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布仁死里逃生,但是身子兀自僵硬,想喊人,一时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见到那两个人在角落处缠斗片刻,忽听到一声轻哼,黑衣人却是倒在屋角,而面具人瞬间收起匕首,转身走到床边,压低声音问道:“死不了吧?”
田布仁终于缓过神来,从鬼门关走一遭,这时候缓过来,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是被冷汗浸透,那衣裳早就湿了,那窗外钻进冷风来,吹在他身上,他更是觉得寒意大盛。
“恩……恩公,多谢……多谢救命之恩!”田布仁擦了擦额头的汗,猛地又想到什么,从旁拿出丝巾,在咽喉处一擦,本来白洁如雪的丝巾,顿时一片殷红。
“知道是谁要杀你?”面具人声音冷淡问道。
“知道。”田布仁点头,一脸怨憎。
面具人拉过旁边的木凳子,在上面坐下,凝视着田布仁,道:“他们是要置你于死地,这只是开始,你以后还会遇到比现在更危险的局面……你一个小小的商人,在他们眼里,要整死你轻而易举,你明白吗?”
“是是是!”田布仁额头刚擦去的汗,此时有冒出来,眼中带着疑惑:“恩公……恩公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面具人很直接地道:“我与司徒静有仇,我想搞垮司徒静……你不必问我是谁,你只要明白,如果你不照我的话去做,你们田家一定会被他们整治的尸骨无存……你信不信?”
“我信。”田布仁点头道:“恩公要我怎么做?”
“我先问你,你是愿意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杀你的人,夺你的产,还是愿意拼上一拼?”面具人淡淡问道。
田布仁一怔,沉吟着,想着田家被整治成现在这样,自己今晚也差点被洪家派出的刺客所杀,那眼眸子里的怨意更浓,咬牙道:“恩公,我想拼,可是……可是我如何去拼?我知道自己的实力,那是远不足以与他们相抗的。”
面具人淡淡笑道:“好,你有这个胆子就好。田布仁,如今京里派下来监察官员,你为何不去向京中吏部派下来的官员告发此事?”
田布仁面色大变,吃惊道:“告……告谁?”
“谁要整治你们田家,你就告谁。”面具人道:“洪家在某些赃官的撑腰下,强购各大米行的储粮,大鸿米店更是开出漫天米价,趁火打劫,这都是触犯了朝廷的法度。此外,贺知县与洪家勾结,上门抢粮,更是派人刺杀,这一桩桩事情,你为何不去告发?如今吏部苏克雍苏大人就在城里,他可是专门来查办宜春郡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这样的机会,你若不抓住,那你们田家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田布仁犹豫着。
民告官,这本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更何况在燕国这种政治形态下,在贺家的属地告贺家派系的官员,那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更何况,吏部派来的苏大人,当真就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米商,大肆去彻查贺家的官员。
宜春郡不少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京里派了不少官员下来,也知道其中有一部分是来彻查贪官污吏的,但是谁都不能确定那只是做样子还是玩真的。
官官相护,这种思维在百姓的心中是极为深厚的,对于世家之间那种风起云涌的斗争,他们当然不会了解。
“你还在害怕什么?”面具人嗓音低沉。
田布仁终于道:“我……我能告的赢吗?在这里告他们,我……我不是找死吗?”
“他们已经要杀死你了。”面具人声音冷然:“你还有何畏惧?你不告,那是等死,如果去告,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田布仁还在犹豫,面具人已经继续道:“只凭你,自然是告不赢。但是有我在后面帮你,你就有七成机会……!”
田布仁心中犹豫挣扎着,面具人说的不错,坐以待毙,那自然不如拼死一搏,但是即使有面具人的承诺,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够告倒洪家,告倒贺知县,甚至告倒郡守司徒静,那实在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你要告,我帮你,你不告,我现在离开!”面具人站起身来,淡淡道:“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来……你并没有那样的觉悟!”
田布仁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恩公,你能够在衙差们的守护下进入我家府邸,必定身手高明。我求你一件事,你若能答应,田布仁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敲鼓喊冤,遵照恩公的吩咐去告那帮禽兽!”
“何事?”
“恩公帮我带走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我的夫人!”田布仁眼中布满乞求:“带他们远远离开这里,我留下来拼上一拼!”
面具人只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好!”
田布仁大喜,叩头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我会尽快安排他们离开。”面具人平静道:“你做好上告的准备……记住,这上告是你自己的决定,并没有任何人来要求你这样做……你也从未见过我……!”
“是是是。”田布仁正色道:“恩公救了我的命,还指了报仇雪恨的道,我田布仁感激不尽,绝不会出卖恩公。”
“我并不怕你出卖,那样对你并无好处。”面具人冷冷笑道:“我能救你家人出去,自然也能杀他们……!”他再不多言,过去背起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再次从窗户窜出,没入黑夜之中,田布仁看着他离去,瘫坐在地上。
面具人背着黑衣人出了屋子,到得没人之处,放下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竟是站正身子,与面具人打了个手势,二人一前一后穿庭过院,很快就翻过高高的院墙出了田府,到得一处寂静的小巷,二人才停住步子。
“小李,暗中保护田布仁,莫让人真的杀了他。”面具人吩咐道:“吩咐弟兄们暂时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敌国的探子,暂且留给东花厅那帮人去对付,我们不要插手!不过田布仁的家人,尽快安排他们离开……这个时候,那些大人物的目光并不在这小小的田府!”
“是,大人。”黑衣人恭敬道。
很快,两道身影左右分开,转眼间就掩没在黑夜之中,就如同两个幻化无形的幽灵一般。
……
这个时候,春园那间棋室里,贺学之正与徐先生颇有雅兴地对弈,他们的目光,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投到他们从未注意过也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田府,他们当然也不可能知道那里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前,他们接到的探报很清晰。
“韩漠今日无异动,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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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玄幻修炼一次两三章,打斗一次三五章不算拖!历史许多书一场战争耗时十几二十张不算拖!小沙漠写着权谋斗争,将一些相关细节写细几章就是拖,我真冤啊。如果这些没用,我就不写了啊,真是有用才码下来的啊,我也想马上高潮,可是整个氛围和细节没有处理好,猛到高潮,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啊。
无‘因’哪有‘果’,我这‘因’不写明白,那出来‘果’就更不明白了。
人斗,那是以动机驱使行动,我必须交代清楚动机。如果是常看权谋争斗书籍的读者,自然知道,这类书本身就是细细抽丝,绝不同于玄幻打得昏天暗地,正好是静中动的典型。
酒烈有酒烈的刺激,茶香也有茶香的韵味。
奴家只想沏一杯好茶,献于大大们细品而已!
第三二五章 【玄机】
准确来说,夕春县城四周设下的灾民聚集区共有十七处,而最大的一处,聚集灾民一万五千多人,连绵数里,各类帐篷没有秩序地搭建,甚至还有一些临时的木棚子,整个聚集区内一片杂乱,虽然已经歇了雨,但是聚集区的地面还是一片泥泞。
每个聚集区都有上百名城守军组成的巡逻队随时巡逻,以免聚集区出现骚动的景象,亦有少许的衙差时不时地过来拉走尸体,聚集起来将尸首烧化。
韩漠昨日悄无声息地做了不少事情,甚至都没能去成春园见艳雪姬,昨夜睡得很晚,但是今日却起的极早,依旧是发出数万斤粮食赈济灾民,更是出了城来,到了这块人数最多的灾民区查看。
灾民区的外围,早就架起几十口大锅,烈火腾腾,在大锅中煮粥。虽然大锅的数量不少,但是灾民的数目更多,这几十口大锅那是要煮上好几次,才足够每一名灾民分到半碗米粥,为了增加粥量,那米粥中也是要掺上大量的野菜。
韩漠在灾民区外围就下了马,身后跟着肖木等六七名御林军,走在泥泞的地面,查视着灾民区的动静,瞧着灾民碗里的米粥实在少得可怜,这一碗米粥,却要支撑一天。
粮署司米库的粮食并不多,灾情也不可能三五天就结束,工部吏员虽然在前方治水,但是洪水何时退却,堤坝何时堵住,那也没个准,这库里的米粮自然不能敞开了发。户部从其他各郡调派来的粮食全无动静,自燕京出发,到今日已是第八日,除了韩漠从京里运来的三十多万斤粮食,再无一颗粮食抵达。
韩漠不知道那些粮食还有多久才能到达,他如今只能将自己手里的粮食进行合理的调配,虽然每日一顿粥的份额对灾民来说实在太少,但是这一碗粥至少能保证大家不被饿死,这个时候要想吃得饱,那反而是一种奢求了。
“大人,你看那边!”肖木在旁忽然道:“那边聚了不少人,他们在做什么?”
韩漠顺他手指看去,只见那边有一处小木屋,木屋不大,门儿敞开着,那门前却排了一条长队,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百姓正排在门前,有些人甚至是坐在泥泞的地上等候着,更有人是抱着自家的孩子,一边哄着,一边焦急等待。
韩漠大是奇怪,吩咐道:“派一个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有一名御林军领命,飞快过去。
御林军来到夕春县,护粮是一个任务,另一个人物则是协助当地的城守军维持秩序,韩漠就是担心在灾民区有敌国的奸细从中鼓噪,鼓动百姓破坏已经算不得太稳定的局面,导致更大的动乱。
只片刻间,那御林军兵士回来禀报:“大人,这些灾民都是在等着瞧病,那屋子里有大夫!”
“大夫?”韩漠一怔。
“是。那些灾民说,这大夫每日都在这里为他们瞧病,不收诊金,还免费送药,是活神仙下凡。”士兵回道:“他们说那大夫医术极高明,没有他瞧不了的病。”
韩漠和肖木对视一眼,显出笑来,道:“还有这样的人物?可问出是何许人?”
那士兵道:“好像......是一个和尚!”
“和尚?”韩漠更是好奇,加快步子,往那木屋子走过去,他倒真想看看这个被称为“活神仙”的和尚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虽然灾民们很自觉地遵守秩序排着长队,但是木屋前还是有两名身材高大的灾民在守着,显然是用来防止有人擅自进入。
不过这两人见到一身盔甲的韩漠,那自然是不敢阻拦的,韩漠笑眯眯地摆摆手,示意二人让开,那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放了韩漠进去。
韩漠刚一进屋子内,一股子浓郁的药草味扑面而来,这味道并不单一,那是数种草药混合起来的味道,闻到这股子药材味,韩漠却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他穿越之前,就是和药剂打交道,自然也少不得和药剂的原始材料接触。
他甚至闻到了桂皮、五味子、甘草、黄芪、党参等各样药材的味道。
屋内果然不是很宽敞,左边放了一排竹制箩筐,箩筐边有三名小僧人合十而立。右边却是放了一张木制小长桌,桌上放有金针等医治工具,而桌子后面,盘坐一名白须和尚,气质淡定,穿着灰色僧袍,如同垂暮谷钟,正襟而坐,正为一名衣衫偻烂的灾民把脉。
最让韩漠惊奇的是,这和尚的右耳色泽金黄,极是显眼,也极是奇特,就像在耳朵上镀了一层黄金一般。
韩漠禁不住握了握自己的右手,自己的右手三指色泽也是金黄,不过比这和尚耳朵的颜色淡一些,该不会这老和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韩漠进到屋子里,除了那患者转头看了他一眼,几个老小和尚却都是气定神闲,没有人向他投上一眼。
他走到那一排箩筐边上,随意看了看,就见到这些箩筐里面装的果然是药草,他也能认出不少来,名贵的药材不多,但却都是极实用的药材。
“按五例给他拿药!”老和尚收回手,声音温和地吩咐道。
就见到一名和尚立刻上前,捡了几味药,用小纸包包起来,递给那患者灾民,嘱咐道:“温水煎服,两日便可!”
那灾民接过药包,千恩万谢,退了下去。
老和尚这才吩咐道:“聪休,让他们稍等片刻,你们三个先出去!”
三名和尚也不多问,齐齐合十行礼,径自退了下去,甚至顺手带上门,不过这木屋子开了几处窗户,光芒从窗口洒入,倒不显得昏暗。
“打扰大师了!”韩漠也合十行了一礼,这老和尚普救众生,免费施诊施药,韩漠倒是生起一丝敬意。这个时候,城里那些大夫不高价诊治就是好事,可莫想他们会出城前来免费施诊送药。
老和尚温和地看着韩漠,声音平静:“施主要看病?”
“非也!”韩漠道:“只是好奇,所以.......!”
“原来是好奇。”老和尚眼中显出笑意:“施主当真无病?”
韩漠皱眉道:“大师有菩提慧眼,难道看到了什么?”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在贫僧看来,施主明知此屋是用来诊病,却依旧进来,虽身体无恙,但却心中有疑!”
韩漠见他合十,猛地吃了一惊,却是发现,这老和尚的右手竟然少了一根小拇指,只余四指。
金色的耳朵,四指右手,这老和尚还真是特别的很。
韩漠走到小长桌边,在老和尚对面也盘膝坐下,合十一礼,带着恭敬之色道:“请问大师法号?”
“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入巨壑!”老和尚轻声道:“贫僧玄机!”
“玄机?”韩漠神情肃然:“此玄机与彼玄机可否相同?”
“玄机即是玄机,诸天诸地,万众生灵,皆有其玄机所在。”老和尚玄机缓缓道:“玄机,即参悟之道!”
“我知玄机乃不可口语之道。”韩漠凝视玄机和尚,正色道:“大师既是出家人,莫非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玄机吗?”
“虽是出家人,却依旧身在红尘中,食五谷,自是有不能言之处。我佛亦曰:不可说,不可说!”玄机打着机锋,缓缓道:“施主进此屋子,可有玄机可言?”
韩漠微笑道:“如大师所说,玄机只可参悟,不可言!”
玄机和尚微微颔首:“施主能懂,贫僧甚慰!”
“却不知大师除了不可言之玄机,是否有可言之训?”
玄机沉吟片刻,合十道:“贫僧在此,或可救十人百人,而施主在此,只要参悟其中玄机,却可救千人万人。渡一人胜造七级浮屠,渡万人则可顺应天道!”
韩漠想了想,问道:“大师乃佛门高僧,又自号玄机,弟子愚钝,能否指点迷津。玄机往何方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