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气,萧衍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熏炉,就朝萧宏砸了过去。
熏炉没有砸中,哐当落在萧宏的脚下,却已经把他吓得浑身瘫软,连哭号都不敢再喊了。
“这么多年来,几乎每几年就要闹一次刺杀,总有怀疑是你的,但朕都不信。朕和你说过那么多次,不要造反,不要有野心,只要朕在位一天,便少不了你的富贵,如今你竟……”
萧衍咬牙切齿。
“你如此蠢笨,就算造反天下也不会是你的!朕才干勤奋都胜你千百倍,尚且治理不好这个天下,每夜醒来都胆战心惊,你好日子不过就算了,还要杀给你遮风避雨之人,若你不是蠢货,全天下就没蠢货了!”
萧宏本来还在发抖,听到这话委屈更甚,抬起头就喊:
“臣弟没啊!臣弟好日子过的好好的,杀皇兄干什么!”
眼见着萧衍已经气到无法站立,马文才心中一惊。
皇帝年事已高,不少老人就是被气过之后中风不起的,他才刚刚起家,可不想看到最大的靠山倒了,连忙上去搀扶。
“陛下,如今罪证还未找齐,此事尚有疑点。就算罪证确凿,临川王也不值得为此如此动怒,你要为全天下的百姓保重身体才是……”
他轻轻扶着萧衍坐下,又小声说道:“如今王爷吓破了胆子,问也问不出什么,陛下又心情激动,依臣之见,不如先将王爷看押起来,待御史台查出铁证,再当面对质,否则一直这样哭哭闹闹,像什么样子?”
萧衍心中未必对临川王没有一丝希望,听到马文才如此一说,只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
“朕这不成器的弟弟树敌太多,手下又有不少能人,即使是看管在宫里,朕也不放心。”
他拍了拍马文才的手。
“佛念,你亲自去看管他,勿要让他出了纰漏。”
这是对马文才的信任,但如果临川王真有个万一,有多少信任就要有多少愤恨,马文才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当即应下了。
临川王原以为自己大难临头,没想到皇帝竟然被这小侍郎三言两句劝着暂时放过他了,顿时欣喜若狂,虽然被马文才提走,竟还对他感恩戴德。
“马侍郎仁义,若我能平安回去,必定重谢。”
萧宏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抚着袖袋里挤出一抹笑容。
“我这人吃不得苦,请马侍郎帮我找间舒服点的屋子,若是打点不趁手的地方,尽可找我府中的畏娘去取……”
他话说到一半,抚着袖子的手突然一顿,笑容也僵在脸上。
钥匙呢?
难道是他伏地痛哭的时候落到殿中了?
他如此失态,马文才自然也发现了,停下脚步静静等他,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猜测起各种可能。
萧宏不是城府深沉之人,如今已经落到这种地步,竟还有几分天真。
“马侍郎,我丢了东西!”
他完全不顾自己正被禁卫军压着在走,还要上前去拉马文才的袖子,被一旁的禁卫军用长戈拦下。
“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麻烦马侍郎陪我回殿里去,我要找一找!”
“丢了东西?”
马文才被萧宏气笑了。
旁人的禁卫们也一起笑了起来。
“我真丢了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萧宏拍着袖子连忙跳脚。
看够了萧宏的笑话,马文才也懒得再和他墨迹了,大袖一挥。
“带走!”
第356章 技术大拿
御前面圣, 哪怕是临川王这样的身份, 若是在皇帝面前掉下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会被发现。
更别说他就这么大咧咧地说自己丢了东西在殿中。
临川王会随身带在身上、丢了又这么震惊的东西, 不用他说都知道是重要的东西, 自是会有擅长审讯的人问出来, 所以马文才懒得和他废话, 只把他带到了看押的地方。
皇帝不愿苛待自己的弟弟, 看押的地方也不是监牢, 而是一处静室。只是院内院外门前门后都有重重守卫,莫说是人,就是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萧宏脑子蠢到根本看不出这是皇帝保护他的意思,见到有这么多人守着, 吓得扒着门柱子鬼哭狼嚎,死活都不愿意进去。
等安排好萧宏出来,马文才已经是焦头烂额, 心力憔悴。
偏偏好不容易安置完了出来也得不到休息, 皇帝吩咐他亲自看守临川王,他正准备去自己在宫中的住处取些衣服用器, 半路上就被人请了过去。
“谢使君?”
马文才看清屋子里的是谁, 惊讶地挑起了眉。
***
梁山伯的信送到马文才手上不久,建康城的暗处就开始涌动起来。
因为临川王府的事情, 京中四处戒严, 江无畏又长得那副模样, 根本没有办法带着那么多财宝轻易出城。
更别说萧宏一直宠爱她, 并不拘着她见人,在京中知道她的人也不少。
若是以前,吴法寿还在,有弟弟在旁相护,她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可现在她孑然一身,又偷了临川王府的重宝,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如履薄冰。
那密道通往光宅寺附近,她等到半夜才敢出去,趁着宵禁在黑夜里偷偷摸到吴法寿以前在京中的宅子,在里面熬了一晚,第二天才换了一身衣服,乔扮成少女的模样,带着一顶锥帽出门。
她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在京中转了几天,发现弟弟的房子有人开始盯梢,吓得不敢再回去。
江无畏聪明细腻,但毕竟并没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
她是官家女,后来家中犯事入了乐籍,从小是被当做金丝雀一样长大,再到后来入了临川王府,寻常百姓的日子,是一天也没过过。
她也不稀罕过什么柴米油盐的寻常日子,她爱华服美食,也爱金银财宝,这辈子都要过好日子,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个寻常妇人。
就这样战战兢兢躲了几日,江无畏终于肯定外面有人在找她。左思右想,除了是被临川王府的人发现丢了东西偷偷来找,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若是御史台和宫中发现她没死,大可大张旗鼓的找,没必要这么小心。
落到御史台和宫中手里可能还能留下一命,要落在临川王几个儿子手里,她连个渣滓都不会留下。
江无畏是吴县人士,在京中并没有亲戚朋友,她生性多疑,也不愿意相信曾经的心腹和下人,思来想去,只愿意找一个人赌一把。
几乎没有犹豫,江无畏有些娇羞地拢了拢身上的衣裙和重新散下的秀发,重新带上了锥帽。
***
玄圃园的书令史祝英台擅长修复书籍、清理痕迹,在东宫中并不是秘密。她学的是化学,有各种法子能处理古籍,只是大部分时候用不上这些本事。
有时候太子麾下某些官员家中有求于她,她也好脾气的去帮人修复,一来二去,祝英台这个本事也传了出去。
所以当御史台的人求上门来,想要借祝英台去“处理”一些证物时,玄圃园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有祝英台迷迷瞪瞪的,不知道梁山伯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把她请到御史台去有什么事情。
她以为是梁山伯请人帮忙,却不知梁山伯也不知道御史台里请来的“高人”是祝英台。
那些从临川王府搜来的东西是这样的内容,就算他知道祝英台可能有法子,他也不敢拿去给她看。
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看了这种东西,眼睛岂不是要瞎?
但是他也确实找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委托御史台中有这种经验的同僚,帮他找一个能破解的高人。
所以当梁山伯满脸期待的迎出门外、却看到来的是满脸新鲜的祝英台时,两个人都懵了。
“裴御史,你和祝小郎认识?”
在玄圃园请了人来的主簿见他们两个这幅表情,也是一愣。
“这位是马侍郎的好友,我和马侍郎有些交情,故而见过。”
梁山伯一想到屋子里放着的东西,已经有要疯掉的前奏,整个人还要假装和祝英台不太熟。
梁山伯对外的身份“裴山”是裴家的庶子,裴公又是马文才的师父,这层关系不少人知道,理论上应当没有差错。
只是理论上。
能在御史台行走的都是些心细如发之人,实际上梁山伯看到祝英台时先是喜悦、再是震惊,而后有些羞窘的神情俱被这位主簿看在了眼里。
何况那位祝小郎从眼里到面上全是喜悦,鬼看不出来什么情况。
“见过?”
这位主簿想起几个同僚聚会时说起的八卦,脸上露出个狭促的笑容。
“熟悉好,熟悉好,熟了好办事。”
嘿嘿嘿,这两人肯定不是面子上说的那些关系,这裴御史一看就是个好男风的,这祝小郎又如此娇小可爱,到时候关上门一起赏那避火图,干柴烈火……
主簿一边脑补着,一边挤眉弄眼地离开了。
梁山伯被这主簿的挤眉弄眼弄得也有些脸热,不过他脸热不是因为他想的那些,而是因为屋子里那些东西。
“不知方主簿来时,可曾说过要帮忙的事?”
事已至此,梁山伯也只能破罐子破摔。
这些东西都是证物,即使是他也不能带出御史台去,所以只能请人来帮。
“大致和我说了一点,所以我带了些工具和药水来。”
祝英台一直以为是梁山伯有事要找他帮忙,东西带的挺全,现在看来好像只是凑巧,不过能帮上忙她也很是高兴。
于是她将自己提着的大木盒给他看。
梁山伯很自然地将那沉重的木盒接了过去,但是邀请祝英台进屋之前却十分踌躇,站在门口半天没有让道。
“怎么了?这里有什么机密,我得在外面检查吗?”
祝英台一怔。
一听在“外面”检查,梁山伯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这个原因。只是这些图册内容有些,有些污秽,还望你不要见怪。”
以他如今的阅历,说这种事应该是坦坦荡荡,无奈对象是祝英台,半天放不下心中的包袱。
“污秽?我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她在玄圃园整理古籍已经习惯了,什么脏污的书卷没见过,半点没当回事地从梁山伯身边走了进去,好奇地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