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办事,沐萦之自然放心。
待夏岚铺好床,她便径自过去睡了。
山中气候凉爽,这一个午觉,她睡得十分酣畅。
醒来时,明显觉得外面暗了许多。
“夏岚,什么时辰了?”
“夫人莫急,您不过睡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沐萦之惊讶,“怎么外面的天那样黑?”
夏岚道:“先前还晴着,这会儿不知怎么地,下起雨了,还不小。”
“两位姑娘呢?”
“两位姑娘还没回来,许是在什么地方躲雨呢!”
“派人出去找找,给她们拿几把伞去。”沐萦之说罢,又往被子里缩去。
不过才睡了半个时辰,还能再眯一会儿。
夏岚踟蹰了一下,上前道:“夫人,有两位客人一直在等着夫人,不知夫人见不见他们?”
“谁?”
“冯公子和苏公子。”
他们过来见自己做什么?
冯亦彻也就罢了,沐萦之对苏颐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想到这次他们好歹是在帮自己的忙,沐萦之道:“罢了,你告诉他们,就在门口的亭子里说会儿话。”
“是。”
沐萦之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起了身,简单梳妆过后,便走了出去。
慧远给她安排的是曲院风荷里最幽静的一处院子,门口有一片小莲池,池中建了一座凉亭。
冯亦彻和苏颐都是外男,她自然不可能在屋里见他们,想来想去,这座凉亭最合适。
既安静不受打扰,又四面八方敞亮,不惧旁人说三道四。
沐萦之走出屋子的时候,便望见凉亭中已经坐了两个人。
冯亦彻端端正正地坐在亭子当中的石凳上,另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人则歪歪扭扭地倚在栏杆上,坐没坐相。
“夫人。”夏岚拿了一把孟宗竹的双环油纸伞,走到沐萦之身边撑开。
亭中的冯亦彻看到了沐萦之,朝她挥了挥手。
沐萦之淡淡一笑,没有挥手回应他。
“把伞给我。”
夏岚将那油纸伞递到沐萦之手上,“夫人当下路滑。”
沐萦之轻轻“嗯”了一声,自己撑着伞往凉亭中走去。
冯亦彻见她屏退了丫鬟,独自朝这边走来,本欲站起身出去迎接,竟然忘了自己本来想要做什么,一时呆若木鸡。
原本苏颐倚坐在一旁,不时跟冯亦彻搭着话,旁边的人没了声音,他扭过头,却见幕天席地的濛濛雨雾中,只有一个沐萦之走来,
☆、91.第 91 章
“冯公子。”沐萦之走进凉亭,抬手去收伞, 不经意见冯亦彻呆呆看着自己, 便喊了他一声。
“哦。”冯亦彻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沐萦之心中失笑, 手上一用劲,油纸伞却分毫未动。
这油纸伞是孟宗竹制成的, 比寻常油纸伞结实得多, 再加上是双环伞,沐萦之这手劲实在是无法收伞。
正在尴尬之余,一双大手将油纸伞夺了过去,“啪”地一声合上了。
却是旁边倚坐的苏颐站了起来, 伸手帮沐萦之收了伞。
他动作有点大, 夺伞时又显得有些不客气, 因此沐萦之并未向他道谢, 而是径自上前同冯亦彻说话。
“公子不同好友在阁楼聚会, 怎么过来找我了?”
“夫人难道不是我的好友吗?”冯亦彻反问道。
这……
沐萦之竟然被他诘问的无话可说, “的确如此。”
冯亦彻仰头一笑, 示意沐萦之坐下,自己却站在一旁, 为她斟了一杯茶。
“夫人深居高门大宅之中, 我等草民想要求见实在太难,今日在白马寺机会难得, 我知道不妥, 仍是冒昧前来, 还请夫人见谅。”玩笑过后,冯亦彻一本正经地对沐萦之解释了起来。
“无妨的。”沐萦之其实挺欣赏冯亦彻的,从前只知道他才气过人,上次偶遇又知他为人磊落、性情洒脱,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惹人厌恶。
寒暄过后,冯亦彻介绍道:“夫人,这位是我的好友,苏颐,我从前跟你提过。”
沐萦之这才认真地打量着苏颐。
苏颐的衣饰打扮风格与沐渊之差不多,是一个标准的京城贵公子模样。相貌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他大约是沉迷酒色的缘故,目光看起来并不有力,反倒是有些涣散,看起来一点也不精神。
“苏颐,这是白泽将军的夫人,你自小长在京城,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冯亦彻道。
“那是自然,整个京城哪有不知道夫人的。我对夫人的大名是如雷贯耳。”
沐萦之不冷不热道:“彼此彼此。”
若不是看着冯亦彻的面子,她根本不会跟苏颐这样的轻浮贵公子说话。
冯亦彻自然看出了沐萦之的态度,一边是他敬重的夫人,一边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和。
“坐下吧,既然我们是好友,何必这么客气?”沐萦之看出了他的无奈,笑着打破了僵局。
“嗯,坐吧。”冯亦彻扯着苏颐的袖子坐了下来。
“你们的书院开办得如何了?”
上次听冯亦彻提过书院的事情后,沐萦之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开是开起来了,可是……”
“没人来报名。”
沐萦之忍俊不禁。
她早就料到这个局面了,一则没有名师坐镇,二则不以科考为目的,哪会有读书人来求学?
冯亦彻的确有名气,但他擅长的是诗词歌赋,旁人都知道他游走烟花之地,与花魁娘子交好,就算真有人崇拜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来跟着冯亦彻这样的离经叛道的人学习。
“夫人,你别光是笑我们,倒是替我们出出主意。”
“我能出什么主意,你们愿意延请大儒做山长吗?愿意让书院学子参加科考吗?”
“当然可以参加科考了。”苏颐插嘴道,“我们书院也是诚心做学问的,只是我们不推崇学生以当官为目的求学,但人各有志,学生愿意去科考,我们也不会阻止。”
沐萦之没想到一脸慵懒相的苏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不过这也印证了她最初的想法,冯亦彻能跟苏颐交朋友,苏颐必然不是像外界传言那般堕落。
“你们想想,这天下的书院,能做出名气的,无怪乎两种,一种是出了程朱这样大儒的书院,一种便是在科考场中取得佳绩的书院。你们既无名气,也无实绩,别人如何信得过你们?”
“那……那不然明年春闱,我下场应考,如何?”
冯亦彻这话说得底气十足,他在童生试和乡试中,都是头名,若是下场应考,会试头名或许也是他。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也不是最好的办法。”沐萦之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夫人有何高见,我和苏颐洗耳恭听。”
冯亦彻这般说,苏颐亦是抬头注视着沐萦之。
“你的才学是天下公认的,况你年少成名,是有口皆碑的神童,就算你在春闱中考出了好名次,旁人也会觉得是你的天赋使然,并不能说明你开的书院有什么厉害之处。”
“那怎么才能证明?”
沐萦之抿唇一笑,转过头望向苏颐,却不言语。
冯亦彻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苏颐,旋即会了意,只望着苏颐笑。
苏颐被他们两个一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哑然失笑,“我去参试?”
“嗯,夫人是这个意思。”冯亦彻盯着挚友,忍着笑点了点头。
“不错,苏公子花名在外,是人尽皆知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若是你在冯公子的指导下考得的好名次,必然会有人趋之若鹜,前来拜师。”
“正是如此。”冯亦彻附和道。
“不行!”苏颐气急败坏道,“我最烦读那些四书五经,我从小最讨厌的地方就是书院。我想办这个书院,就是想给爱读书又不想读四书五经的人一个去处,怎么能带头去参加科考?”
“可你们的书院籍籍无名,就算是真有你的同好,他也信不过你们的书院。”
沐萦之的话,让苏颐哑口无言。
他想了些,咬咬牙道:“可我从小就不读四书五经,只爱看杂书闲书,你让我去考,我如何能考得中?”
“这不正是冯公子要做的事情吗?要证明你们书院,当然要拿出真才实学。你只要愿意去考,冯公子自然会尽全力辅助你。”
苏颐被沐萦之辩得哑口无言,然而这时候,冯亦彻却想起了一件事,“夫人,苏颐并不是举人,他参加不了春闱会试。”
“对,我考不了!我还没参加过乡试!”苏颐听到这话,也兴奋起来。
“下月初九就是乡试之日,择日不如撞日,苏公子不如下月初九下场一试。”
正所谓春闱秋试,天顺朝的秋试正好就是下月初九。
沐萦之这话一出,苏颐急忙摆了摆手,“只有二十几天的时间,我绝不可能考上。”
冯亦彻道:“乡试并不难,或许可以一试。”
“呸,对你来说当然不难!”
沐萦之眼眸一动,“苏公子只说自己不读四书五经,若真如你所说喜爱读书,杂学旁收,也未必不行。只是我并未读过苏公子的文章,一时之间不好做判断。”
“这有何难,我将苏颐的文章诵一篇给夫人听。”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文章?”苏颐奇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