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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独木桥前,赫然站着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宁宁一怔,叫出了那人的名字:“贺知洲?”
  听见她的声音,贺知洲恍然回头,露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宁宁!”
  缘分啊!天注定啊!参加法会的弟子那么多,能遇见宗门里最最靠谱的那一个,简直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我们应该要从这座桥上过去吧?”宁宁说着上前,垂眸向悬崖下边望。
  黑压压的一片,隐约传来几道诡异低沉的嚎叫,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想亲自前去体验。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了贺知洲在独木桥前踟蹰的原因。
  他恐高。
  因为严重的恐高症,此人连御剑飞行都仍旧停留在幼儿园水平,曾在小重山里将许曳直接摔下剑去。
  炼妖塔里不允许御剑飞行,如今他面对这处悬崖峭壁,必然心生胆怯,不敢上前一步。
  “这这这也太吓人了。”
  贺知洲用尽最大勇气往下一瞧,很快又往后瑟缩一步:“这桥看上去就很悬,不会在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中途断掉吧?就算它不断,雪下得这么大,桥上肯定到处是水和冰,要是不巧被我们碰到,呲溜一下就得往下滚——太恐怖了!”
  这就是恐高症患者的心路历程,无论如何,总能脑补出自己站在高处的无数种死法。
  他说得虽然夸张,却也存了点道理。宁宁毕竟资历尚浅,同样对眼前的深渊有些发怵,思索片刻后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办法——你跟着我做。”
  贺知洲呆呆看她。
  玄镜外的长老们也定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们觉得她会想到什么办法?”
  纪云开笑道:“这桥看上去尤为脆弱,若要动用剑法,说不定立马就碎掉了。”
  真霄回答得很老实:“除了从桥上走过,别无他法。若有其它……或许可以把身体悬空,双手握住桥板,如抓着绳索那般荡过去。”
  “这种不是比单纯走过去更难吗!”
  天羡子睨他一眼:“要我说,按照宁宁不走寻常路的习惯,说不定会把贺知洲举过头顶——杂技你们都看过吧?把他当作平衡力道的木杆,很容易就能过去。”
  纪云开圆溜溜的眼珠子往上一翻,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了他提及的画面。
  宁宁如同一位慈爱的老母亲,以瘦弱的肩膀举起痴儿身残志坚的身体,当她踏上独木桥时,贺知洲直挺挺的躯体也随风颤动不停,连带着他无比狰狞的面部表情。
  画面题词:《英雄母亲》。
  噫,好诡异。
  纪云开:“有点像昨夜天羡长老蝴蝶舞的动作哦。”
  天羡子:“滚啊!”
  天羡子骂骂咧咧地低了头,把目光继续放在玄镜上。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终于忍不住瞪大眼睛。
  只见宁宁活动一番被冻僵的双手双脚,转身向贺知洲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毫不犹豫地……
  趴在了地上?
  玄虚剑派的诸位长老们凝神屏息,个个目不转睛望着玄镜,随着宁宁的动作,瞳孔里的地震越来越大,越来越狠。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她此时的状态。
  宁宁手脚扭曲成诡异的直角形,整个身体往左前方猛地一缩,与此同时左手左脚同时往前。
  随后在下一瞬间,恍如行云流水般地,以右侧身体重复了这段动作。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两侧身体好似抽搐着的癞蛤蟆不断交替往前,以趴在独木桥上的姿势飞速爬行,整个身体紧紧贴着木板,异常诡异。
  而宁宁本人居然在即将抵达终点之时扬起唇角,以胜利者的姿态,于瑟瑟寒风中放肆狂笑。
  真是恐怖他妈抱着恐怖哭,恐怖死了。
  这绝对不是人能想出来的动作。
  天羡子差点就觉得,自己的乖徒被八爪蜘蛛精上了身。
  “居然、居然是——”
  玄镜前的几双眼睛震撼无比,唯有贺知洲的声音响彻雪原,莫名带了几分感动与念家的哭腔,一字一顿,力道十足:“军训第五条,匍匐前进!!!”
  天羡子等人不懂得何为“军训”,更没听过何为“匍匐前进”,只能神情各异地看着两人以这种姿势依次过了桥,在来到悬崖对岸时,十分有默契地敬了个军礼。
  如今虽然身处皑皑冰雪之中,他们却仿佛回到了那个逝去的盛夏。
  他们两人对这层塔一无所知,每往前一步都有风险。
  宁宁本打算先与贺知洲讨论一番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却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刹那,从不远处苍茫无垠的雪地里,听见猝不及防一阵巨响。
  四下寂静,这道巨响就显得格外突出。宁宁心口警铃大作,寻着声源望去,不由握紧手中的星痕剑。
  两个人影从远处冲来,似是在不顾一切地仓皇逃窜;而他们身后赫然是具硕大无比的雪白骷髅,毫无血肉的手掌往前一挥,便引得山巅剧颤、大雪纷飞。
  “那是死灵类邪魔,听说可以通过呼吸判定猎物方位,凡是在呼吸的物种,都能被它感知——”
  贺知洲说着一顿,语气里多出几分震惊:“等等,在前面跑的那个……不是许曳吗!他那是什么姿势?”
  宁宁凝神望去,轻轻皱了眉。
  许曳和另一名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弟子并肩而行,两人的身体虽然向着前方,脑袋却纷纷朝往彼此所在的方向,如同两棵成精的歪脖子树,保持着十分扭曲的姿势拼命狂奔。
  而在他们的嘴中,连着一根空心竹管。
  大致揣测了两人的思路后,宁宁神色稍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呼吸,只要用竹竿连接彼此的嘴,就能实现氧气持续互通,一来一回之间,始终能保持呼吸流畅,却不会有氧气溢出。
  这样一来,即便一直吸气呼气,也绝不会被邪魔察觉了!
  当之无愧的呼吸永动机,能想出此般妙计,简直是修真界的卧龙凤雏,叫人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个棒棒锤啊!!!
  这样岂不是在狂吸对方嘴里的二氧化碳吗!
  救命!这两位歪着脖子甩着手狂奔的动作真的好诡异好吓人,像是在演《连体婴儿鬼魂复仇记》!而且许曳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开始一边跑一边狂翻白眼了啊!
  没气了吧,绝对绝对是没气了吧!他们两个都已经开始四肢发软浑身抽搐快要死掉,所以说到底是谁出的这种馊主意啦!
  这两位一个敢想,一个敢做,堪称修真界当之无愧的卧蚕鸡雏,绝世好搭档。
  还没等宁宁出手相助,便见得许曳白眼一翻,以落花般惹人心痛的姿势疯狂后仰,猪肝色的脸庞仿佛经过一番爆炒,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而那根竹管被他噗地吐出,在推力下猛然灌进另一名弟子的口腔,两具身体如同两朵盛开的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向两侧倾倒。
  玄镜之外,一片沉默。
  试炼才开始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各门派精英就各显身手,震惊全体宗门。
  先是玄虚弟子化身人体蛤蟆爬行过桥,后有万剑宗不落下风,竟在邪魔的追捕下当众表演自杀,好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何等惨事,十方法会,恐怖如斯!
  第89章
  场面一时间很是混乱。
  许曳因呼吸不畅颓然倒地, 与他一同奔跑的陌生弟子则被竹管猛地戳进口腔,在大脑极度缺氧、浑身无力的状态下,也茫茫然向后跌去。
  凭借超高智商与远非常人能及的操作, 在被邪魔杀死之前, 这两位难兄难弟联袂出演了一场“我杀我自己”, 牢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实属不易。
  再看他们身后的白骨魔,竟足足有数丈之高,虽然只剩下头颅、胸膛与双臂所在的上半身, 体型却堪比一座小山。
  当它以双手撑起身体, 飞速朝二人猛扑之时,地面陡震、积雪纷飞,好似白玉破碎成万千细屑,为冷冽雾气蒙上一层肉眼可见的莹白。
  此类邪魔并无神智, 乃荒芜之地的怨气与死气所化, 由于五感皆失, 只能通过呼吸判断其他生灵的方位, 并加以大肆猎杀。
  与其说是“魔”,更像是永远不会觉得疲倦、只懂得杀戮与破坏的机器。
  “这玩意儿……”
  贺知洲强忍住吐槽“呼吸永动机”的冲动,很是警惕地望向骨魔, 腰间长剑发出低弱嗡鸣:“能让他们两个狼狈至此, 这玩意儿估计修为不低。”
  他说得没错。
  宁宁抬眸看去,巨大的骨架于暴雪中无声嘶吼, 本应空洞无物的眼眶里居然凝结着浓郁黑气,像极了污浊淤泥,在雪白一片的背景色里,显得异常突兀。
  那是凝聚的死气, 只不过粗略一瞥,就能让她心口发闷。
  “它的修为大概在元婴初期。”
  眼见骨魔距离许曳二人越来越近,宁宁心知不能再等,倏然间拔剑出鞘:“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你趁机救人。”
  她说完便催动剑气,手中白光一现,不留余力地向骨魔袭去。
  “五十层。”
  玄镜之外的何效臣摸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须:“自五十及以后的塔层里,妖魔都是元婴之上的水平,宁宁要是硬上……以她的实力,虽然大概率能取胜,但想必也是十分狼狈的惨胜。如若在第一层塔里就身受重伤,之后的试炼可就难了。”
  “她聪明得很,定然知晓分寸。”
  天羡子若有所思地睨他,自眼底溢出一丝调侃之意:“不是吧何掌门,你放着流明山的弟子们不管,怎么跑来玄虚剑派这儿啦?”
  何效臣一下被戳中心思,呵呵哈哈傻笑几声:“我这不是那个啥,心怀天下嘛!绝对不是特意来看——唉呀,宁宁上了!”
  天羡子迅速扭头。
  宁宁速度很快,剑光被一望无际的纯白雪色尽数吞没,只余下一道极其浅淡的虚影。
  她心知骨魔不好对付,在交锋之始便用了七成气力,剑气如星如雨,好似长虹贯日,于顷刻之间击在白骨之上。
  剑气剑风卷起凌散冰屑,在半空凝成一面薄薄雪墙,这本是汇聚了千钧力道的攻势,然而接触到骨魔之时——
  宁宁轻轻蹙了眉。
  她总算明白,许曳面对它时,为何会选择慌不择路地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