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一点点从连碧青的头上解开，一圈圈地从她的眼前绕过。
先是头发，再是额头，然后是眼睛，鼻梁，脸蛋儿，嘴唇，下巴……
每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皮肤，连碧青的眼睛就会长久地盯在上面，挪不开分寸。
当所有的纱布都被取掉，当她的下巴也出现在镜子之中，连碧青完全呆住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忽然间泪如泉涌，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泪腺中涌了出来，吧嗒吧嗒地，将她的衣服都打湿了。
两个血灵没忍住愣了愣：“好普通啊……看不出来有什么。”
连碧青其实长相一般，顶多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两个血灵一眼看过去，竟没能看明白戚团团到底整了她什么地方。
直到连碧青嚎啕大哭起来：“我正常了！我正常了！哈，哈哈……”
那哭哭笑笑，状若疯癫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两个血灵想起来当日在黄家的时候，连碧青那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那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了。
就好像一个脑袋朝着背后长的人，忽然间脸朝着前面长了，再没有那种让人从心理和生理上同时感觉到不适的东西存在了。
两人看着连碧青跟个无齿孩童一般哭泣的模样，莫名心中一沉。
什么样的生存经历，才能够让一个人将普通人从来都不会在意的“正常”，变成根植灵魂的执念，而且，竟然执念到了这种疯疯癫癫的地步？
只是……正常而已啊！
两人下意识地看了戚团团一眼，就见戚团团的表情像是从未变过，她冷静得甚至有些冷漠和凉薄。
但昨天，她也是挂着这样的表情，累到脸色刷白地帮连碧青做了手术。
戚团团的确心中沉静，早在她给连碧青动第一刀的时候，就笃定了今日的场景。
无数块肌肉的调整，无数条经脉修复，如果这都还不能让连碧青恢复正常，那么，她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她静静地看着连碧青癫狂，甚至在她疯狂地想要拿到镜子的时候，伸手帮了她的忙，将镜子送进了她的手里，还帮她梳了头。
凌乱的头发在灵力的清洗下，很快变得柔软清爽，衬着那张充满了喜悦和满足的脸，竟透出一股极美的韵味。
“呜呜，呜呜——”连碧青怔怔地看着镜子里清美的自己，没忍住再一次呜咽起来。
她的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所模糊，可依旧她瞪大了眼睛，舍不得挪开盯着镜子的视线。
这是她有生以来，整过得最正常的脸，以她对人脸的研究，竟然都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人工痕迹。
哪怕还没有动用灵力，去试探这份面容的持久性，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满足到了哪怕此刻就这样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戚团团淡淡地道：“你动用灵力试试。”
顿了顿，她轻声道：“会有些疼，因为你的经脉还没有完全恢复。”
修者修行，除了修身就是修神，而大脑，就是所谓“神”的实质依托，所以脸部的经脉绝对不比身体的其他部位少。
连碧青却犹豫了，她怕自己一用灵力，这张脸就会消失，重新因为经脉里灵力的流转，而变成原来那副鬼样子。
“我说可以，那就是可以。”戚团团淡淡地看着连碧青，拿手指揩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沉声道：“哭什么？擦干了泪，才能看得更清楚，不是吗？”
连碧青惶惑地抬头看着戚团团：“真，真的吗？真的不会重新变丑？”
此时此刻，她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姬，而更像是一个惶恐不安的孩童。
戚团团神色微微温和，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真的，你不会变丑了，再也不会了。”
连碧青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咬了咬牙，一闭眼就运行了灵力。
果然，很痛！
那种整张脸都好像被带着倒刺的线刺穿了的感觉，让连碧青“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但她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这种自虐般的痛感，让她竟觉得有些上瘾，因为在戚团团提醒她可以睁眼之后，她也果然睁开了眼睛之后，她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变化！
真的没有！
除了因为经脉损伤而带来的脸颊泛红充血，她肌肉和皮肤，真的没有任何的变化！
曾经她曾花费了天价，请天医局中被称为圣手的人帮她治疗脸蛋儿，但那个人弄完了之后，看到了她动用灵力之后扭曲的脸，没有说自己不行，反而嘲讽轻蔑地说了一句——劣等货就是劣等货，没救了！
她带着镣铐的手轻轻抚摸镜子里的脸庞，忽然很想让那位圣手看看，原来劣等货不是她，而是他啊！是他啊！
“可以了。”戚团团皱眉提醒她：“再运转下去，你脸上的经脉就要爆了。”
连碧青连忙停止了自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镜子里的脸部线条，左看右看，发现依旧毫无瑕疵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精神的紧绷，灵力的强行运转，几乎将她彻底压垮了。
可即便是浑身没有了一点儿力气，连碧青依旧还是不愿意放下镜子，她贪婪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啊看，仿若要将这个模样印在灵魂深处。
戚团团没有打搅连碧青，连碧青不断端详她自己的时候，戚团团索性便闭着眼睛调息，默默地恢复着之前用完的灵力。
这般相安无事又枯燥无味地待了足足半个时辰，连碧青才终于缓缓地挪开了一丝视线。
“你想知道什么？”她问戚团团，似笑非笑：“要问万灵之体吗？”
戚团团从她的眼底深处看到了恶意的味道，不由微微皱眉：“如果你不介意把天医局这一趟的目的告诉我之后，再告诉我一些别的东西，我会很感激。”
连碧青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了解我啊！没错！虽然你帮了我，但，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只有一个！毕竟，我是坏人啊！”
她说罢，满脸兴奋和期待地看着戚团团：“来啊，问啊，问你自己，还是问别人？记住，只能选择一个，要是问了别人，你自己日后惨兮兮，可就怪不得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