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撇撇嘴:“自有我看着。”
书雪看了额塞礼氏一眼:“若她答允您的侄女儿做侧室,将来还要两头做大不成?”
纳喇氏不再言语,她现在就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站住,偏偏和媳妇好的蜜里调油,为他纳妾也是心存不愤的缘故。
书雪示意抱琴扶额塞礼氏起身,因又劝道:“伯娘,夫妻相合是兴家庆事,儿子过得舒坦比什么不强,何苦为着有的没的自讨苦头。”
纳喇氏被说的涨红了脸:“我还管不得自己的儿子不成!”
书雪微微摇首:“儿子要走邪路,您这当额娘的必要教训一二,六哥既没宠妾灭妻也不曾贪赃枉法,您能管他什么?”
纳喇氏蹭得站了起来:“我这个嫡亲的婆婆还在,她岂能比得你将后院扫的干净!”
书雪冷冷一笑:“伯娘这话说的有趣,要是我们爷的生母在世,盼着儿子儿媳一团和气还来不及,哪里会调三窝四拿着自己侄女儿给儿子媳妇添堵!”
纳喇氏大怒:“我怎么就调三窝四了!当娘的给儿子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成了不是?”
书雪正待说话,安总管家的急慌慌走进来,语音颤抖的回道:“福晋,不好了,都统五老太爷家的克戴阿哥把大爷的爱妾打死了,如今正闹的不可开交,您和爷快去瞧瞧吧。”
书雪吃了一惊,转头吩咐抱琴去后面传讯,又问安总管家的:“好好的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
安总管家的喘了一口粗气:“听说是克戴阿哥查出前大太太是被纳喇姨娘下药害的,立时到后院将人从床上拉出来挥了一顿拳头,等下人拉开克戴阿哥时纳喇姨娘已经断气了,五老太太气得不轻,纳喇姨娘的娘家人已经快到了。”
书雪获知大概,转头看向纳喇氏:“您也去瞧瞧吧。”
纳喇氏与事主算是同宗,闻说后也顾不上发作儿媳,爽快地答应下来。
安总管家的口中的都统五老太爷是指济尔哈朗第五子都统辉兰,五老太太则是其续娶继妻纳喇氏,辉兰早已过世数载,现今当家是其发妻长子辉锡,纳喇氏恐地位不保,将内侄女儿小纳喇氏说给继子做侧室,小纳喇氏长相妖媚,将辉锡勾的丢魂失魄,连正室嫡子都丢到一旁,近来纳喇氏生了儿子,不免对家产起了觊觎之心,与正房时有龌龊,乃姑偏帮侄女儿,辉锡正妻萨尔图氏受婆母、丈夫、侧室、庶子四方挤兑自然难过,不久便郁郁成疾,前不久忽然殁了,不想又出了这种事。
雅尔江阿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立时与书雪带了人手前往都统府(辉兰继妻尚在,家中仍挂都统府的牌匾),纳喇氏不好多嘴,走在前头没有说话,额塞礼氏早已在书雪的暗示下回家去了。
一行人赶到时都统府大院正闹得欢畅,男的叫女的哭,全无清净之处,雅尔江阿见克戴被几个男子围殴,当即大喝一声:“住手!”
纳喇氏族人见到来人均被唬了一跳,纷纷罢手请安,小纳喇氏之父图尔其自忖占理,行礼后梗着脖子争辩:“王爷,克戴以子弑母,罪犯不赦,求王爷秉公做主。”
雅尔江阿虽不认得对方,却将其身份猜的七七八八,虎着脸斥道:“克戴位卑,一样是老郑亲王的血脉,你纳喇氏虽盛,一样是皇家奴才,今日以卑凌尊,将来还要欺辱君父不成!”
图尔其被堵得无话可说,倒是其姊纳喇氏仗着辈分说话;“可怜丹戴才三岁,额娘竟被哥哥打杀,当外公的如何不会心疼。”
雅尔江阿不好和妇人论调,倒是书雪闻言插话:“叔祖母且别说这话,要是小婶果然无辜,我们爷决计会给纳喇氏讨回说法。”
纳喇氏一喜:“就知道你是最最明理的人。”事已至此纳喇氏别无他求,只盼能将克戴开革家门,这一府家私落到侄女儿所生庶子头上才可万事称愿。
书雪话锋一转:“要婶娘真是遭了奴才毒手,不但克戴兄弟可恕,纳喇氏也要给郑亲王一系一个交待!”
纳喇氏被噎得不轻:“我侄女儿已经没了,横竖这个孽障怎么说怎么算。”
书雪眉毛一扬:“这个不打紧,去刑部找个仵作来为婶娘开棺验尸,她是不是被毒死的一查便知。”
纳喇氏有些慌神:“就算她是中毒没的也不能推到我侄女儿身上。”
书雪面色凛然:“彼时小婶管家,主母有差池不怪她怪谁?”
纳喇氏不敢正视书雪,小声嘀咕道:“死者是大,何苦搅得她在下面不得安生。”
墨美之妻瞧出其中必有猫腻,鄙夷族姐的同时也怕闹大了损及纳喇氏一族的名声,因劝道:”侄子是冲动了些,但打死的不过是一个小妾,怎值得闹这样大的动静!”
纳喇氏及其族人对书雪甚为忌惮,原本已有悔意,见有台阶递上来都改了风向商议后事,只图尔其不太甘心,低声嗔道:“我的女儿就白死了不成?”
雅尔江阿却不吃这一套:“你要讲理咱们就开了棺验一验,婶子真是病死的爷就做主革了克戴的旗籍,如若不然爷就将这事儿查个底掉,定不让一人逃脱;你要不讲理,爷们也舍身陪着,瞧瞧是你们纳喇氏的儿郎硬气还是我觉罗氏子孙刚强!”
雅尔江阿这话说的重,图尔其半声不吭,身后几个子侄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有半分异议。
原本看热闹的本家各枝摸准方向,一意去挑纳喇氏姑侄的不是,反将克戴捧成了难得的孝子。
弹压住纳喇氏族人,雅尔江阿方问:“辉锡叔父怎么不见?”
都统府管事红着脸回道:“爷心疼奶——心疼姨娘,已是昏厥过去了。”
管事的话未尽其详,一开始辉锡是被儿子的举动吓懵了,等小纳喇氏家人打上门后早醒过神来帮着便宜舅子踢了长子两脚,只因惧怕纳喇氏不依不饶才装病罢了。
雅尔江阿恨其不争,当即为克戴做主:“他既心疼姨娘就守着庶子过吧,爷承了老王爷衣钵少不得做回主,将先婶娘的嫁妆和都统府六成产业分与克戴放他出府单过去吧。”
纳喇氏听到前面的话正在窃喜,冷不防被六成产业移了视线,忍不住出声表达异议:“怎么能分给他六成!”
雅尔江阿一拍桌子:“他是嫡长子,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六成产业怎么算多?”
纳喇氏仍不甘心:“我和他阿玛还好好活着呢!”
“所以才把宅子留给你们,我看这样就行!”雅尔江阿瞪圆了眼,“几位叔叔以为如何?”
这话是冲围观的几个族叔讲的,众人哪敢驳他的回,纷纷附和这样处置很是公正。
雅尔江阿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都统府的管事:“还不将姨娘拉出去葬了,又不是正经奶奶,停的什么灵?”
管事唯唯答应,纳喇氏及其族人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了。
整个过程中克戴都没说一句话,直到此时才一瘸一拐上前磕头:“弟弟谢王兄做主之恩!”
雅尔江阿皱皱眉:“男儿膝下有黄金,还不起来!”
克戴又给书雪行大礼:“弟弟谢过王嫂仗义之德。”
书雪叹息着摇了摇头。
因着两尊大神的存在,纳喇氏众族人理直气壮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倒是图尔其事后不甘心,求到了族兄明珠头上,明珠自己还因为直王的事儿有意寻机向简王府卖好,哪里会替他出头?当时就将人骂了出去。图尔其再不甘心也只能认栽了。
回头再说闹着让儿子休妻娶自个儿侄女儿的纳喇氏,这会子一声不吭的跟在书雪夫妻身后,连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就扶着丫环踉踉跄跄地回家了,休儿媳的话却没有提过二遍。
雅尔江阿找回场子后倒也满意,注意到妻子垂首深思的样子稍感诧异,进正院后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是怎么了?”
书雪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累了。”
雅尔江阿并非全然不知妻子的心事,伸手把人揽了过来:“你别多心,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书雪心中熨帖,忍不住调侃丈夫:“那我就不向叔祖母和伯娘学了。”
雅尔江阿低声叹了口气:“你要真向她们学了三分我在你面前还能更自信些。”
书雪鄙视的瞥了丈夫一眼:“给继子找小妾是下九流的招数,换做是我直接把侄女儿许给永焕做嫡妻就是了,里子面子两样不缺,何必绕着弯路非要搬倒正经儿媳?”
雅尔江阿眼睛一亮:“二舅兄的长女好像和永焕只差一岁。”
书雪连忙摆手:“打住!永焕将来是亲王,他的福晋必然是汗阿玛做主,你我还是省省心吧!”
雅尔江阿嘴上称是,心中却动了心思。
☆、一八三、轻易尴尬饰贤良
雅尔江阿在与二舅兄喝酒时兴冲冲地提起了这门亲事,永振小有意动却并不热衷,委婉地推辞道:“一来两个孩子都还小,再者这事儿需要皇舅点头答应,总该过个十年八载再说。”
雅尔江阿觉得有理,笑一笑就将这事掀过去了。
永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有几分私心的,一来是怕将来永焕掌家后待妹妹不孝让自己因为顾忌女儿平添出头的顾虑,二来他更愿意亲外甥袭爵,不想完颜氏分薄了对书雪的关注,再者永焕尚小,将来受人挑唆难保不会苛待妻子。综上顾虑,永振绝不会因为一尊尚显虚无的亲王福晋而放弃对妹妹的支持。
书雪且想不到永焕的终身大事,她刚收到东院传来的消息:三阿哥病了。
永谦已经背景了整整两年,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早已褪去生机变得冷寂,雅尔江阿始终不能放下这个儿子,要求家学的先生每十天来给永谦授课一日,学业没落下,戾气却磨得一干二净。
书雪问明症状,获悉永谦是受寒后引起的发热便猜到他是被底下奴才怠慢了,当即发话命管事拿帖子去传太医,想了一想还是起身去了东院。
院里的奴才见福晋过来都感意外,争着上前行礼请安,书雪注意到屋里的炭盆早已裁撤,如今不过是早春天气,卧室内自然阴冷刺骨。
永谦咳嗽的厉害,见到继母就要下床,书雪淡淡地吩咐丫环:“给三阿哥盖好被子。”
抱琴上手一试,发现看着极厚的棉被硬邦邦的,回头向主子使了个眼色。
书雪和永谦无话可说,过了半日下人才急匆匆奉上茶盏,书雪随手推到一边,出声安慰了永谦一句:“我已派人去请太医了,王爷下了差就回府。”
永谦的喉咙动了动:“不过是小有不适,让您费心了。”
书雪点点头,依旧在床边坐着。
伺候永谦的奴才见摸不准形势,试探着去下房寻了炭盆过来,嬷嬷见福晋没有反应,忙唤丫头抱了床新絮的被子换上,永谦只是苦笑一声,书雪盯着茶盏没有说话。
雅尔江阿赶回来时太医开的药已经熬上了,见到书雪后收了脸上的急色,故作不在意地问:“好好的怎么就着了凉,现在好些了吧。”
“阿玛放心,儿子已经好多了。”永谦在雅尔江阿进来时眼中多了一丝温度。
书雪有些犹豫:要不要再圣母一回呢?
回正院后看着逗儿子玩闹的“孝父”书雪还是心软了,说到底永谦和自己并没有根本利益冲突,何苦让这抹刺在丈夫心中扎根。
“把永谦放出来吧。”书雪在把这话说出口的同时有刹那间的懊悔,不过很快就被丈夫眼底那份惊喜遮去了。
书雪当初被康熙反将一军得了奉旨监管的差事,如今再揪着不放只怕就难以占住大义,索性开了金口:“要是他当真悔过,您帮他弄跟红带子,实在不行就紫带子,他的黄带子毕竟是汗阿玛降明旨撤的——无非将来多分些银钱傍身。”
“明白!明白!”雅尔江阿份外激动,“你不是说要等汗阿玛册立永焕后再提这事儿吗?”
“毕竟是你的儿子。”书雪叹一口气,“虽然无意苛待他,下面奴才难保不会胡乱揣测我的心思,把他揉搓出个好歹,指定闹得咱们都不好受。”
雅尔江阿放下“小螃蟹”把妻子抱了个满怀;“你放心,我虽然疼他,却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放纵着,他不会越过永焕和弘昊去。”
书雪轻轻推了丈夫一把却并未成功,笑着嗔怪道:“儿子还在呢!”
雅尔江阿低头一看,果然见“小螃蟹”伸着胳膊求拥抱,忍着笑弯下腰把他抱起来:“你这孩子,连阿玛额娘亲近都要□□来。”
书雪啐了雅尔江阿一口:“胡说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永谦还是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了上房,雅尔江阿衡量一番后早早上差去了,只有几个得体面的管事并永珺姐弟在场。
永焕尚不满五周岁,对被圈禁两年的长兄只有很抽象的感官,这会子也与永叙一右一左靠在书雪身边。
永谦神色复杂的看了弟弟一眼,又将视线转向庶弟永叙,他和逝去的扎穆巴有八分像,也乖乖坐在嫡母下手打量自己,最后是继母怀中的胖娃娃,不用猜就知道他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弟弘昊,连之前在自己是隐形世子时几乎归于透明的大妹妹此时也神采飞扬,通身旗人贵女的气派。
略一犹豫,永谦还是屈膝跪了下去,口中的称呼在稍加思索后定为“福晋”,屋内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上位的女主子身上。
对于书雪来讲,怎样面对这个已经不是继子的继子决计是个大难题,她可以把永焕放到与关辉一般的位置疼爱,也可以将永叙、永珺比作书艳的儿子荣敬,再到有嫌隙的永谦却格外让人头疼。
书雪踌躇片刻后方道:“我若没嫁给你阿玛,从康王府算也是你的长辈,你就叫我‘姑母’吧!“
永谦稍感诧异,还是答应了下来:“姑妈。”
一句“姑妈”似乎免去了两人的尴尬,永谦心中千思百结:当初纵然不愿叫她额娘,像现在这般客气些不是也很好吗?
书雪吩咐安总管:“以后按六阿哥的例给永谦阿哥安排使唤下人。”
“嗻”安总管心中暗叹:让获罪嫡子享受庶子的待遇,福晋也算得上大度了。
书雪又让姐弟几人以家礼与永谦相见,连小螃蟹也唤了声“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