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意房中,端上来的午膳也是口味清淡的。
她依旧跟少女坐在一起进食,那少女拿着筷子,忍不住问她:“阿姐,我们也吃了那些膳食,为何我们却没有事呢?”
宝意道:“因为我们提前吃了解药。”
从小柔跟她一起离开边境小镇,宝意就在她的水中加了灵泉,改善她的体质。
而她自己被朱果跟灵泉从头到尾地改造过,已经不会轻易受影响。
若今日在这里的是父亲、二哥或三哥,那这一点点的毒素自然是放不倒他们,不过大哥在府中的时候用的灵泉就少,秋狩的时候也不曾像父亲他们那样中毒,必须用大量灵泉解毒,才会这般遭罪。
不过,那一瓶灵泉放下去,今日过后他们应该就能够恢复,明日就能上路了。
少女小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用过解药了,忍不住追问道:“阿姐,那瓶子里装着的是什么灵药?这般神奇。”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宝意了,身为医者,见到这样的灵药都会忍不住想要弄个明白。
宝意听了她的问题,放下筷子,认真地道:“原本你问我,我不应该瞒你,但这其中牵扯到的事情太多,你若是知道了,很容易会令你身陷危险。但你放心,终有一日,阿姐会告诉你。”
“嗯。”少女点头,不再追问。
她的性情就是这一点好,不会令人为难。
……
车队在这里停留一日,原本禁卫军队长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飞鸽传书回去同皇都禀报,不过午饭之后原本还在床上都起不来的北周众人就回复了力气,能够自己从床上下来,他也就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
至于北周众人在晚上再服过药、用过晚膳之后,就个个都出了一身汗,洗干净一身黏腻,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没有吃错过东西一般,明日就能够继续启程。
那两位留在这里的大夫都觉得稀奇,蒋驿丞神秘兮兮地将郡主来过厨房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人听着宝意竟有这般医术,都觉得佩服又技痒。
“这就是那位治好了平王殿下的郡主?”
“这,这可真是——齐兄可想的跟我一样?”抓住机会,去同郡主交流一番!
见这两人居然想去烦郡主,还是戴罪之身的蒋驿丞一把把他们拦住了:“不准去!发什么疯呢,那是郡主!”
两人被拦住,又被提醒身份,这才放弃。
翌日,北周众人都完全好转,终于能从多停留了一日的驿站离开,继续上路。
而禁卫军队长向皇城放去的飞鸽也落到了皇宫之中,被呈到了白翊岚面前。
白翊岚看过纸条上所写的信息,看出了宝意一心要回到北周去,不会允许任何事情打乱她脚步的决心,也放下了纸条,准备去上朝。
朝阳下,车队重新整装出发,没有受重罚的蒋驿丞站在驿站门口,感激地目送车队远去,希望一行人之后能一帆风顺。
东狄,大雪封境。
从南齐归来的使团在穿过草原之后就换了快马,一路朝着国服疾驰,中间没有停留。
这样披星戴月的赶路,中间不知累垮了多少匹快马,闯过多少风雪,四人在几日内就抵达了东狄的皇都,立刻来求见摄政王。
月重阙穿着蟒袍,在自己的府中听着他们的汇报——他们过来之后没有去皇宫,而是直接来了他这里——放下手中的书,自窗边转过身来。
窗外风吹进来,夹着雪花,纷乱地落在他的发间、肩上。
他问:“南齐这样说?”
那些跪在地上的东狄使臣说道:“是的。”
“这样也好。”月重阙背起了手,从窗边走回书桌旁,将手上的书放在书桌上,“一个北周还是两个北周,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想起他们口中所说的细节,提到那个因为治好了平王而被封为郡主,之后又在殿上为了北周与他们对峙的郡主,心下微动。
尽管这般锋芒外露,看起来不像宝意,但他依旧问道:“那郡主生得什么模样?”
听这四名属下同他形容了一番那郡主的外貌和气质之后,月重阙有些失望——果然不是她吗?
不过他很快又松开了眉宇。
宝意带着欧阳昭明的尸体逃往南齐,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去,但是没有关系,不管她藏到多深的地方去,只要战争一起,这两国被踏平,她就一样要出来。
第277章
“辛苦了。”月重阙最终对风尘仆仆归来的属下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几个东狄使臣起了身,见他站在面前,眼睛望着自己等人,“休息好了,再随我一同上战场。”
“是!”四人心中激荡,行礼之后才从他的书房里退了出去。
书房中恢复了安静,月重阙站在原地,没有改变站立的姿势。
南齐要跟北周结盟,共同对抗东狄,他们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可是东狄铁骑加在一起足足有五十万之数,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便是这样直接碾压过去,也不会输。
但对他来说,这样不够,他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
欧阳昭明已死,一想到这件事,月重阙心中就生出了一丝可惜。
可惜,可惜他死在了自己把北周踏平之前。
月重阙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报:“王爷,公主来了。”
皇城里两位公主,这个时候会来的就只有容嫣,月重阙抬起了头,扬声道:“请公主进来。”
他回到书桌后坐下,很快就见到容嫣穿着厚厚的披风从外面进来。
她进了屋之后也没有把披风揭下,只是摘下了镶有毛边的帽子,在这书房里看了一眼,才望着自己说道:“表哥,你这屋里屋外都是一样的冷。”
听了她的话,月重阙这才起身,叫下人搬了两个炭盆进来,又给容嫣添了手炉叫她捧着,同她一起到榻边坐下:“你到我这里来,总不就是为了来抱怨我这里冷吧?”
若是觉得他这里冷的话,不过来便是了。
容嫣捧着手里的暖炉,坐在他身旁松了一口气,那些炭盆的温度驱散了屋里的寒冷,她也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由侍女挂到了一旁:“我是听说遣去南齐的使团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就先来了他这里,容嫣想要问一个答案,自然要来这里了。
她问月重阙:“南齐可是要与我们开战了?”
月重阙道:“不错。”
这次出使的结果无非就两种,要么南齐袖手旁观,要么跟北周联合,与他们对抗。
让人没有想到的只是南齐的态度,居然这么坚决。
他们东狄使团的人从派出去到回来,算算时间,竟是他们到南齐第二日,南齐就拒绝了他们提出的要求。
容嫣道:“二十万大军,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不过挡住我们一时,这场战争的结果根本没有悬念。”
一旦交战,这两个国家迟早要投降。
只是容嫣却始终觉得,这般用阳谋来达到目的,实在是太慢了,而且靠这样的方法打下了北周,也不见得她身旁的人会有多高兴。
容嫣想着,转过头去看着月重阙的侧脸。
他如今不再戴着面具,要将真正的脸藏于人前,而岳凌尘这位少年将军的影子,也早已在过往的时光中被人淡忘。
他现在就是东狄的摄政王,是要带领他们走出这片苦寒之地的人。
察觉到容嫣的视线,月重阙调转目光看向她,对她微微一笑:“怎么这般看我?”在侍女奉茶进来的时候,他亲手端了茶放到她面前,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容嫣摇头:“只是觉得就这样同他们打,太便宜他们了。”
北周使团的人还在他们手上,这些人难道他不打算用起来吗?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这种事情他们不需要在意。
容嫣端起茶杯,拂开上面的茶沫,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他们胜利了,史书上要怎么写,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吗?
月重阙没有说话,容嫣想用北周使团的人来坐实欧阳昭明的罪名,可她却不知道,其实将开战的理由安在欧阳昭明的头上,并非是他的决定。
那日他亲手射杀欧阳昭明之后,心中燃烧了这么多年的怒火就不再像从前那般高涨,甚至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空虚。
在回到东狄之后,他就不时会回想起宝意策马带着那身受数箭、气息断绝的人从自己面前逃走的画面。
如果不是东狄的扩张开始迈出了第一步,还有朝堂之上诸多事务要决断,月重阙觉得自己或许已经被空虚所淹没。
此刻驱动着他还在继续的,大多数时候只是前代先祖的夙愿。
不过容嫣既然提起,就代表她想去动一动他们,月重阙自然不会阻拦她,只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得到他的允许,容嫣眼中生出一丝兴奋的光芒,在他这里稍坐了片刻之后就从王府中离开了。
上了马车,外头的雪仍旧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但是这街道上一直有人在扫掉不断落下来的雪,路上也没有堆积太多的雪花。
马夫在车辕上拉着缰绳,拉车的骏马口鼻中喷出白色的水雾。
他听见从车厢里传来了声音,是公主吩咐:“去使馆。”
……
从东狄以上一任国君之死为由向北周宣战的那一日起,北周使团就被囚禁在皇都之中。
他们仍旧住在来访之时下榻的地方,只是现在门口有重兵把守,里面也有侍卫巡逻,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半步。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听着东狄人所提出的指控,人人都愤怒不已,想要与他们如今掌权的那位摄政王对峙,要他们还北周一个清白。
但这一切都是枉然,月重阙并不会来见他们。
这种生活令他们极为焦躁,一行人当中唯有谢易行的心态还如先前一般平静。
这里被封锁之后,大棋士不能进来,他便恢复了从前那般,自己与自己下棋。
东狄这样出昏招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他们没有抓到宝意。
更有可能的是宝意现在跟欧阳昭明一起平安离开了东狄,既是如此,他便放心了许多,至于是被自己关在何处,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
谢易行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窗外也有积雪从梅枝上滑落。
他来东狄,为的就是把妹妹救回去,现在月重阙没有得到玉坠,甚至还失去了宝意的踪影,那他所求就还是握在宝意手中。
这是可以改变战局的底牌。
就像这盘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一阵风夹着雪从窗的缝隙中吹来,带来了梅花香。
院中的梅花已开,白梅胜雪,随着雪花一起从没有关严的窗缝里飘了进来,落在棋盘上冒充白子。
谢易行伸手将这片梅花从棋盘上捏了起来,再松手让它落到了地上,听见外面有人拉长了声音报道:“容嫣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