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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心里又给石姨娘记上了狠狠的一笔:哼!还将老娘拉进来当枪使!看日后怎么还回来!
  此刻她一点也不想掺和,明殊在做官不假,可两个孩子一个明宣礼是个读书种子,说不定明儿就中了进士;一个明月奴在学堂里出色不已,说不定也能嫁入高门。何况自己家的明月娥可是在怀宁郡主的帮助下进了卢氏女学。
  她谁也不想得罪,还是溜为大计。便往后退便扯着自己夫君的袖子:“快走快走!我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偏偏三老爷明殅是个脑子拎不清又爱凑热闹的,站立如松:“前些天夜夜打马吊到鸡鸣的是谁?!”
  众人:……
  田氏:……
  还是石姨娘先对嫣然说:“你放心,老爷治家甚严,绝不会因为亲生儿子就包庇,定会还你个公道。”
  有她这句暗示,嫣然就稳当多了,一五一十将自己如何路过麦院,又好心帮助肚疼的小厮墨客端碗茶,再如何又被大少爷拉住衣袖调笑,她又羞又恼,直接挣脱跑到院子里,谁知道大少爷居然先呼喊外人,反而指责她自荐枕席。她越说越伤心,低下头数度落泪:“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人微言轻,说什么哪里有人信?便是只有一死才能明志!”
  说着便一头往墙上撞去。
  众人吓得惊呼起来。
  可立刻就平息下来。
  原来冬雨夏雨两位丫鬟死死拽住她的胳膊,那嫣然不过是挣扎了一二,便又被甩到了地上。
  石姨娘便一脸为难的说:“我明家治家一向严格,谁知道竟然有这事!唉!此事我不便出言,只不过今日既已遇上,便让这嫣然以后跟着我罢,不管是真是假,便都让它随风而去罢。”
  三老爷先颔首点头:“这法子好!倒能保全我家的名声。也算是息事宁人。”
  真是笨死了,怪不得被自己拿捏在手里!可此时开口做什么?田氏恨得死命拽丈夫的衣袖,偏三老爷还不自知,还不满的呵斥田氏:“你妇道人家,懂什么?!”
  月奴冷冷一笑,世界上三老爷这般愚人不少,如此一来,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是大郎举止不端了?再过十个月,襁褓里抱出个孩子怎么办?又或者在大哥议亲或大嫂进门的当口抱出来可如何是好?
  石姨娘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坑害大哥一辈子,而不明就里的外人还会称赞她做人周全,顾全大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时隔多年,月奴再一次对石姨娘动了杀心。
  如果说先前留着石姨娘性命是要看刘后还能甩出什么花招,好提前提防,可这次她算计明宣礼,真的触动到了月奴的私心。
  她从漫天血色和大火中重生,从灰烬和无尽的绝望中咬牙切齿的重生,心里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喝酒,她赏月,她纵马,是为了不负此生,可绝不代表她就只会过平顺日子,在粉饰的太平里与仇人们若无其事共处同一屋檐。
  打定了心思,月奴便瞧了明殊一眼,她在等明殊给大哥主持公道。
  但明殊并未出声。
  月奴垂下了眼帘,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经尽是坚毅:“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三老爷:24k纯金直男
  第59章
  明月奴伸手捻起嫣然的衣袖,扭头问田氏:“三婶婶,如今家里的钱粮调度诸物都是您管着,请问家中的婢女有无这种形质的罗裳?”
  众人都往跪在地上的嫣然身边望去,春兰狠狠将原本好心遮在嫣然身上的麾衣一把掀开,哼!我家三娘子还好意帮你遮挡,谁知道你倒要一条道走到黑!
  只见嫣然身上只着一袭玫红色轻纱罗裙,单薄透亮,便是在满院昏黄的灯光下也能清晰可见她雪白的肌肤。这样的衣裳,说是勾栏里妓子们穿着的也尽够了,谁还会拿来做奴仆们的衣裳?
  田氏慌得忙站在三老爷前面,挡住他的目光,一叠声回应:“没有哩,谁家有那伤风败俗的衣裳?”,明殊则尴尬的咳嗽一声,转过视线:“着人给她盖上罢。”
  春兰往右昂首,理都没理他。
  月奴置若罔闻,又问:“你身着这奇衣怪裳,又在深更半夜往麦院里来,难道是天生古道热肠,非要来我麦院看看有无什么可搭得上手相帮的?”
  少女生得清丽温婉,隐约已有日后倾国倾城的踪迹,此刻却一脸
  犀利咄咄逼人,一下在场的人齐齐点头,可不是?这嫣然是石姨娘的人,住在黍院,而麦院与黍院压根儿就不挨着,分列明府东西两侧,便是顺路也无法解释,对方多半是蓄意前来。
  嫣然却抬起头来辩解:“三娘子这话着实诛心,实则是大郎从黍院拜见大老爷时咳嗽了几声,石姨娘瞧见了,便要我特意送过去一篮雪梨。”又指着正堂门口,“提篮正在那处放着哩。”
  这是要石姨娘保她的意思喽?
  石姨娘几乎气倒。这个丫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又蠢笨到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再看此时众人都看向自己,石姨娘吸了一口气,只不过几个瞬间便拿定了主意:“我是让婢女送篮梨去。大郎虽然不是我所生,可也是老爷的血脉,我怎的会害他?”
  承认了就好,月奴直起身子:“若是送梨也便罢了,偏偏穿得衣裳蹊跷,如今深秋天气,又是夜凉露重,穿这么单薄难不成是身燥血热?”
  此话一出诸人都觉有理,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嫣然勾引主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月奴还待要说,明殊却率先开腔:“与个婢女犯什么口舌?!没得降了身份,管她是对是错,明日里提脚卖了便是。”
  这听在不明就里的人耳朵里还当是为明宣礼兄妹做主呢,实际不过是为了息事宁人,月奴闻言脸上毫无波澜,反而是明宣礼,立于秋风中,盯着父亲,半响不动弹一下。
  石姨娘一阵狂喜,她就知道老爷定会向着自己收拾残局的!她迅速在脑子里盘算一会回房后怎么完美将此事糊弄过去,就在这时月奴忽然出声道:“慢着!”
  她踱步走到嫣然跟前,冷冷问:“你所穿轻纱软烟罗一匹也要卖十贯,缝制成衣裳就更贵了,而你所用熏香则是市面上昂贵的翠山青,一盒要五贯,一个丫鬟,怎么能有这么多银两?”
  嫣然适才看见了生机,自然一口咬死:“是我自己痴心妄想勾引大少爷的!所用银两皆是我的月钱积攒的!”
  月奴冷冷一笑:“我身边一个一等婢女的月钱也不过一两,明府则是五百文,便给你按最高的算,也要一文不花攒一年半。何况,我瞧着你是生面孔,秋兰——”
  聪颖的秋兰立刻上前回报:“这婢女是今年夏里才买进来的。在明家不过半年不到。”
  月奴背手,闲闲望向明殊:“难不成你从未卖入我家来便在筹划勾引我家大郎?”
  她所说合情合理,便是明殊也忍不住暗中叫好。可心里还在想着如何能将石姨娘摘出来。
  谁知道下一句月奴的话将他想法彻底粉碎:“说起来,我家是江州外来户,在汴京素来与人无仇,要说是谁站在你背后,也只能是爹爹在朝堂上树的敌人,难不成你是有人指使混入我家意欲搅乱我家,好叫对方得利?”
  她躬身向明殊行礼:“女儿素日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这后宅难免成为朝堂争斗的附庸,事涉朝堂,女儿不敢多言,还请爹爹着人审问。”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三老爷吓得一把攥住田氏的胳膊:“侄女啊,难不成有坏人在暗中窥探我家?”
  田氏也吓得惊魂不定,一手拍拍胸膛:“大老爷!这您可得好好查查啊。”
  一面又赶紧表忠心:“您在外头做官全家人沾光不假,这有了对手要算计全府我们也认了!一家人嘛,总要风雨共担!”
  明殊则是皱着眉头在沉思,他适才只以为是后宅小事,可涉及朝廷争斗,就让他不得不算计一二,如今他正在朝堂上就寇准起复事宜与人昼夜争斗,难不成是这些人干的?
  石姨娘吓得不轻,如果明殊将这件事当作朝堂之事,那必定要严刑拷打,甚至还有可能引入官府拷问,那她的阴谋可就彻彻底底的败露了,到时候怎么办?她心如乱麻,不断盘算。
  明宣礼则苦涩一笑,他与妹妹熟悉,哪里不知道她那些鬼精灵的点子?父亲面对自己被人算计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息事宁人,而只有动摇了宦官仕途时候才想清查此事的态度让他彻底失望,心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月奴则轻巧一笑,呵呵,且看你们狗男女自己怎么算账!反正此计一出,狗男女今夜有的辗转反侧的,她拍拍手:“时辰不早了,先将这婢女关到柴房,妥善看着,明日清晨在正堂鞭打二十大板,让诸奴仆都来观看,好叫他们熄了那谋害主家的心思!至于后续嘛,就交给爹爹处理。”
  说着走到明殊跟前,像个小女儿一般拽起他的衣袖轻轻摇晃:“爹爹说好不好?”
  明殊身边虽有一个女儿,却被他娇惯得任性蛮横,哪里有明月奴这般乖巧?他登时就笑了:“也罢,大家都回房去歇息,明日里就照着月奴说的做。”
  大势已去,嫣然吓得六神无主,本来她以为再闹也只是家事,便是最后查出来是她的错又如何,石姨娘早承诺了会将她救出来,可却没想到有可能要被送进官府严刑拷打,她忙挣扎着大喊:“是石姨娘!是她送我的衣裳香料!”
  却很快被婆子赌住了嘴,七手八脚拖进了柴房。
  诸人也很快散去,三老爷边走边问田氏:“我们房里可有新来的婢女?”,田氏冷哼一声,听不清说了什么话,明殊则与石姨娘分列两边,石姨娘怯生生拉了他的衣袖,却被他呵斥一声,将袖子抽开。
  月奴站在麦院门口,望着这些人的背影远去。
  看他们走远,她才冷脸问:“守门的是谁?明日里也一并打死!”
  守门的婆子吓得在地上跪倒,连连喊冤:“她说奉了石姨娘的命令,小的不敢阻拦。”
  月奴不与她多言,春兰站出来道:“便是石姨娘进来也要拦!今儿她只派了一个奴仆,明儿她带了把刀呢?”
  诸人都沉默下来,月奴才说:“我们与黍院什么情景,大家想必都知道,没得先被人坑害了。”她盯着守门婆子,“你是明府老人,我不想伤了婆婆的心才没换人,可今儿过去也留不住你了,听说你是婆婆旧相识,我便饶你一命,送你去庄子上。”
  婆子忙跪下磕头谢恩。她这个年纪便盼着主家能养老,若是被主家逐出去,则只有孤苦无依死在外面一条道可走。
  月奴心里也颇沉重,麦院的人基本全是自己的人,可唯有这守门洒扫的粗使婆子,因着她是明老安人的旧识,陪着老安人度过那些守寡艰难在乡间挣扎的日子,又见她忠于职守,是以没有换,谁知道今儿个居然出了大纰漏,她对着明宣礼抱歉的笑笑:“哥,是我不好,没得守好家里。”
  明宣礼摇摇头,摸摸她的头发:“三娘子很好。”
  两兄妹齐齐对视一眼,月奴狡黠一笑:“快睡吧哥哥,今晚上咱可是这阖府上下睡得最踏实的!”
  明殊将那婢女审问了几天,才再三确认是石姨娘指使,后头并无旁人,可石姨娘背后到底有无旁人指使呢?多疑的明殊少不得要怀疑一二。
  明殊就这样冷落了石姨娘,一连好几天都歇在外书房。
  可过几天手下的人来报,原来石姨娘身着素衣,堵在明殊回府的路上,又是哭又是表衷心,最后又说自己怀有身孕。出于一腔母爱,不得已才有此举。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要对大哥出手,再次怀孕后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想要先谋得大哥的位子。要么是大哥被女色所惑,要么落个大哥玷污母婢的丑闻,横竖都是她占便宜,月奴冷冷一笑,有孩子是么?就怕这孩子留不住呢。
  她在心里筹划着此事,忽然外头有人来报:“不好了!门口有一群人闹呢!”
  第60章
  明府门口正有一伙人在外头喧哗,其中一人高声大嗓的与看门人理论:“亲家老爷上门,还不上门远迎?”
  他身着金色织锦直裰,脚上踩着五彩捧蝠鞋,生得肥头大耳,手抬起来一水四五个大戒指。
  看门人自然不让他进:“我家亲家一是宫里太皇太后,一位是田家老爷,哪里又多了您这一位?莫不是走错不成?”
  那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白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京郊秦家老爷!去问问你家主子我是谁!你家大娘子是我亲闺女,你去问她我是谁?!”
  原来是秦家。
  明家大姑姑从前嫁与汴京京郊的秦姓富户,可惜秦家人为人处世太不地道,生生将明家大姑姑逼死后,还与明家翻脸,唯一的子嗣明月娘被明家人带离了秦家,可以说两家早就翻脸了,看门人闻言将门扇关上一半:“我家老爷说了,若是秦家人来,就将他们乱棍打出去!”
  秦老大气煞,旁边他弟弟秦二爷生得贼眉鼠眼,此刻那鼠眼滴溜溜一转,呵斥那门子:“放肆!大娘子还能不认爹了不成?俗话说,天地君亲师,她还能不孝?”
  这……
  门子一迟疑,毕竟谁人还敢不孝?若是大娘子要认秦老爷,那自己此番举动定要吃挂落。
  秦老大见此法有效,立刻皱巴着脸鬼哭狼嚎起来:“怎地不叫我见女儿?亲天老爷啊!甚人都要来欺侮我们穷家小户!”
  他嚎得起劲,满巷子里的人都被惊动,出来瞧他热闹,秦老大越发得意,只嚎了半天眼中泪却不见掉落半滴。
  月奴在门后听得恨极。
  怎地从前不认月娘,今儿个巴巴来认?还不是因为月娘已经到成婚的年纪,带过去不但不费钱粮,反而提脚便能寻个“好婆家”卖出去得一笔丰厚的聘礼?
  这秦家当真是罪不可恕!
  此事她却不便出面,正思忖着,一抬头见明家老安人拄着拐杖行将出来,见着那秦老大,举起拐杖便没头没脸打将过去:“我孩儿哩?将我孩儿磋磨死,倒有脸还上门来?”
  说着想到自己最心痛的大女儿,明老安人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我苦命的儿啊!怨怪我无能啊,只好眼睁睁瞧着她走了黄泉路了罢哩!可怜我女儿啊……”哭着哭着便坐在地上哀嚎。
  秦老大哪里想到这亲家老太太比他还要泼?从前媒人说亲说起了明家长女,生得美又是书香门第,若不是为了弟弟科考只怕还轮不到他家呢,秦老大自然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