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只魔熊,打了一架,不碍事。”
容辞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似乎打算强行撑起身子。然而刚站起一半,便被骤然迸裂的伤口疼得脸色一白,低低吸了口冷气。
——至于身体则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落在宁宁怀里。
不对,不是“不受控制”。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看来我走不了了。”
容辞居然还在笑,声线懒散,像颗等待着被人剥开的糖,呼吸落在她脖子上:“宁宁姑娘一介正道修士,一定不会放任我不管吧?”
温热的呼吸带着香气,像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挠,一只柔软的手慢慢攀上她脊椎。
宁宁从没跟同龄男生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当场被吓得屏住呼吸,耳根滚烫。
“我住的山洞里放了药,你、你把手放下,我就带你走。”
她的声音小了好几拍:“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能这、这样。”
顿了顿,又毫无底气地补充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耳边传来容辞毫不掩饰的笑。
心里的小人则在疯狂呐喊,救命,这是什么妖女和正道大侠之间才会有的烂俗台词!
总而言之,她就这样把容辞带进了和贺知洲、许曳一起暂住的山洞。
毒蘑菇要是得不到解药,症状可能会持续好几天。贺知洲那尊大佛还没缓过来,见了容辞后惊讶地瞪大眼睛:“哇,宁宁,你怎么捡回来一朵比你还大的灼火葵!”
许曳稍微清醒了一些,本来正在哄他的右手臂女儿睡觉,见到容辞后立刻皱眉:“霓光岛的人怎么来了?”
霓光岛和浩然门一样,名声都不算太好。
“容辞受了伤没地方去,我带他先来这里避一避。”
宁宁似乎完全没这方面的顾忌,把少年安置在山洞角落,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伤药递给他。
“他还没地方去?他可是霓光岛进来最受宠的弟子!”
许曳冷哼一声:“你如今得了天心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这种来历不清的家伙没必要带回来——还嫌死得不够快?”
“天心草?”
容辞笑得张扬,艷丽至极的眉眼里满是嘲弄与冷意,他笑时大概扯动了身上伤口,蹙眉咬了咬牙:“怎么,难道在万剑宗眼里,我霓光岛就必定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一时间剑拔弩张,没有人出声。
最后打破沉寂的,居然是另一道似曾相识的男音:“这……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许曳怒气冲冲地回头,看见满脸尬笑的邹武。
“我来取灼火葵。”
他把洞穴里大致打量一番,轻咳一声:“不知宁宁师妹的金玉炉……”
“没问题了。”
宁宁努力笑笑,拿起一旁巴掌大的小炉子,在一瞬迟疑后,领着邹武走出洞穴。
没有人注意到,男人黝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得意洋洋的笑。
他不是傻子,为了探明那炉子的是真是假,早就在灼火葵花丛附近埋伏好。果不其然,在不久后便见到了前来采花的宁宁。
那小姑娘涉世未深,还真以为这种伎俩能骗到他。想来她是放长线钓大鱼,等他自愿献上高品阶的灵植,再连人带宝物一起消失。
那他就偏偏不干,一直递给她天阶的小玩意儿,享受天阶灵植无限翻倍的快乐。
小丫头,就这还想跟他斗?
再次拿到一堆天阶货色,宁宁的神色果然黯了黯,但还是承诺不久后能双倍还给他。
两人很快就道了别,邹武正欲离去,却猝不及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猛然回头,竟是在洞穴里与宁宁起了冲突的许曳。
“许师弟。”
邹武端详一番他阴沉的脸色,猜不透这人忽然追上来的用意:“有事吗?”
许曳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还不懂?他们是在骗你。”
对了,那伙人都以为他是个上当受骗的大傻子。
邹武眉头一挑,用传音问他:“所以呢?”
眼前的少年见他神色如常,终于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你……你难道早就知道了?”
“这还不容易。”
他得意洋洋地嗤笑道:“倒是你,忽然把这件事告诉我,估计是想从我这儿得些什么好处吧?”
“不愧是浩然门的师兄。”
许曳浑身放松了一点,下意识握紧拳:“我想跟你合作,一起把天心草弄到手。”
邹武有些惊讶:“天心草?”
“宁宁究竟把它放在哪里,连我也不知道。软磨硬泡都不行,要想得到它,只能通过暴力途径。”
他中了毒,说话时有些晕晕乎乎,但眉宇间的戾色依旧锋利如刀:“虽然长老们规定不允许以多欺少,但那只是通常情况下——要是我们有了正当理由对付她,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正当理由?”
“这炉子不过是个陷阱,她真正的计划,是等你送来珍品灵植后直接跑路。小重山这么大,就算你没日没夜地找她,也不一定能寻到,但如果有我,一切就都不同了。”
许曳的声音很冷:“我会用通讯符告诉你她的位置,让你和浩然门其他人一起去拦她。到时候宁宁成了骗取灵植的那一个,你作为受害者……不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做出任何事情?”
这是邹武目前听过最靠谱的办法。
如果不与许曳合作,他充其量只能拿到一堆天阶灵植,比起天心草,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垃圾。
“不过……”他停顿片刻,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和探究,“你怎么会想要跟我合作?”
“谁不想要天心草?宁宁手上只有两片叶子,我绝不可能分到,要是与你合作,咱俩对半分,我还能拿到一片。”
许曳耸耸肩:“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和那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一天,她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媚修与我争执,想来也就是个年轻小姑娘,脑子里没什么东西。”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剑修少年倏然垂眸,露出一丝柔和的神色:“最重要的是,如果能把它送给师姐……她说不定就会对我刮目相看。”
“我呸!去你的刮目相看!”
玄镜外,一群人正拉着个暴跳如雷的女人:“苏清寒要是知道你干出这种事,非打死你不可!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徒弟,哎哟我的老腰!”
她说完看向在一旁悠哉喝茶的天羡子:“你徒弟被坑了,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
天羡子吃了块白玉糕,咧嘴笑笑:“咱们继续看,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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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来,恍惚看见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一道模糊的男声传入耳畔:“那就今晚?没问题。反正许曳那小子不知道去了哪儿,只有我们两个的话,反而放心一些。”
然后是宁宁的声线:“许曳不会出事吧?我没想到他会生那么大的气……要是遇到危险就糟糕了。”
“还是你的运气好。”
贺知洲笑了:“这洞里居然藏着天河石的分布图,其中一块还就在附近。我听说那石头对锻剑很有用,是千年一遇的宝——”
大概是看见他睁开眼睛,对方被吓了一跳,没说完的话全被咽回喉咙里。
“你醒啦!”
宁宁比贺知洲的反应正常许多,容辞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在高兴:“伤口应该没之前那么痛了吧?你睡了好长一段时间。”
容辞勾唇笑笑:“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洞穴里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没、没有啊!”
贺知洲干笑:“我们在讨论灵兽的产后护理,是吧宁宁?”
宁宁摸了摸鼻子,低着脑袋点头。
看来她实在不习惯撒谎,摸鼻子是心虚时才会有的动作。
贺知洲大概觉得有些尴尬,一边往洞穴外走,一边支支吾吾地开口:“那我去找一下许曳,你们慢慢聊。”
他说完就溜,容辞抬眸望一眼同样不知所措的宁宁,眼底含笑:“怎么,那个很讨厌我的剑修走掉了?”
宁宁耳根一红,慢吞吞在他身旁坐下来:“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许曳怎么了,从今天中午起,他就一直怪怪的。”
洞穴里没了贺知洲与许曳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安静。幽幽的黯淡光线从洞外渗进来,咬住黑暗的尾巴,连风的呜咽都能听见。
红衣媚修眉目如画,在暮色里蒙上一层朦胧的绯色,即便一言不发,也能轻而易举地夺人心魄。
容辞静静看她一会儿,忽然出声:“是我的错。等我伤势好些,明日便自行离开。”
他说得淡然,嘴角甚至勾了淡淡的弧度,神情却是落寞不堪。
媚修不为正派所容,向来最为孤单和不被理解,宁宁听罢蹙了眉,斟酌半晌,才终于低声道:“容辞,对不起。”
少年没说话。
心里却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鱼已经上钩了。
以他的修为,自然不可能被魔熊重伤至此。之所以故意受伤,是为了接近天心草。
他感应到天心草出世时陡然迸发的灵气,闻风赶来,刚好见到宁宁与邹武对峙的场面。单打独斗容辞胜算不大,要想从她身边盗取天心草,最好的方式便是用苦肉计骗得信任。
先是从对话里得知宁宁会去寻找灼火葵,随即故意被魔熊抓伤,倒在灼火葵花丛里被她带回洞穴。再装出孤苦无依、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把这个单纯的小姑娘骗得团团转。
现在么……虽然仍然不知道天心草的下落,但他们口中的天河石,也不失为一样有趣的宝物。
“我以前不知道,大家对你们的敌意这么大。但在我看来,每种修行之道都没有高低贵贱,你和其他所有人没有不一样。”
她说得吞吞吐吐,声音很轻:“我……我相信你。”
容辞的声音软了一些,像是在喃喃自语,带着些许茫然与错愕:“相信我?”
“其实我刚才,在和贺知洲谈论天河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