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都说尤江军已经不在了,公主不相信,偷跑了出去,幸亏敌军早已经撤离,公主在一片死尸的战场上翻找了整整一天一夜..兵士赶去时,就见一个血人再动,靠近一看才知道是公主...”
冷风阵阵吹过,吹的人越发的冷,只觉置身寒冰雪窟。
映月还记得当时她随兵士赶去时,李娇正从地上爬起来,小小的身躯染尽了脏污,却并不嫌弃,只一个劲的翻找着,那双手都磨破,起了血泡。
任她们再如何劝说李娇都不肯离开,非要找到尤大力不可。
映月从小跟在李娇的身边,说起往事来,只觉得一颗心被泡的发胀,尽是心疼,“公主以前只是爱干净些,可自从那以后,尤其是、是知道尤江军是被沈辉害的,她发了许久的热,再醒来时,便落下了毛病...”
“大王多次救公主于水火,公主都记在心里,奴只求大王看在曾经在李国为质,公主亦帮了您许多的份上,让她缓一缓...莫要强逼她!”
燕寒时往后退了一步,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待回过神来,脸上早已被心疼、愤怒、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呈现。
他狠捏了下拳头,大步朝着正殿走去。
映月刚要叫住他,可燕寒时早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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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又清洗了一遍,正躺在窗边的小塌上,用手指沾着香膏往腿上抹。
乳白的膏体盛在小盒里,周围镶嵌了数颗宝石水珠,膏体味道淡,有紧致美白的功效。
“映月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她问了句,往外望了一眼,没见着人。
桂香上前,“奴去找她?”
“不用,你也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
桂香等人刚出去一会儿,殿门就被推开,虽已到暖春,但风还是有些凉的。
李娇又将下裙撩开,露着双腿,闻声只当是映月来了,头都未抬,只道:“你来的正好,将今早上去林里摘的那株桃花插好,放在窗台上。”
她没应声,李娇也不管,只专注的干眼前的事情。
直到燕寒时将插好的桃花拿过来,她才察觉不对。抬眼就见男人仰着头,目光落在正殿的上方,哑着声道:“你、你好些了吗?”见女人将眉头皱起,他立时将瓷瓶放下,往后退了大步,闷声道:“你若是不喜我碰你,我往后注意着些便是。”
他离开时明显是带着怒气的,转眼间就变成眼前这幅模样,不仅目光带着讨好,就连身子都肉眼可见的僵硬着,生怕惹她难受般。
明明比自己还要壮几倍的男人,每次在她的面前,总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的,一副被她欺负了的模样。
李娇移开目光,神色淡淡,“大王想如何便如何,我可管不着。”
她将裙子顺好,转身背对着他,单手托着腮看向窗外。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他都生气了,怎么又跑了过来?且姿态还一次比一次卑微,着实让人心烦!
“这次是我不好,任公主打骂。”他将宫人唤进来,刚做的热粥端上桌案,又道:“你方才吐了,肚子也空了,先来喝点热粥暖暖肚子,至于我之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
他虽说的不逼,可是他这样的架势,分明就是只有一个结果。
李娇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若是燕寒时没有之前那一通话,嫁便嫁了,可他偏偏跑到跟前说心悦她?
他这样一说,李娇便心生退缩了。
“大王说的好听,那现下站在这里是作何?要强逼着我喝粥不成?”她轻睨他一眼,眉头轻佻,燕寒时瞬间局促起来,“不,自然不是,只是这粥...”
李娇低下头,不再看他:“粥我自然会喝,大王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便喝了。”
“这,”他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心头憋闷,有气却发不得,只深看她一眼,这才摇头笑了一声,“公主便可劲的欺负我吧。”
“我还能欺负了大王去?”李娇拿着瓷瓶,端详着瓶里的桃花,见花瓣有些蔫了,便再不去看了,“大王征战沙场,谁人见了不害怕?我就是一闺阁女子,大王说笑了。”
见他终于要走,将瓷瓶又递到他的手边,下巴微抬:“花都蔫了,劳烦大王顺手将它扔了吧。”
“好。”他并无不快,接过瓷瓶,便大步离开。
映月与桂香方才皆在殿内,亲眼见着李娇是怎么指使大王,又是如何将他三言两语堵的面色发涨,一时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映月而言,燕寒时是个手段狠厉,杀人不眨眼的王,可在桂香等燕人眼中,他不仅仅残忍,他更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邪祟、杀神。
可是他方才在李娇的面前,却任由女人对他冷言冷语。面上始终没有丝毫的怒气,反倒是在李娇转身背对他时,掩唇笑了几下,就连向来冷厉的眉眼都莫名沾染上温柔。
与他此前的形象半点不符。
映月因为方才的事情,并不敢多言生怕露了馅,只用手臂碰了碰桂香。
两人对视一眼,桂香端起热粥走上前去,笑着道:“大王可真关心公主啊,刚换下衣服来,就眼巴巴的赶了来,生怕您饿着肚子难受,奴在王宫多年,可没瞧见谁能像公主这般被大王挂念着的。”
李娇端起粥了,吹了几下,慢慢的喝完。
“你想说什么?”
“奴,”被李娇一看,桂香便说不出话来,她硬着头皮道:“大王真心喜欢公主,您何苦将他推开呢?”
“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吗?”李娇反问一句,而后又道:“再说,你怎知道他是真心的,而不是一时兴起。”
桂香不敢说话了,将空碗接过,小心看了她一眼,便见公主正托着腮一脸的沉思,仿佛陷入了困惑。
李娇确实很困惑。
虽然不知道燕寒时往后会怎样对她,但是目前看来他的心思确实是在自己的身上的,这让她头痛不止。当他的正夫人,是她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再好也只是个侧夫人罢了,没成想他竟如此。
这是很诱惑她的,可是心中又升起不甘——
凭甚要委屈了自己,嫁一个并不喜欢的人呢?
“罢了,头痛,”她按压了几下额心,这才从小塌上起身,道:“今日天气也好,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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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娇没想到会遇见那日在芳华宫中见到的女子。
因为她性格的缘故,自来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那日她话还没有说几句,女人便莫名其妙的哭起来,让她很是没有头绪。
若是见着有人在她的面前哭,她定是烦不胜烦,连理都不想理。
左静姝扶着假石,脊背微弯,头上的发丝凌乱了,再无那日的端庄。她的眼下挂着泪珠,就算是哭也是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旁人听到般,可怜极了。
“夫人,咱们回府吧,这里是王宫,被人看见了要说道的!”
左静姝的小腹一阵胀痛,方才在芳华宫中,因为言语惹了姒太后不快,被她训斥了几声,心里委屈的很,出来后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婢女的话,这才擦了擦眼泪,点了下头。
刚要迈步,神情蓦然僵住。
第34章 三十四朵娇花
左静姝还未反应过来, 便听旁边的婢女喊了声“流血了”,她低头一看,下裙被染红了一大块。且小腹处疼的厉害, 血还在流着,她仍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流血了,”李娇皱眉盯着她的下裙,这样的血量根本就不是月信。她记得眼前这女子是姒太后的外甥方同的夫人,有极大的可能...
李娇吩咐旁边的宫娥:“去请医工来。”
左静姝一听到医工, 这才反应了过来, 眼泪立时掉了出来, 双手捂在肚腹上, 声音低低的透着哀求:“公主不要告诉别人,行吗?”
李娇不理会她哀求的目光,只道了句:“夫人现下不方便,先去我那里待会吧。”
医工来看完之后, 嘱咐了注意的事项,这才离开。
左静姝换了一身衣裳,拥被卧在床榻上, 虽然努力克制泪意, 但双眼红肿, 被褥掩盖下的双手始终放在肚上。
难怪这几日她一直嗜睡,且精神也萎靡了不少,原来是有了身孕。这是她第一个孩子, 在她的肚里只待了几月便没了...
“今日多谢公主,幸亏被公主碰见了,不然被旁人看见了又免不了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
李娇坐在一侧,方才医工来时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女人的眼里满是泪水, 她的长相又偏柔弱,面色苍白,让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夫人的父亲是司马,丈夫又是姒太后的外甥,家世本该是极好的,怎么会...营养不良呢。”
这样的问话,以她们两人的关系,本是不应问出口的。
可是李娇也不知道怎的,看到她的眼泪便觉心烦。又想到此前她们二人在姒太后的宫中,她只不过皱了下眉头就将女人吓哭了,许是...心中有愧疚?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左静姝现在看起来都极不正常,是她把人带回来的,也不想女人在自己的殿中出事。
左静姝强扯出抹笑来,“或许是因为我福缘浅薄吧。父母老年得女生下我,可我的身体却是个不争气的,大病小病不断,如今嫁了人,孩子也生不出来,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却...”
她将眼泪擦干净,道:“我不与公主说这些事了,免得污了您的耳朵。”
左静姝说完,便要告退,被李娇给拦下了。
她现在的身子虚弱,怎可再出去受风受凉?总要告知府中奴仆,收拾好了再来接她才是。
可是左静姝只说想要回家,李娇与她也并没有深厚的感情,便不好再阻拦,只让映月将自己的斗篷拿了出来,披在她的身上。
待映月与桂香将人送出宫门后,回来便见李娇正拿着一把匕首来回的看。见她们来了这才将匕首放下,道:“本以为燕人儿女各个彪悍,没想到方夫人的性子倒是软的厉害。”
时常两行泪珠挂在脸上,憔悴的很。
映月亦道:“方夫人都小产了,极大的事情,却不让告知方府,难不成她还能瞒住?”
桂香叹口气:“公主您不知道,方夫人还是左家小姐时,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左司马极爱重这个女儿,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好。后来左小姐外出的时候遇见了方家的那位,又有姒太后指婚,这才嫁给了他,只是...”
李娇托腮,饶有兴致的问道:“听你的意思,方夫人这位郎君还是个坏的?”
桂香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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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司马在王庭上举足轻重,与其夫人也颇是恩爱,只不过苦苦求女不得,老年才得了左静姝。
身为他的独女,身份地位自然也是极贵重的。可却因为身子骨从小不好,很少与人交际。又被家中养的好,性子格外的单纯善良。
偶然一次在外遇见了方同,翩翩少年郎,容颜又俊美,自然惹的不知世事的左小姐动了心。
只不过,她还未与父母开口,便听到宫中的姒太后有意将她许配给方同,当时只以为是姻缘天定,开心了好几日。
任由左司马再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以为是命定的因缘,只沉浸在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左静姝长相虽不娇艳,倒也清秀。性子又温柔,与方同也过了段甜腻的时光。方同待她也颇是温柔小意,这让她更是一度沦陷。
可怜她还以为自己遇见了良人。
后来时日越久,男人便露出了真面目,虽然待她并未很坏,可是在她房中的时日却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