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于雪晴见自己好好的宴席被柔嘉破坏成这个样子,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还愣着做什么?!”她的恼火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一甩袖子对着厅中这些没用的人怒道,“还不快追上去!”宝意始终不动声色,看着这些人听了于雪晴的命令追上去。
厅门口,柔嘉已经跑到了门边,迈过门槛就要往左边的回廊上去,从转角处走过来的萧琮见着面前一个人跑来,撞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把抓住了来人的手腕,刚要开口斥责,就发现撞自己的是柔嘉。
“柔嘉?”看清撞过来的是她以后,萧琮的神色就缓和了几分,“你跑什么?慌什么?”听见萧琮的声音,柔嘉抬头看清是他,又稍稍镇定下来,叫了一声“王爷”。
虽然她见到那丫鬟的脸变成了陈氏的样子,可等跑出来之后,离了厅中催化药性的香气,就又恢复了几分清醒。
萧琮见她在看到自己之后,两行清泪就立刻流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于雪晴今日又做什么了。
他握着柔嘉的手,抬头朝着那设宴的大厅望去,就见到于雪晴跟今日与宴的夫人们都从里头走了出来,在其中还有穿着玄色衣裙的衡阳郡主。
“王妃。”他看着于雪晴,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于雪晴看了又在萧琮面前做出那副楚楚可怜样的柔嘉,暗暗磨了磨牙才道:“回王爷的话,我也不知道。”
站在她身边的赵夫人也佐证道:“是啊王爷,方才我们吃宴吃得好好的,谢侧妃就像突然害了井症一般,尖叫着往外跑。”
萧琮低头,他握着柔嘉的手,感到她朝自己靠过来,还在瑟瑟发抖,于是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御医。”
于雪晴还没有应,宝意就从人群中出来,向前走了一步,对着萧琮说道:“让御医来府上只怕还要耽搁,王爷若是放心,就让我先替刚妃看一看吧。”
今日邀她过府,萧琮原本就是做的这番打算,要借请她为柔嘉诊治来拉近关系,当下便从善如流道:“有劳郡主了。”
萧琮要命人把柔嘉送到附近的厢房去,柔嘉却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萧琮没有办法,只能同她一起过去。
宝意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从厅外离开。
天空中下起了雪,寒风卷着雪花飘进廊下,剩下其他人依旧站在这里,轻声细语地交谈:“不知道衡阳郡主会瞧出什么来,也不知严不严重。”
于雪晴听着她们的话,心中想着最好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让她直接病死才好。
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这是谢柔嘉装的,要对自己不利,她于是把这里交给了周乔看顾,自己也去了厢房。
第288章
厢房中,柔嘉已经被安置在了榻上。
那刺激药性的香气一远离,对她的影响就减轻了不少。
萧琮见她不再抓着自己的袖子不肯放,于是从床边退开,看向宝意:“郡主请。”
他退到一旁,给同他们一起进来的宝意腾出了位置,让她好为柔嘉诊断。
侍女搬来了凳子放在床边,宝意在上面坐下了,伸手搭上了柔嘉的脉搏。
外间,厚重的门帘再次掀开,于雪晴从外面踏了进来,抛绕到屏风后,来到萧琮身边叫了一声“王爷”。
萧琮看她一眼,没问她如何放下厅中的宾客过来了,只与她站在一起看衡阳郡主为柔嘉把脉。
宝意的指尖一搭上柔嘉的手,躺在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柔嘉的眉头仍旧皱着,目光仿佛没有焦距,宝意看她这样子,像是一时分辨不清在床边给她把脉的人是谁。
“侧妃。”宝意开口道,“是我。”
萧琮在旁也道:“是衡阳郡主正在为你把脉。”
听到他的声音,柔嘉似是安稳了一些,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宝意看着她为焦躁和幻象所困,显出疲惫和憔悴的模样来,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
眼下她在这里,说是给柔嘉诊脉,实际上不过是搭个空架子。
有玉坠在手,百病消除,她也没有这样的时间和心情再去学一门医术。
等过了片刻之后,宝意就将手收了回来,从凳子上起了身。
见她只是稍稍把脉就知道柔嘉这是患了什么病症,萧琮与于雪晴都只觉她医术精湛。
于雪睛还未开口,就听萧琮问道:“郡主,如何?”而在他身边的于雪晴只愤愤了片刻,便表现出恰当的急切来:“柔嘉妹妹这病如何,那主不妨直说。”
两人的急切相似,但传达出的意思却不同。
宝意看得出萧琮对柔嘉不同,到底是两世的夫妻缘分,而于雪晴却是盼着柔嘉能被诊出什么重病来,直接了结了这个对手。
床上,听到他们二人的声音,柔嘉也睁开了眼睛,望着那背对自己的衡阳郡主,等着她诊断的结论。
都说她的医术高明,柔嘉也想知道自己这段时日来身上的反常,甚至刚刚看到陈氏的鬼魂要来向自己索命是怎么回事。
只听那背对着自己的人平静地道:“侧妃没有大碍,瞧着只是先前感染的风寒未好,又有失眠之症,雅免烦躁。”
萧琮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女。
她是柔嘉身边的贴身侍女,方才柔嘉―被送过来,她就也被召到了这里来。
此刻见王爷看向自己,那侍女连忙点头道:“确实如郡主说的,侧妃近日都睡得不好,哪怕睡着了也不停做梦,今日起来还咳晕。”
有她作证,萧琮跟于雪晴都信了宝意的诊断,只有躺在床上的柔嘉心有疑虑,若她这样只是因为风寒跟失眠多梦,何以出现那样的幻觉?
“那,这要紧吗”于雪晴在短暂的失望后,握住了手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宝意道:“虽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症,但却不是一时半刻能调理好的。”
她说着看向萧琮,然后又微微侧身,垂下目光看了躺在床上的柔嘉一眼,“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不知侧妃方才在厅中见到了什么,会吓得大惊失色,夺门而去?”心病?
听到这两个字,于雪晴眼中精光一闪。
对啊,谢柔嘉这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吓成这样在宝意提到“心病”的时候,柔嘉就已经心里一突。
等到看着这位衡阳郡主转过了身,要再来探自己的脉搏,一双沉沉的黑眸仿佛要探穿自己所有的秘密时,柔嘉就本能的想要避开。
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这个来自南齐的郡主也没有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与人对视就能看穿人心。“侧妃可否说一说方才在幻觉中所见?”宝意一面倾身,身上残余的香气一面逸散向柔嘉,“若是能告诉我,我便能对症一—”“我——”看着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手腕靠近,柔嘉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仓促间一抬眼,却见到随着面前的人倾身的动作,有什么从她的衣襟里滑了出来。
柔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等看清那在黑色的布料上被衬托得分外凝润的玉坠之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玉坠!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衡阳郡主也停下了动作,低头朝着自己的胸口看去。
“我的玉坠!”所有人就听见她忽然大叫一声,然后猛地从榻上坐起来,一伸手就用力拽住了衡阳郡主脖子上的白色玉坠。
正站在床边的衡阳郡主猝不及防,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去。
萧琮顿时上前,在稳住衡阳郡主的同时怒喝一声:“柔嘉!你做什么?!”于雪晴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后也匆忙地上前来:“妹妹!不可冒犯郡主!”厢房中的所有人都没有防到柔嘉会这样突然暴起,一时间都慌忙朝着床榻这边涌来,就怕神智明显不清醒的侧妃伤到了衡阳郡主。
尤其是于雪晴,她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伸手去掰柔嘉的手指,却感到她拽着那玉坠的力气无比之大,顿时生出了一丝恼怒与心慌。
她转头去看宝意,见她脖子上已经被勒出血痕。
今日是她这个琮王妃邀请衡阳郡主来做客,若是衡阳郡主因着这个贱妇有了什么损伤,引起了南齐的不满,那就有伤大周跟南齐的和气。
想到这里,她转头朝着那些丫鬟怒道:“还不快帮忙把刚妃拉开!”“是!”那些围上来的丫鬟们不敢不从,连忙上来一起压制柔嘉,又去掰她的手。
“侧妃松手!刚妃快松手!”“不松!”越是多人来抢夺,柔嘉就越觉得他们是来同自己抢玉坠的,越发不肯放手。
宝意被抛扯得闷哼一声,萧琮也见到她脖子上显出的淤血,再看已经陷入癫狂,满嘴胡话的柔嘉,听于雪晴气得大叫“谢柔嘉你放手!”。
终于,那悬着玉坠的红绳在拉扯之中不堪重负地从绳结处断裂,玉坠被柔嘉彻底地抢到了手中,而转为伸手扶着宝意的于雪睛也终于把人从柔嘉的手中抢了回来。
“郡主?”于雪睛把人一扶下来,便立刻问道,“郡主你没事吧?”“咳咳咳…”
衡阳郡主呛咳着,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说不出话来。
于雪晴见到她颈间留下的痕迹,因为那肌肤胜雪,所以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而除了一开始拉了她一把,之后就一直避嫌在旁的萧琮则推开了其他人,来到拿到玉坠正在兀自欢喜的柔嘉面前,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厢房中,令所有声音都消歇下去,其中也包括柔嘉那有些神经质的笑声。
宝意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止住了咳嗽,在于雪晴身旁抬起头来,看向柔嘉,见她被打偏过去的脸上迅速地浮现出了凌厉的指痕。
萧琮冷漠地看着她,见到她整个僵住,只沉声道:“清醒过来没有?”被他打了一巴掌的柔嘉只感到自己的脑子里嗡鸣一片,她抬起手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琮。
一瞬间,面前这个男人在她眼中又跟上辈子那个无情的帝王重叠在了一起。
他宠爱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宠,翻脸的时候就有多冷酷无情。
“你打我?”柔嘉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响起,“你居然打我”“打你怎么了?”方才还在关切宝意的于雪晴一听这话,立刻便朝着这疯女人道,“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在她出声的时候,萧琮依旧是一脸冷漠。
是他太过宠爱她了,让她这般的肆无忌惮,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柔嘉听他阴沉地道:“本王如何打不得你”他说着,伸手指向柔嘉攥在手中的玉坠,说出的话字字如刀,插在柔嘉的心上。
“衡阳郡主是本王的贵客,是大周的贵客,她今日登门做客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为你诊治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你身为本王的侧妃,先前在厅外那些举动,本王念在你是在病中,不跟你计较,可你看看你现在都在做些什么?”“伸手去抢郡主的玉坠,这种事连垂些小儿都知无礼,不会去做。”萧琮放下了手,冷道,“本王看你是真的疯了!”柔嘉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怎么就会被麻痹了﹖怎么就会沉浸在这种被宠爱的假象之中,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没有关系,她握紧了手中的玉坠,在狂乱的思绪中想道,她现在不怕了。
她现在拿回了玉坠,很快就可以拿回她失去的一切!
容貌也好,其他也好,一切都会回到她身边,再也用不上依靠男人。
她心中想着,就听见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夺走了这玉坠的衡阳郡主开口道:“侧妃若是喜欢这玉坠,直接说便是了,我也不会不给。”
“喜欢?”柔嘉冷笑一声,“这玉坠本就是我的,是你不知用什么手段夺了去。”
众人见她一边脸颊红肿,头发散乱,坐在床榻上冷笑看衡阳郡主,“你是什么人,你不会医术,对不对?你的脸,你的郡主之位,全是靠着这玉坠——”她扬起了手,让手中抓着的玉坠悬在半空。
“宵小之徒,沽名钓誉之辈,现在玉坠回到我手上了,你再也别想偷取我的人生,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笑着,一边低头去看自己失而复得的玉坠:“玉坠……我的玉坠……”
那坠子躺在她的掌心,却从莹白一片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柔嘉变了脸色:“怎么回事——”宝意看着她,知她是从方才的幻觉中恢复过来了。
柔嘉对玉坠的执念这么深,今日她刻意戴了这么一个与那枚玉坠形状相近,只有颜色略有不同的玉坠在身上,又特意在刚刚让它滑出来,她果然错认了。
“怎么会……”柔嘉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抓到的玉坠在自己手中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只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周围的人,“怎么会……这不是我的玉坠……”萧琮阴沉着一张脸,于雪睛的眼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厢房里的丫鬟都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抬眼。
而衡阳郡主那双黑沉沉的、仿佛不会折射出任何光芒的眼睛又在那样看着自己,同先前她在人群之中朝着自己瞥来的时候一样。
明明是无形的目光,却重若千钧,仿佛一座大山那般压在她身上。
—瞬间,柔嘉感到自己如坠水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