠牙那老东西,本君也不会容你到现在!”
  矢屿在半空中冷哼了一声,抬手做了个“下挥”的动作,周围的妖兵都会意地有了动作,围着他们跑动了起来。
  扑翅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和矢屿一样背着大鸟翅的羽兵将上方围了个严实,动作整齐划一地从身后的箭篓里将箭抽出来,搭弓、瞄准一气呵成。
  北胤眼角跳了一下,他素来在矢屿和獠牙面前控制自己,希望有一天能强大到不受他们的控制,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妖皇,给妖族一个安稳的妖界。
  可,他的心里其实对这些作为自己同族的人,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恨,尤其是他们将手上冰冷冷的刀对着瑶夙的时候,这种恨意便化成了实质,在他身上凝出了凶戾的气息。
  “怎么?很想杀了我?哈哈哈哈哈,你还没有这个能耐!连你父皇都做不到的事,你以为你凭什么可以!?”
  “你闭嘴!你不配提我父皇!”北胤恶狠狠低吼了一声,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暗红色的妖光在身上流转,手上虚虚做了个握的动作,便化出了一把雕着红纹的黑剑。
  剑气凛冽,带着灼人的气息。
  “呵!”矢屿不屑地嗤笑一声,道:“不许我提你父皇?你是觉得我凶狠阴戾,从我嘴里出来是玷污了他吧?别傻了!你以为你那位父皇有多高洁?什么为了妖界的和平安宁?什么和妖界对抗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妖民,说得如此正义凛然,他怎么不问问妖民们愿不愿意?妖族的本性就是嗜杀的,为了站在受人敬仰的高位,踩着尸体浴血而上!你父皇几万年来欲战不战,还不许妖君们修炼秘法,说什么要走修炼的正道,笑话!我们就是因为这样才迟迟没有修为高深的魔君!才一直被仙界压在底下!”
  “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位不许别人修炼秘法的父皇,在我飞升之后怕我威胁了他的地位,自己修炼了秘法邪术,抓不到凡人的精魂,就跑到仙界去吸噬仙君的精力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样的人,自己能有多高洁呢?”
  瑶夙心里迅速地牵了一根线,将他的话牵了个前因后果。
  矢屿飞升是三万多年前往生海发生了异动,当时她师父竟陵仙君说过,兮扬上神还是清婉仙子的时候去受了一千年的人间道,正是那个时候妖皇出现在了仙界,偷袭了南泽仙君的儿子承柯。
  如此说来,倒是通的。
  、
  北胤“锵”地一声将剑从鞘里抽了出来,瑶夙眼角瞥见,急忙喝道:“慢着!他是在激你!”
  可是来不及,北胤的动作比她的话要快,长剑一挥,暗红色的妖力横扫了出去,摧枯拉朽一般,数不清的妖兵倒下,伤得严重的当场就连人带魂一起碎成了齑粉。
  后头的妖兵不要命一般呼叫着涌了上来,北胤转身又是一个横扫,然后手腕一翻,长剑带着万钧之势往下一压,竟将地面生生劈开了一道狭长的裂口,站在裂口附近的妖兵都被那道带起的风力卷了进去,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瑶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暗叫了一声“我的亲娘啊”,随后挥了挥手里的银节索,将另一边涌过来的妖兵尽数掀翻了出去。
  她的身上流转着的银光,银节索像一名护卫绕在她的身侧,整个人慢慢腾上了半空,双手合并在一起上下翻转了两圈,嘴里念着一串不知道什么咒文。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从她手中发出,形成了一个白色的光圈,将她和北胤以及地上那个裂了好几块的蛋一起笼罩了起来,光芒盖过了矢屿身上的妖光,照亮了整个天际。
  只要躲在结界里,等翳珀破壳而出,就可以带着他们逃回仙界了。
  、
  远处退回驻地的俟人族重新亮起了火光,似乎有了什么动静。
  对面的矢屿还是冷森森地笑着,眼里的凶狠似乎少了一些,倒是他旁边跟着的齐蘅妖君笑得有些怪异,像诡计得逞的笑容。
  瑶夙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安,想起了当日在太燕山的时候,矢屿就是用了一招□□的障眼法从背后偷袭了她。
  后背一阵阴凉的风,矢屿的真身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身后,强硬地将银色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手里拿着一件数尺长的两头尖尖的兵器,对着她的心口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打斗的场景描写方面作者菌实在是有点弱,参照了好久的百度然后写成了最后打斗的这一小段(仅参照,写还是我自己写的,如有雷动……那就算我的错好了哈哈)
  ☆、第三十九章
  蛋壳顶上的裂缝终于被顶破, 露出了一根五彩的翎羽。
  瑶夙来不及躲开这一击,只得转身迎上去, 想接着护体灵光抵挡一下伤得轻一些。
  谁知才刚转过了半个身子,北胤已经扑到了她面前,宽厚的臂膀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温热的胸膛上,用身体挡住身后的一切。
  利器穿破皮肉刺穿骨骼的声音清晰传来,抱着她的身体狠狠颤了一下,身后锢着她的双手抱得越发地紧, 贴着他胸膛的鼻子, 除了他身上的味道,仿佛还嗅到了血的腥味。
  北胤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护体的妖光强盛得刺眼,扎进了身体里的利器再进不得半寸,矢屿的额上有冷汗流下来, 一不留神竟被那道妖光震得退了好几步。
  “北胤……”瑶夙想要挣开他的禁锢看看他的伤势, 没想到他抱得太紧竟然挣不脱, 为了不牵动他身上的伤口,瑶夙只得作了罢,任他抱着慢慢落到了地上。
  绕到他身后的手摸到了矢屿那没□□的尖利兵器, 头顶上传来了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她没敢再乱动,一时僵得像个木头人。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即便是妖, 她还是难以想象血肉之躯被捅出一个窟窿到底有多疼。
  在她自己都没有想好如何全身而退的一瞬,他将她放在何等重要的位置,才会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扑到了她面前。
  半空中恢复了平衡的矢屿冷冷地看着底下的两个人,而后抬眼看向了齐蘅。
  齐蘅妖君会意,伸出了双手,化出了一弓一箭,搭弦拉弓,对准了那双冷冷盯着他的眼睛。
  他手上的弓箭灌满了妖力,绿色的妖光暗得几近墨色,离弦的一瞬间像着了一团绿色的鬼火一般,带着划空破竹之势,朝底下的人射去。
  飞在天上的羽兵紧跟在他之后,放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弓箭。
  无数支黑色的箭从空中落下,北胤眼中的红色像一团燃烧的烈火,映出了最显眼的那一团绿色,颤抖的双手凝出了暗红色的妖光。
  瑶夙感受到了背后凛冽的杀意,也看到了漫天而来的箭雨,可这个男人将她护在怀里,偏偏就让她在这种生死的时刻觉得无比地安心。
  红光和银光交汇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结实的小光圈将他们护在了里面,越来越多的箭落在了上面,那团绿色妖光像一头凶猛的雄狮般咆哮着,整个光圈不结实地颤抖了起来。
  “瑶夙……”北胤苍白着脸色,第一次正经严肃地唤了她的名字。“今天我怕是走不了了,一会光圈破开,你就冲出去不要管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后悔来找我吗?”
  “胡说什么呢?”瑶夙用一副不大着调的语调打断了她,似乎这样可以掩饰掉内心的不安和颤抖。“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从这边跑,谁知道矢屿竟然好巧不巧出现在了这里!你也别想什么你拖累了我,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是我要你跟我回仙界的,今天大不了一起死在这里。我死了我爹娘还能真不管我?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先收拾了他们再给我休魂魄,当年我爹魂魄碎成了灰都能回来,我当然也能,我活过来了再替你也凑一凑魂……”
  “魄”字还卡在喉咙口里没有出来,一声清晰的碎裂声便突兀地插了进来。
  一旁谁也没有顾及上的翳珀鸟蛋壳完全碎开,两个巴掌大小的鸟已经长齐了羽毛,五彩神光比场上任何一道光芒都要绚烂夺目,“锵”地一声就将下来的箭全数调转了头往回射了回去。
  五彩神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长,半人高、一人高……足足疯长到了三人高大才停了下来。
  它的主子瑶夙上神猜想,这应该是它身体幻化的最大极限。
  这只翳珀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模样还是那个呆傻模样,身上沐了一层彩光,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都是真真正正的远古神兽的气息。
  神兽一声尖锐的鸣叫骇得妖兵们抖了几抖,有些个修为低的妖兵迫于这种神压已经从上头落了下来。
  五彩斑斓的大翅膀张开,呼呼扇了两下带起两道狂风,吹得妖兵们东倒西歪,半空中的矢屿眯细了眼睛,拂下一道妖力抵了那神鸟的神力,才止住了狂风。
  在蛋里憋久了的翳珀显然对打断它的人十分有意见,又是“锵锵”两声叫声,转眼已经飞得与他一般高,一翅膀呼了过去——对方纹丝不动,甚至有一种看未启智的野兽的目光看它。
  血液里神兽的战斗欲望仿佛被瞬间唤醒,翳珀作出了与对面那个鸟人大干一架的架势,忽然被一声传唤制止了。
  它低下头看向自家主人的时候,似乎顺带翻了个白眼,然后又是“呼啦”掀了一道风,往底下飞去,一口叼一双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甩到了背上,甩了甩头上的五彩翎羽,翅膀拍得又带起了一阵狂风,一鸟两人在风沙中席地而起,带着满身风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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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过了最深的时候,天已经有了微亮。
  妖兵不知是一时没法子应付撒丫子飞的疯鸟,还是忌惮对面有了动静的俟人族,倒是老实地没有追上来。
  翳珀承着两个人的重量飞得出奇地平稳,不一会儿已经进入了俟人族的领地。
  瑶夙将重伤的北胤半抱在怀里,将他放平了些枕在自己腿上。
  刺穿北胤身体的是一件两头中间圆的锥子一样的东西,合约四迟来长,方才北胤将矢屿震退的时候还稳稳当当扎在他身体里,瑶夙怕自己处理不当没敢随便□□,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竟然自己消失了,想来是被矢屿召了回去。
  握着的那只手掌有些冰凉,北胤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昏昏沉沉地似乎睡了过去。
  瑶夙不敢用力摇他,只得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见没有任何回应,不由得有些着急,催促着翳珀飞快一些。
  这时,一道蓝光从地面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了人形,正好挡在了他们前头。
  翳珀鸟急急转了个弯才没有撞上去,遛了个大圈才转回来,在来人面前停住。
  那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一身俟人族的民族特色,身上的饰物倒是十分精致,在族中的地位必然不低,身形也生得高大,眉目清朗,依稀间,竟觉得和什么人很像。
  瑶夙认真想了片刻,竟真的想出了一个人,这眉眼、这灵力,和九重天宫上的常合太子妃简直就是如出一辙,这个人应该就是常合上神的兄长、俟人族族长姚安仙君。
  姚安仙君这个人性子豪爽,两军交战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年轻时候的常合上神颇有她这位兄长的影子,后来大抵是青出于蓝,修为超过了她的兄长飞升了上神。
  三万年前的姚安仙君修为在众仙君中已是颇高,又是独掌一族的族长,听闻这些年修为又拔高了一筹,想必不日便要飞升。
  想到这,瑶夙忙恭敬地朝他点了点头,抽不出两只手来行礼,只得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原来是姚安仙君。”
  “担不得。”姚安仙君礼貌拱手,用俟人族的礼仪还了一个礼,看向北胤的眼神有些不悦,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问道:“方才见妖界那边一阵又一阵的光,可是小神君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怎么知道是我?”瑶夙下意识问出口后觉得自己有些愚笨,姚安仙君这等修为,方才那道银色神力想必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这才带了人在这里候着的。“没什么事了,方才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带他回仙界,还要对我动手,要不是翳珀破壳破得及时,怕是我得交代在那里。”
  姚安仙君眉头一挑,忽略了后边的半句话,问道:“你要带他回仙界?”
  “是啊。怎么了?他受了重伤,我要先带他治伤。仙君您这儿有没有好的医仙?没有的话我得赶紧去天宫找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