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嚯”了一声:“你把这搞出来了?”
严老板笑眯眯地点着头,霍老转头,同宝意跟洛芷宁解释了这纸的稀奇。
“这种纸的名字叫做‘照君’,是失传已久的名纸,在白天看起来毫不稀奇,只有到了晚上拿到光芒下一照,纸面上就会泛起光芒。”
“不错。”严老板说,“复原出这‘照君’可耗费了我不少功夫,总算能赶上这一次来。”
正说着,外面又响起了马车的声音,那没有关上的门被人再次从外面推开,欧阳昭明披着一身暮色出现在门后,对着站在院中的众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在外面都闻见香味了,看来是来的刚好。”
欧阳昭明一来,人就齐了,霍老扬声道:“人齐了,开宴吧!”
话一落下,大厨在这小小的厨房里做出来的佳肴和美酒就被端了上来,那两个抱着木匣的美婢将匣子重新合上,由霍老指着送到了屋里。
等她们再出来,众人已经在桌前坐好。
可她们两个却没有上来服侍,而是从外头马车取了琵琶跟琴来,坐在屋檐下一调弦,奏起了乐。
一时间,这坐落在槐花胡同的普通小院摇身一变,变成了风雅之地。
盘中的螃蟹都已经被拆解开了,只是摆成完整的样子,哪怕这周围没有人服侍,大家也可以大快朵颐,倒是比起有人服侍的宴席来要更加自在。
洛芷宁跟宝意坐在一处,正好对着对面的欧阳昭明,原本有些发怵,可是渐渐心神被这美食所吸引,也就忘了害怕。
他们在这槐花胡同和乐融融地吃宴,皇宫里,成元帝却是在书房还没来得及去用膳,就听着自己的儿子所提之事愣在了书桌后:“赐婚?”
“是。”萧琮跪在地上,“儿臣请父皇赐婚。”
这来请求赐婚的事,原本应该宁王来同成元帝说更直接。
可是宁王知道柔嘉做了什么,还要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同成元帝请求赐婚,他开不了口。
萧琮于是将请求赐婚的事情也揽了下来,今日回宫之后便来寻了成元帝。
成元帝听着自己的三皇子要请求把柔嘉指给他做侧妃,不由得想着自己跟皇后一心想要宝意做他们四儿子的正妃,宁王跟宁王妃都是一个说辞——想让女儿留在身边,而不是嫁进宫中。
现在琮儿提这件事,宁王府会答应吗?
面对成元帝的疑问,萧琮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情儿臣已经跟宁王提过,宁王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成元帝望着儿子,对他说道,“你先起来。”
确实,半月之后太后千秋,贵妃已经来同自己求了,想将于将军的女儿指给琮儿当正妃。
正妃已定,琮儿既然自己有想要的侧妃人选,现在来提也算时机合适。
可是,成元帝很是意外,阿衡他竟然没有反对?
萧琮站起身来,见着父皇脸上的神色一再变幻。
片刻之后,成元帝才抬起头来,对他说道:“朕现在还不能答应你,等明日下朝之后,朕留下宁王来问了他,再同你母妃说这件事。”
“是。”萧琮脸上扬起笑容,对着成元帝说道,“那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了。”
成元帝点了点头:“去吧。”
等到儿子从御书房离开之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后,思索着自己的好友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这会不会是一个信号?
成元帝想,预兆着宁王府对着宝意跟自己的四皇子的事也会松口,好事成双,两个女儿都嫁进他们萧家来?
成元帝想着,不由得心情振奋,简直现在就想把宁王叫进宫里来问个清楚。
槐花胡同,酒过三巡。
严老板拍了拍手,那在演奏的两名婢女便停了下来。
这院中曲声稍息,霍老捻着酒杯看他,问道:“做什么?”
严老板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光是吃宴听曲岂不太单调了些?”
他说着,目光在这一桌人身上扫过,又道:“这要是行酒令,人又太少,何况我这孙儿还小,不能叫他多喝酒,还得想个另外的名目来乐一乐才好。”
霍老听出来了,这是来者不善。
自已之前要了他一个带着宝意去看他们严家造纸术的机会,他这就要来设关卡了。
宝意举着筷子,见爷爷把杯子放下,问道:“你想怎么来?”
严老板说:“今日虽然人少,但也是场正经宴席。”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落在宝意身上,笑眯眯地对她道,“郡主览尽名家之作,定是知道古往今来许多名作,都是以宴席为题。”
欧阳昭明也放下了酒杯,见宝意点头道:“不错。”
严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孙子,又再看向她,说道:“郡主年纪稍长,却是才刚跟你这老师学习书画不久,我家小宝尽管刚满十岁,学习书画却已有数载春秋。不如今日郡主跟小宝就以‘宴席’为题,以这最适宜用来画夜宴之作的‘照君’为载,画一幅《秋夜与宴图》如何?”
第177章
这样的比试,听起来倒是十分公平。
宝意没有意见,霍老更是直截了当地道:“来。”
欧阳昭明拍了拍手,那些还在厨房的学徒闻声而出,上前来将他们面前这些杯盘撤走。
洛芷宁上一刻还在吃酒,下一刻就看着面前的桌子被换成了两张。
那两个弹琴的侍女进了屋,拿出了她们带来的“照君”,在两张桌子上铺开。
纸笔颜料齐全,就等着来人在上面作画。
月光亮堂,其他人都退到了一旁,宝意站在左边的这张桌后,而严小宝站在右边那张桌后。
宝意站着作画,身高正好,严小宝却才十岁,要够到桌面,脚下还得垫着凳子,让他的气势一下子输了。不过他小脸严肃,目光认真地看过桌上这些画笔颜料,没有半点放松小视,完全将这当做一场名誉之战来对待。
他们两人在这里,剩下欧阳昭明他们四人在院中又摆出了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的是厨房准备的甜点。
四人重新围坐,等着看他们今夜的比试。
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侍立在桌旁,准备为两人磨墨洗笔。
宝意望着这“照君”,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纸来作画。
她抬手在纸面上抚过,感受着这纸张的质地,思索着严老板提出的题目。
《秋夜与宴图》,这题目中就已经确定了他们今日要画的这幅画,既要能体现出“秋”,又要能体现出“夜”,还能体现出“宴”。
大多数与宴图都是篇幅恢宏,展现的除了与宴的人物风俗,还有设宴之地的布局,穿行在其中的人自然就带着一股动势。
可是今夜这小院中,加上两名侍女不过也才八人,要在这当中体现出宴会的热闹,就要更注重各人的神态动作。
画面无声,却要叫人一看就仿佛能听见声音。
宝意伸手选了一支笔,看到对面的小少年同自己一样,也拿了一支笔在手中。
她想,爷爷虽然先前才训了她,说她就知道复刻别人,学一个像一个,不注重自己的画技。
可是此刻若她真只凭自己的水准来参与这样的一场比试,几乎不用比都可以知道会输给严小宝。
她是半路出家,严小宝却是出生世家,基本功何其扎实。
严老板虽答应了爷爷,让自己去他们的烟墨阁学造纸,但显然他们严家也有一个准入标准。
自己今天若是达不到,就算是去了也别想学到什么精髓。
她想要赢,也就只有用名家的笔法来画这幅《秋夜与宴图》,才有机会了。
宝意思索着,在几个自己熟悉的名家笔法当中选定了一个,向着砚台伸笔。
“等一等。”严老板坐在圆桌前,看着她的动作,又转过去对霍老他们说道,“说起来,光是这样比,我觉得还是欠缺了些。”
听到他的话,宝意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了他。
在她对面,严小宝也是如此。
霍老不耐烦地道:“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稍安勿躁。”严老板对他笑了笑,看向宝意,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你们两个人既然打算动笔,想必对这个题目已经有了一定的构想,我要再为这场比赛加上一个限定条件——你们画的只能是这院中的人物景色,不能超越过这个院落的范围。”
这个要求,简单来说就是要他们写实。
否则的话,两人若是以这个题目画出一篇恢宏巨作来,甚至完全复刻一幅名家之作来过关,就很难判个高下。
霍老皱了皱眉,朝着宝意看来。
宝意触到爷爷的目光,觉得爷爷显然就是觉得自己会这么做。
这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宝意对“宴”这个主题的画作还不够熟悉,就说要复原出那样一张画作来,就算是她速度再快,只要严老板把时间一掐定,她在限定的时间内也不可能画得完。
霍老见着孙女的表情,觉得宝意的打算跟自己猜想的不一样,那这题她应该应付得过来,于是收回目光,对着严老板粗声粗气地道:“好,既然你提出了要求,那我也提一个。”
霍老一说话,严小宝就露出了严阵以待的表情。
严老板却是比孙子镇定太多,笑着一抬手对霍老说道:“霍兄只管说。”
霍老的目光在桌上几人身上转过:“今日这宴席,与宴就只有我们六人,再加上那两个丫头——”他一指两个侍女,“也就是八个。我要你们两个在画的时候,每画至一人,都要用这人提出的风格笔法来画。”
“有意思。”欧阳昭明听了他的话,第一个开了口。
宝意听他笑着问道,“也就是说,在画到我的时候,若我要他们用赵显清的笔法来画,他们就得这样画了?”
“不错。”霍老点头,看向了严小宝,对这小少年哼笑一声,“名家的笔触技法,就算是你这个年纪跟着你爷爷也应当学到不少了。今日不必完美复刻,只要抓住神韵,让人看得出那是哪一人的风格就行。”
宝意听着爷爷的话,想着到时候这一幅与宴图上,八个人就像是八位大家画出来的,就觉得这比试越发有趣起来。
霍老也颇为自得,刚刚严东来那是在给宝意下限制,现在自己提出这么个要求,也是给他的孙子下限制,大家打平。
洛芷宁喝了两杯酒,脸上飞红,脑子也在微微发胀发热。
听了他们的话,她试想了一下这前所未有的比试斗画,真的能行吗?
欧阳昭明含笑道:“好,那就由我来当今天的裁判,如何?”
他一说话,严老板自然点头:“有大人做裁,当然是再公正不过。”
霍老也哼了一声,表示可以由他来做这个裁判。
欧阳昭明微微一笑,看向宝意,说道:“那便开始吧,画我的笔法风格需得是画圣赵显清。”
赵显清醉心山水,流传于世的作品,也多是以山水为题,可是他在人物绘画上面,风格也是极其独到。
宝意跟严小宝二人的目光都落在欧阳昭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