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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晚凝困顿的眯住眼,身子躺下来, “还要去其他地方吗?”
  “淮安府连着苏州府,等金矿核实,他们上表后, 我带你从这边玩到那边, 苏州府人杰地灵, 美景美物遍地是, 你见了定高兴,”魏濂放下帷帐,端坐着看她深入睡乡。
  傅晚凝便在他勾勒出的江南美色里酣甜入梦。
  魏濂眸色添彩, 起身出了门。
  将过申时,日头没那么毒,魏濂携一帮地方官去了矿地。
  那矿地位于淮安府西边的绥远山, 四周已被铁丝网包围住,留当中一大片空地,那些民工挥汗如雨的挖着土,那地面已被挖空约一尺深。
  魏濂进了临时搭建的办事处,底下都事便着人送了些水果。
  魏濂拨一颗荔枝,嚼进嘴里,“可挖到金矿了?”
  “厂督大人,这才一尺,少说得掘地三尺才有定论,”左布政使揣摩着他的面色道。
  魏濂吐掉核,乜着他,“咱家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三天还没结果,咱家便没工夫候着了,到时只能定你们一个虚报的罪名,你们瞧着办。”
  “实在是这矿地连着山脉,动山脉就等同于动了整个淮安府的风水局,再加上绥远山还连绵到苏州府西境,牵一发而动全身,属实不好急着来啊,”那左布政使为难道。
  站在他身侧的右布政使也劝道,“厂督大人,您若不然稍等等,他们快要绕过山脉,最多十日定会将整个矿山剖出来,届时您再走也不迟啊。”
  “等?你们是觉得咱家清闲啊,咱家可是抽空来你们淮安府,这路上就耽搁了五日,这矿山能有多难挖,你们当咱家是安坐朝堂的贵人,什么都不清楚吗?拿着朝廷拨下来的款混吃混喝,咱家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要等朝廷再拨一笔款下来,混到年底才呈上去,恰好还赶上喜气,说不定上头还会再加封赏,算盘打的精,也得看咱家孬不孬!”魏濂面上带一分笑,忽略他的话,那神情看着相当和蔼可亲,只他嘴里的话却如刀子,直捅在场布政司官员的心。
  那两个布政使软脚下跪,跟在他们其后的一堆人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魏濂品一口茉莉花茶,清香沁口,他依然含笑道,“跪的倒快,咱家也不是不体谅你们,谁都有难处,咱家若是来玩的,那陪你们耗个把月也不算事,奈何你们运气差,咱家除了这桩事身上还拎着其他事,若在你们这头多逗留了些时日,再去做别的,没得回头就要被上边儿怪罪,大家都是明白人,互相给个面子,过了就是,咱家也不是非揪着你们不放,你们给咱家通道,咱家也就给你们通道。”
  那两个布政使擦一把汗,他们相对一看,右布政使便膝跪着到魏濂脚边,他自袖中拿出一个香包,奉到魏濂手边道,“厂督大人,这是香山寺的祈福锦囊,您来之前下官等人特意去求方丈给您缝制的,带身上可驱邪避难,还请您收下当个装饰物儿。”
  魏濂张手接住那香囊,颠了颠,分量还挺沉,他极自然的挂到腰上,笑得格外亲切,“你们这份心咱家记下了,不过情分归情分,这事儿还得要办。”
  “厂督大人,您稍微通融个五日,下官等保证五日内一定把矿山摸出个透底,”左布政使急忙道。
  魏濂嗯着点头,“都起来吧,跪着腿疼。”
  一干人都跟个棒槌似的立起来,绷着身子不敢乱动。
  魏濂又剥了两荔枝,汁水甜的发腻,他闲闲问道,“淮安府近日可有什么活动?咱家即是过来了,所谓入乡随俗,当地的一些民俗也想了解一下。”
  “厂督大人来的巧,这两日正是青苗会,晚间会热闹许多,您倒可以去逛逛庙会,”左布政使陪着笑脸跟他道。
  魏濂双手平放,“淮安府最热闹的街道往哪个方向?”
  “回厂督大人,往东有条东门大街,出藩司衙门徒步不过一盏茶,就是人多的拥挤,商贩遍地摆,您身份尊贵,那等小民汇聚地去了也没什么看头,香山寺这几日开放,正适合您和夫人一道去,”左布政使谄媚道。
  魏濂捏白绢擦手,“王布仁,咱家去哪儿就不劳你操心了。”
  王布仁面上一哂,唯唯称是。
  魏濂眺望着那那一片空旷,民工在烈日下晒得汗流浃背,手里的铁锹却还不停,为着上面的那点贪利,他们是最累的,磨得越久,他们越无法回家,田地不耕,妻母要养,到后面饱饭都吃不起,这矿地就是座魔窟,顶上的人一层层剥削,最后的苦难全要最弱小的百姓来承担,父母官父母官,分明是吸血虫,担着父母的名吸着他们的血汗,官肥了,百姓废了。
  “这些民工是雇佣的还是调征的?”
  都事朝那两位布政使瞧了瞧,没得到指示,便据实道,“回厂督大人话,都是临时调征的。”
  魏濂讥嘲的喝问道,“你们可真是厉害,要人给你们做活,连工钱都不付,他们欠你们的?”
  那都事经他这一问肝胆具颤,竟就抖着腿坐倒在地上。
  “……今年涝灾刚过,藩司里光贴灾款就投进去不少钱,现而今也只是看着体面,内里也空了,这矿山一共征集了一千五百名民工,下官也晓得他们可怜,但属实没钱啊,”王布仁皱着一张老脸苦哈哈道。
  魏濂斜过脸瞪他,“滑头的话不要在咱家面前说,涝灾济贴是东厂拨下去,你们藩司出什么钱了?在咱家面前哭穷,哭错人了。”
  王布仁陡时缩紧脖子,噎着声道,“灾荒之年,收成也不好……”
  “啪!”
  魏濂将瓷盏掷在案桌上,阴恻恻的看着他笑,“知道收成不好还敢扣着这些民工,要是咱家不来,他们给你们压到年底,是不是就等着死了?”
  王布仁才站直的腿又一曲,扑通跪地,他对着右布政使示意,那右布政使便又摸出个粉色香包递给他,他托着锦囊给魏濂,“是下官疏忽,待会儿下官就让照磨把工钱发下去,绝不拖沓。”
  魏濂捻起那粉色香包故意道,“咱家又不是女人,你弄个这样色儿的咱家也带不了。”
  王布仁局促的笑两下,小眼睁得贼亮,“将才忘了说,这是给夫人的,跟您的是一对儿。”
  魏濂拿起那香包放进宽袖中,“孝顺,咱家替她谢你一声。”
  王布仁连说着不敢。
  魏濂从椅子上起来,道,“事儿都给咱家办成了,这两日咱家人都在,可别给咱家再偷奸耍滑了,大家场面上亮堂,咱家回都了你们爱怎么瞎琢磨随便来,只咱家在的时候得给咱家些颜面,省得闹起来不好看。”
  余下一众人捏着声道好。
  魏濂长眉舒松,起步离开了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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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藩司衙门已近黄昏,魏濂踱到院里,就见傅晚凝坐在秋千上,香阁在她身后给她来回得推,两人笑呵呵的,玩的正在兴头上。
  魏濂绕过花丛进了树荫里,望着她们道,“吃过了吗?”
  “还没,夫人说要等您回来,”香阁拉停秋千,扶着傅晚凝下来。
  傅晚凝走近他,“我不想跟你住一间房……”
  魏濂先跟香阁道,“进屋里把夫人的帏帽拿出来,今晚咱们去酒楼吃。”
  香阁哎一声跑离开了。
  魏濂这才温笑着和傅晚凝道,“藩司简陋,其他厢房我去看了,都破旧的很,只这间正房像点样儿。”
  傅晚凝偏身垂首,手揪着帕子道,“可,可一张床……”
  魏濂便露出可怜相,“那我叫人收拾着住别的厢房吧。”
  傅晚凝暗咬一下牙,涨红脸道,“……你别出去了。”
  “一张床,我晚上打地铺?”魏濂佯做苦闷道。
  傅晚凝瞥他一眼,很快望过其他地方,道,“就,挤挤吧。”
  魏濂笑一瞬,俄而自袖里摸出香包,朝她晃晃,“底下人孝敬你的。”
  傅晚凝好奇道,“我的?”
  魏濂将那香包打开,黄灿灿的金条显出来,他倒出来金条,将香包扔掉,噜嘴道,“脏钱我给你收着,碰了玷污手。”
  傅晚凝嘟一下腮,“脏钱还收。”
  魏濂摸摸她的头,“拿钱办事,这是官场上的规矩。”
  傅晚凝有点不满道,“……所以你是贪官。”
  魏濂哈着声笑,“今儿才晓得,大楚谁不知道我是个大奸宦。”
  傅晚凝拉下他的手,担忧道,“坏事做多了回头把柄被人捏在手里。”
  这是在忧心他了。
  魏濂捏捏她的脸,道,“我那么蠢的吗?这点钱我还看不上。”
  他说着声音变小,低身在她耳旁道,“这是赃物,等带回去就是惩治他们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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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三十七个串儿
  傅晚凝提着的心一松, 微微笑道, “你真聪明。”
  魏濂骄傲的撅一下嘴, “才被你发现了。”
  傅晚凝难得见他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看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只瞅着他看不停。
  魏濂也看她,看的她生羞了才冲屋里喊,“拿个帏帽半天了,人呢?”
  “来了!来了!”香阁冲出来,将帏帽给魏濂,“塞柜子底下了,不好找。”
  魏濂掀起帏帽给傅晚凝戴好,“等我会儿, 我换身衣裳。”
  他进屋里约半炷香,换了一身直缀,头发也用玉冠束起, 面庞莹白俊俏, 如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
  “天快黑了, 我让人在枕缘阁定了个雅间, 那边的宫灯凤尾虾是整个淮安府做的最地道的。”
  傅晚凝没吃过虾,但听他说的也有些馋,她咽了咽道, “贵吗?”
  “不贵,”魏濂搀住她的手朝院外走,“离得近, 咱们走路过去。”
  傅晚凝便小步和他出了藩司。
  晚间凉风吹过,整条街顺一溜挂着灯笼,人流涌动,街边商贩叫卖,倒比白日还繁华。
  傅晚凝鲜少出门,穿梭在人群里又紧张又欢快。
  魏濂环住她的肩,将她笼在怀里,笑道,“应该坐马车的。”
  傅晚凝小声笑起,“我想看看。”
  魏濂抱她走在沿边,前方正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尊神像过来,那神像面貌慈眉善目,须发并长,是个温和的老人形象。
  傅晚凝揭开一边纬纱,瞅着他们问魏濂,“他们在干什么?”
  魏濂拽着她寻一块空地站定,“他们在祭神。”
  香阁买了俩个糖画,分一个给傅晚凝,傅晚凝伸舌舔了舔,甜香润口,她盯着糖画看一会儿,又跟魏濂道,“那个老人家是神?”
  魏濂帮她放下纬纱,道,“你不清楚是正常的,这是刘猛将,属于乡村神灵,没想到传到淮安府来了,竟然抬街上□□,还挺稀奇。”
  “刘猛将听着像是位将军,”傅晚凝吃掉一半糖画觉得有点腻,咂嘴道。
  魏濂拿掉她手里的糖画,吃着道,“是位厉害的将军,不过现在已经是百姓心中的神了,我小的时候村里一到春夏季就蝗虫泛滥,大人们便会将他抬出来,围着田地巡游一周,听说蝗虫见了都会躲起来。”
  傅晚凝羞一下脸,捉他袖子道,“你别吃我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