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见开门的是赵四的两个儿子，开口问道，“栓子柱子，你老子老娘哪儿去了？”
屋门打开，露出几个脑袋，陆坤瞅了瞅，一共五个，除了这俩兄弟之外，还有两个女孩子，最后一个躺在婴儿小竹椅上，小手松开合上、合上松开，自己一个人玩得兴致勃勃。
“去山上挖笋去了。”最大那男孩叫铁柱，看着老村长带着一群人来家里，神情满是疑惑地回话道。
“瞎忙活。”，老村长看了看最大的那个女娃子，名字也没叫，努努嘴道，“去把你老子老娘叫回来，贵客上你们家里，这是天大的好事。”
栓子柱子兄弟俩一个给陆坤他们找凳子，一人往屋里寻摸碗装水。
“你们家的竹笋一斤卖好多钱呀？”，陆坤一巴掌把落在腿上吸他血的蚊子拍死，神情很自然，就跟以往跟村里人拉家常一样和这两兄弟聊天。
“论个卖，一个这么大个头的卖一毛钱。”
许是陆坤和善的态度感染了两兄弟，这两兄弟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陆坤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对兄弟俩说的竹笋应该是很大个头的那种，一个就得有十斤左右，这么一算，也就一分钱一斤。
“好卖不？一天能挖多少？”
陆坤感觉自己跟小区的热心大妈似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股“和善”的味道。
“不好卖，一般都没人要。”铁柱心直口快道。
陆坤想了想，觉得也是，这年头谁家都缺油，哪能大手大脚地浪费在这种没有重油就跟吃木屑一样的菜食上。
这户人家上山挖笋，陆坤寻思了一下，一天挖个二三十根，也就是极限了，但赚钱之路还没抵达一半的路程，因为还得把竹笋背出去卖。
“那你们怎么不卖干竹笋？干竹笋可以卖贵些。”，陆坤看向这两个小子。
如果把竹笋切片，用开水烫过一遍，再晒干，重量就会轻不少，用背篓背出去卖也能轻省点儿。
“干竹笋更不好卖。”
栓子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懂的东西相对多一些，“别人一听到那么多钱一斤，掉头就走了。”
“那下次你就说多少钱一两，别给客人报多少钱一斤。”，陆坤伸手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发现他一脑门的汗。
栓子愣了一会儿，嘟囔着嘴道，“这不还是一样呢嘛......”
......
陆坤没继续给他解释这茬，有些事儿需要自己去悟，懂了就是懂了，如果实在没有生意头脑，死记硬背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想要起家，那也不可能。
“两个妹妹上学了没有，那边那个是弟弟还是妹妹？”，陆坤换了个话题，开始提起今天来的正事儿。
这两男娃已经上学了，陆坤是知道的，墙上都是两兄弟的奖状，几乎铺了一面墙。
“那边那个是弟弟。”
“妹妹没上学呢，爸妈说得努力攒钱，到明年才能送妹妹去上学。”，栓子咬了咬嘴唇，低着头道。
家里很穷，大妹妹已经十岁了，但连学前班都还没上，二妹妹也已经八岁了，每次见着别人能去上学，自己两个妹妹面上说没事，背地里却躲起来哭。
栓子已经想好了，自己今年也十三岁了，明年就小学毕业了。
虽然老师一个劲儿地劝他继续念下去，为父母争光，为改变命运努力什么，但他内心已经暗暗决定，念完小学就不念了，无论是留在家里帮忙爹妈多干活，还是托关系找别人带他出去打工，都要把两个妹妹的学费挣出来。
“叔叔出钱让你两个妹妹读书，你同意不？”，陆坤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他商量。
陆坤没拿他当小孩子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小男子汉。
这是一场男人与男子汉的真诚对话。
栓子愣愣地抬起头，眼眶蓦地红了，眼泪滚烫，顺着脸庞直往下掉，小黑脸上两道泪痕十分清晰，整个人噌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朝陆坤吼道，“我妹妹不会送人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陆坤愣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栓子这小子已经招呼弟弟抄家伙准备把他们给打出去了。
好在老村长在这儿，知道这是栓子柱子兄弟俩误会了，赶忙上前拉架。
不用老村长解释，陆坤也大概回过味来了。
多半之前也有人来过这个村子，以抱养孩子的名义把孩子抱养走。
农民见来人衣着光鲜，寻思着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连活命都难，更别提过上好日子了；而若是跟了家境殷实点的人家，能喝上奶粉，粥饭管够，甚至还有学上......
即便再难舍，为了孩子的将来，也只有豁出去了。
农民很淳朴，别人抱养自己家的孩子，没要孩子养父母一分钱，担心给孩子养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苛待孩子。
然而，世上有黑暗两面，如果孩子遇到真心想要抱养孩子的，那是孩子幸运，起码有条活路，但阴损一点儿的却没法说出口。
凡是领养半大女童的，不是想着给家里找个端茶奉水的丫头，就是想替儿子找个言听计从的媳妇......想要过上好日子，希望太渺茫。
陆坤估计这也是栓子柱子反应这么激烈的原因，村里人没少被坑害。
......
“你真愿意送我两个妹妹上学？”栓子冷静下来，抹了把脸，“我不会同意把妹妹送走的。”
陆坤瞧这一对兄弟俩同仇敌忾的模样，不禁嘴角抽了抽，从裤兜取出钱包，把大丫儿、二丫儿和小光头的照片拿出来给他们兄弟俩瞧，“喏，我有俩闺女一儿子，我媳妇肚子里现在还怀着一个，我不缺女儿、也不缺儿子，用不着领养你们妹妹。”
然而，出乎陆坤意料，这俩兄弟只是瞟了照片一眼，视线就定住了，直勾勾地看着陆坤钱包里的成沓的钱。
“咳咳。”气氛有些尴尬，陆坤轻咳了两声，把照片塞会钱包里，最后又揣回裤兜。
这俩孩子，太实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