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侍女拉住,这样低低地痛陈厉害,于雪晴总算是忍住了怒火,只是再看这满园秋色也觉得烦闷,转身便说了声“走”,在柔嘉面前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
柔嘉站在原地,看着她拂袖离去的身影,唇边泛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没有想到,这辈子宁王没有因为在秋狩的时候身受重伤身亡,现在反而成了自己背后的靠山,让于雪晴也要忌惮三分。
柔嘉心情甚好,语气中也带上了笑意:“走吧,到亭子里去。”
她要去凉亭,身后的侍女便立刻去差人来布置,奉上茶点,又搬来了柔嘉喜欢的琴。
柔嘉先行走到了亭中,坐在石桌旁看着这满园秋色,心中惬意。
侍女安排的人很快过来将这亭子布置了一番,不仅摆上了茶点,取来了琴,还点了香炉。
柔嘉在亭中坐着,见到那从自己院中取来了琴的侍女没有像其他人一般退下,于是看向她,问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退下?”
目光一落在这个侍女的脸上,她就微微皱起了眉,面前这个侍女有些眼生,不曾在王府中见过。
柔嘉心中警觉,便问道:“你是在哪个院子里伺候的?”
这侍女并不慌张,闻言朝她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那眸光让柔嘉有些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转头向着周围看去,见到现在园中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而自己的侍女也没有回来。
她再看向面前这个古怪的侍女,意图从桌后起身,面前这个侍女却抬起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柔嘉顿时感到肩上像是传来了千钧之力,压得她无法动弹。
她心中惊骇,这个侍女明明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却有着这般力量,柔嘉更加笃定她不是自己府中的人。
侍女听她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她色厉内荏,侍女也看得出来,只对着柔嘉微微一笑,然后才开口说了话。
她的声音柔婉,说的内容却叫柔嘉如坠冰窖。
“我家主人向侧妃娘娘问好。”这侍女轻柔地道,“娘娘嫁入琮王府,离开了从前住的那个院子,都把自己在那个院子里做过什么给忘了吧?”
柔嘉心中一凛,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弹,看着她将手从自己肩上收回去。
这侍女说的是陈氏的事,可是这件事情除了已经离开京中的月重阙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柔嘉嘶声道:“你家主人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还敢到大周的京都来。现在大周跟东狄势如水火,他就不怕回到这里来,被监察院的狗给撕碎吗?”
侍女依旧保持着笑盈盈的模样,像是没有被她所言冒犯到。
她说:“侧妃娘娘都有如此的胆识,我家主人怎能输?只不过娘娘现在不必多费力气,我家主人若是不想让人找到他,那便是找不到的。我今日来见娘娘,不过是要代我家主人同侧妃娘娘再谈一桩合作。”
“合作?”柔嘉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现在跟这些东狄人沾上关系,就是通敌叛国。
她现在不需要借他们的手对付谁,更不想惹得一身腥,可是偏偏却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不能鱼死网破。
侍女听她冷道:“如今都要开战了,我身为周人,同你们东狄有什么可合作的?”
“怎么会没有?”
柔嘉看似目光全在她身上,实则却在留意着周围。
只是她们在这里明明已经说了那么多话,可是周围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柔嘉眼角微微一抽,这说明琮王府被他们渗透得有多厉害。
她只能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免得若是有人在远处见了,看出她们是在密谈什么。
这侍女站在她面前,从远处看着就是在恭敬地同主人说话的模样。
柔嘉听她娓娓地道:“王爷负责的是后方,自然能够知道我们想知道的消息,而娘娘又是王爷的宠妃,想要从枕边探听到什么,那也是易如反掌。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娘娘能在必要的时候告诉我们一些事情,然后再为我们做一些比较难办到的事。”
柔嘉想着上辈子战事僵持几年之后,大周终于被东狄打垮,自己从至高之位上摔下来那一刻,心中分毫不愿见到这国破家亡的一幕重演,更不想在其中扮演一个加快大周灭亡的角色。
这侍女听她说道:“我为你们做这些事情,于你们有益,可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便多了。”侍女说道,“成元帝现在意属的继承者可不是琮王,侧妃娘娘是琮王侧妃,难道不希望王爷能够更进一步,连带着娘娘也水涨船高吗?”
柔嘉心中不屑,莫说是做一个贵妃,就是这大周的后宫之主,她也曾做过,可那又如何?
见她无动于衷,这侍女眼中浮现出一丝意外之色,然后才笑道:“看来侧妃娘娘另有所谋,不过不管娘娘想做什么,总要有北周做依托是不是?若是北周被我们东狄的骑兵踏平了,那你就算是再有谋略也实现不得了。”
柔嘉嘲弄道:“难道我与你们合作,就能够保住大周朝吗?”
不想这侍女竟然答道:“自然可以,否则我现在站在这里同娘娘谈是要谈什么呢?”
柔嘉见她说着,又重新走到了自己面前,感到她的靠近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柔嘉坐直了身体。
这侍女望着她:“我家主人也不想要大周覆灭,大周的皇帝换一个人做,换个能对我们东狄俯首称臣的,这一仗也就没有必要打下去了,不是吗?”
她这般说,就是想要大周成为他们东狄的附属国了,就像那些小国依附于三个大国一样。
柔嘉微微晃神,想起上辈子萧琮就是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所以才跟东狄血战到底。
可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又没有了欧阳昭明,萧璟也断了一只手臂,不能再上战场,最后才落得一败涂地。
若是北周可以被保下来,只是成为东狄的附属国,倒也未尝不可。
他们的富贵荣华可以千世万世地绵延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柔嘉想着,伸手覆上了自己现在还没有动静的小腹,上辈子她杀了萧琮,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的时候,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侍女察言观色,看着她有几分意动,又适时地道:“而且我家主人要的也不是旁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欧阳太尉的性命,只要把他的项上人头交出来,其他都好商量。”
柔嘉也不意外,她知道东狄人就是想要欧阳昭明的命。
上辈子他们成功了,这辈子……大概也不会例外。
这群东狄人总是达不到目的就誓不罢休。
她思索再三才放下了手,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侍女笑吟吟地道:“怎样,侧妃娘娘考虑得如何?”
柔嘉确认道:“你们真的可以做到答应我的事?”
侍女见她口风松动,向后退了两步,减少了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说道:“那是自然。”
“好。”柔嘉最终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战本就是无望,比起整个国家覆灭来,倒不如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先跟他们合作,保住自己,再说其他。
达到目的,这侍女便打算向外面退去,柔嘉叫住了她:“等等。”
那侍女停住了脚步,柔嘉目光沉沉地问,“我若是要找你们,该如何同你们联系?”
这侍女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才说道:“娘娘不必找我们,我们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
说完就站在原地朝她福了福身,转身从这个亭子里去。
见她离开之后,园子里还是没有其他人出现,柔嘉渐渐地握紧了拳。
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虽然眼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柔嘉却觉得这安静的花园里也好似处处埋伏着眼线,在暗中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并不害怕陈氏要来索命,可是却为东狄人这一再试图用此事来掌控她而感到背上发寒。
柔嘉起身,快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等回到自己房中之后,才见到自己的侍女被迷晕了趴在桌上。
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身影,柔嘉慢慢地走上前,伸手推了推她。
在侍女有反应之前,她便在想,若是这侍女死了,她便将东狄人来找自己的事情告诉萧琮。
若是她没有——
这侍女在她掌下动了动,缓缓醒转。
她没有死,柔嘉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我……”侍女睁开眼睛,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我这是……”
她坐直了身体,抬起头来见到面沉如水地站在面前的柔嘉,顿时站了起来,叫道,“小姐!”
柔嘉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趴着?”
“奴婢——”明明记得自己是要进来取东西,可不知为什么却在这里睡着的侍女努力地想解释,“奴婢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偷懒的,只是不知为何……”
她在柔嘉面前努力回想着,可是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却如同被烟雾笼罩一样,叫她一点也看不清。
“不必想了,算了。”柔嘉看了她片刻,最终说道。
那些东狄人要做手脚,如何会让人发现?她便是再努力回想也没有用。
她在桌旁坐了下来,抬手取了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之后将杯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侍女听她对自己说道:“你出去吧。”
她应了一声“是”,安静地从房中退了出去。
……
兴隆钱庄,地底深处。
欧阳离把手中的黄铜钥匙插进了锁里,然后轻轻一推,这扇在地底紧闭的门一下子便打开了。
门一打开,里面的火把就自动亮了起来,照亮了其中堆积无数的财富。
在过去几日,那让人头痛的国库空虚问题,都在这满地的金银财宝面前迎刃而解。
那站在他身后,带着黄铜钥匙来的信使越过他走了进去,与他一同进去的还有钱庄的两名管事。
他们越过了地上这些金银珠宝,只取走了放在里面的十来个装有书画的匣子。
身穿黑色衣袍的欧阳离脸上没有丝毫的愉悦之色。
他义父去东狄已经去了那样多的时日,传回来的消息在半月前就断绝了。
这意味着什么,欧阳离心中十分清楚,再加上东狄发出的开战信号,他就更加笃定那些东狄人发现了欧阳昭明的行踪。
他担心了这一些时日,然后又忙于兴隆钱庄的资金运转,正在想着该如何补足账目,有人就在江南筹集了资金,通过兴隆钱庄的分部朝着京中汇聚过来。
与此同时,根据驻扎在江南的监察院官员上报,有人持着令牌调动了他们的人手,在江南这块富庶之地筹集了金银、粮草和兵器,正在源源不断地送往军中。
这番手笔,欧阳离原本以为是自己的义父从东狄回来了,只不过没有回京都,而是直接去了江南。
义父这般放心京中事务,没有第一时间回来,欧阳离也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留下的这个替身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就连欧阳离第一次见他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替身,还同往常一般叫他“义父”。
等到面前这个“义父”站起来向他行礼,唤他大人,欧阳离才反应过来,这是义父为他可能的离开而做的准备。
京都需要一个他来坐镇,有这个替身在,当初他要离开大周去东狄的时候才能走得如此干脆。
可是没有想到,他才笃定义父归来仅仅两日之后,就有信使从江南来,带来了他义父的信物,然后亲手把这块令牌跟一把黄铜钥匙交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