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闻大学士就是齐人,白翊岚也是。
不过即便白翊岚是齐人,白先生要在这个节骨眼带他赶回南齐,也不是很说得过去。
尤其他们回去的时间还跟南齐权力交接的时间如此一致……这令人心中不免生出些微妙的猜测来。
宝意不知哥哥在想什么,只听他说道,“至于十二,他的父亲是齐人,母亲是周人。”
像这样生活在两国边境的人时常会通婚,加上南齐跟北周两国的关系一直也不错,因此边境通婚的情况就更加普遍。
“所以这次是他大师兄带使团来,他也就打算结束北周之行,在南齐使团回去的时候跟他们一起走。”谢易行道,“这样一来,他回去就要面对那封信的主人了。”
毕竟他是那个把信交到宝意手上的信使,若是都确定把信交到她手上,等回去的时候却没有带回信回去,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今日宴席一结束,十二就跑来找了谢易行,拖他问宝意写了回信没有。
若是写了的话,求他拿出来带给自己,让他好带到南齐去跟小师弟交差。
为此,谢易行才又特意来了妹妹的院子里一趟。
同妹妹说完内里的关系,见她还是一脸“白先生好厉害,门徒都做到了南齐大学士”的表情,谢易行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说道:“所以回信呢,写了吗?”
“写了。”宝意乍一回神,对着哥哥的问题就脱口而出应道,等听见哥哥的笑声,耳朵又是一热。
她起了身,让谢易行在这里等等。
谢易行见她进了里间,想着小丫头这写了回信还藏得这么好,是真的没有打算给白翊岚寄回去。
等隔了一会儿,见着宝意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个信封,另外还有两个小木匣,一并放到了自己面前。
谢易行看着这信封跟来时的那封信一样,信封也是素面的,上面没有任何字,也没有任何标记。
而至于旁边放着的两个木匣看着也是平常,只不过角落刻了两个数字,一个写着“十二”,一个写着“十四”。
谢易行抬起眼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妹妹,等着她解释这两个匣子是怎么回事。
宝意“诶”了一声,打开匣子让哥哥看清楚,说道:“没有别的,就是觉得光回信这样带过去好像少了些什么,所以捎上个玉佩。”
她甚至都没把自己一开始雕好给白翊岚的那一块放进来,只是放了两个最普通的样式。
做成什么样式不重要,关键是这玉戴在身上就能养人。
相隔千里,让戴上它的人,也可以珍重。
第193章
使馆门外,东狄的马车停了下来。
在其他人之后,黑发蓝眸的少女才从马车上下来,同其他人一起往着东边走去。
各国使团下榻的使馆被修缮成了三个院落群,其中人数众多的南齐使团居住在西边的院落,东狄使团则居住在东边的院落群,剩下的小国使团都分布在正中的院落群之间,互不干扰。
进入院落之后,容嫣察觉到院落中的不同。
她知道是月重阙过来了,于是对众人说道:“我先回院中去休息,你们想做什么不必管我。”
她说着又看向了大棋士,道,“先生今日好好休息,等到明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东狄的大棋士今天在欧阳昭明面前失了手,浪费了他们先前打下来的先机,对明天自己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在所不辞。
容嫣公主听他说道:“公主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
容嫣公主点了点头,便转身独自回了自己的院落里。
在她的院中没有旁人随侍,容嫣公主虽然身为公主,但是身边用的人却非常少。
这次从东狄来北周这样远,带着侍女反而碍手碍脚,于是她是独自一人过来的。
见她身边没有得用的人,使馆还给她调遣来了几个侍女,供她在使馆中时差遣。
不过容嫣除了在晨起刚洗漱的时候需要她们进来以外,其他时间都不让任何人进入她的院落。
她进了院子,反手关上院门,然后朝着跟自己今早离开的时候一样,依然大门紧闭的房间走去。
等走过来推开门,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房间里的灯火就悠悠地亮了起来。
外面天色渐沉,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这亮起来的灯火照亮了坐在桌前的身影。
容嫣见到了月重阙,在走进门以后带上了房门,叫了一声“表哥”。
月重阙看着她,一面为她抬手斟茶,一面问道:“今日在千秋宴上如何?你的奇招可将欧阳昭明打得措手不及?”
容嫣来到桌前坐下,听着他的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明知道我会失败,何必现在还拿这个来笑我?”
月重阙垂着眼眸,轻笑一声,伸手将斟好的茶平稳地推到了她面前。
容嫣望着面前这杯冒着袅袅水气的热茶,抬手端了起来,品尝到了其中的茶香。
这时候还喝茶,果然是她表哥。
她在茶杯后面抬眸,目光落在月重阙身旁的侍女身上。
“桑情?上次都只有勒坦陪着过来,今日居然换你了,怎么,表哥派你去做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
她知道月重阙把他身边的侍女派到了宁王府去,跟在柔嘉身边,为她要做什么提供些便利。
月重阙把柔嘉当作一步游棋,现在让她在这棋盘上任意施为,并不在意她那些做的事情能不能帮到自己。
桑情说道:“还没有。”
今日在宫中不过是先给他们指婚,柔嘉还要过几日才会嫁到三皇子府去。
桑情跟在她身边,就是等到她嫁进皇子府之后,再由月重阙决定她是要继续留在那里还是回来。
可是现在容嫣过来了,她要月重阙在她的使团任务结束之后,跟她一起回东狄,桑情自然也不可能留在这里,于是等柔嘉嫁过去那天,就是她撤回来的时候。
容嫣得到了桑情的回答,放下了茶杯,转向月重阙,也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
她告诉了他在刚刚结束的寿宴上自己是如何依照计划发难,而欧阳昭明又是怎么破局。
月重阙听着,脸上带着“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容嫣说完之后,便看着表哥经过易容的这张同他原来完全不一样的脸。
她自己生得平凡,但是对自己长成这个样子并不很在意,只是月重阙要用上易容面具,变成现在这般不起眼,容嫣就不大想对着他这张脸,只将视线的焦点落在他那双没有遮掩的蓝色眼眸上,然后说道:“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去之前你就说我肯定会失败了吧?”
……
“《春山远居图》、《寒溪照雁图》、《临川揽胜图》都是在最初挖掘的时候,被那个世家以独门的手法,从一幅真迹变作了三幅真迹,每一幅拿出来,上面带着的都是画圣的笔迹,不过是再重新全色修补,变成一副完整的画。”
御书房中,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
他拿来的那两幅画,其中一幅霍老珍藏的真迹正铺开在成元帝的书桌上,而那一幅宝意刚刚仿造出来的还放在匣子里。
成元帝一边听他的话,一边看着自己桌上摆着的画,想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他抬起头来,问道:“所以这幅《寒溪照雁图》不是在朕的国库之中的?”
“对。”欧阳昭明无奈地道。
“那——”成元帝反应过来,“东狄原本要送给母后做寿礼的那副《寒溪照雁图》也是真的,结果却被你——”
欧阳昭明没有再说话,算是默认。
成元帝抬手抚上了心口,想着自己曾经离拥有一幅真正的《寒溪照雁图》那么近。
东狄将这三幅真迹都送给了太后,太后知他喜欢,定然不会一人独占所有,他的私库中,差一点就要添上这幅《寒溪照雁图》了,可是却……
欧阳昭明:“陛下保重龙体。”
成元帝低着头,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用说:“朕知道。”
刚才那个情况也是没有办法,若不是自家太尉急智,兴隆钱庄中又有霍大师珍藏的真迹,这局就没办法破了。
欧阳昭明望着不停地自我安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成元帝,又开口道:“虽然那幅《寒溪照雁图》被臣毁掉了,但是换个角度想,原本这天下存着三幅真迹,现在就只剩下了两幅,其中一幅还不见踪影,世人所知唯一一幅真迹就是在陛下的国库中,那陛下是否真正持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倒是。”
这么一想,成元帝就觉得没有那么心痛了。
他望着面前这幅真迹,放下捂心的手在纸面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番,才示意让欧阳昭明把画拿回去完璧归赵。
欧阳昭明从桌前绕过来,一面伸手去卷起这幅画卷,一面对成元帝说道:“陛下若是想看着这幅画的话,这匣中的另一卷仿作大可以就留在陛下的书房里。”
“嗯?”成元帝听到他的话,看向了自家太尉,然后又看了看那幅收在匣中,连东狄的大棋士都没有看出破绽的《寒溪照雁图》,决定就把它留下来。
反正不告诉其他人,他们也不知道他书房里留下来的这幅是赝品。
所有人都会当成元帝是将真迹从国库中拿出来以后,决定放在御书房中欣赏。
欧阳昭明卷好了原作,重新合上匣子,站在桌旁对成元帝说道:“今日东狄挑衅,被臣挡了回去,想来明日他们还会再来。”
成元帝一听就忍不住问道:“他们还想做什么?”一想到今日在殿前发生的事情明天又还要重演一次,他就烦了。
欧阳昭明立在桌旁,目露沉思,说道:“此事还是落在东狄的大棋士身上,他今日在花园,在摆设的棋局前就已经连败了十几位大人。琴棋书画,今日南齐有琴,东狄书画,明日他们若是再要出题为难,自然就是要落在棋上面了。”
成元帝:“那该如何?”
一想到那是棋圣之子,又有东狄大棋士的头衔,就知道定然棋艺不凡。
他在东狄同境都能够没有敌手,来到他们北周,难不成还有人能拦他?
成元帝想着,目光殷切地望着欧阳昭明。
他们君臣二人是在寿宴之后就立刻来到了御书房复盘方才发生的事情,现在欧阳昭明又先察觉到了对方的后手,不像今日一样要临时应变,起码还有一晚上的时间能够做安排。
现在成元帝自己没招,就等着自家太尉再出奇招,来破明天的局。
可是没有想到欧阳昭明却说:“我朝本就不重棋艺,今日同那位大棋士对弈的大人中,棋艺最高的李翰林也败了,陛下的朝臣之中,怕是无人能够跟这东狄的大棋士一决高下了。”
“那怎么办?”成元帝有点上火。
“平淡处之。”欧阳昭明道,说着朝成元帝摊了摊手,“本来我们就没有很强,输了也不丢人,何况今日臣已经赢了一局,明日就当让他们找回一局,也没什么。”
成元帝:“……”说的也是。
东狄使馆。
容嫣还不知道成元帝跟欧阳昭明打算对自己明天将要进行的第二次挑战采取破罐子破摔的战略。
他们不光会大方承认他们北周在棋之一道上不如东狄,甚至成元帝自己还想了一套在派出去应战的人都输了以后要如何夸赞东狄大棋士棋艺精湛,邀请他多来北周交流,并且表示两边各自赢了一次,两国邦交今后会更加好的发言。
但是她这次说完之后,等着月重阙的评价,就听见面前的人再次预判道:“你这一招对着他们也是徒劳,明天想来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