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路引和户籍又怎么样,他大可囤些粮食在这,十天半月都不必出门。他不信武伯侯想不到这些。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可能是,武伯侯还要抓他,只是在做个样子——虽然抓他很困难,可总不能因此就不做了吧。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景言。哑奴是想离开安城,想必那清查人口的命令下达后,他在码头上的工作也就没了,其他地方也不会要他,而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哪里也不去,也很憋屈,还不如趁着命令还没发出,去别的城市。
可景言这个时候怎么舍得离开呢?他还惦记着牛奶干呢。他望着不知不觉就只剩下一个牛奶片的油纸包,那神情被哑奴读懂了。哑奴问他:“牛奶干是何袖做的?”
景言点点头。
哑奴就不再劝了。
……
何夫人刚刚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又叫下人买牛奶了。
先前何袖为了试制牛奶干,买遍了京城附近牧场里产的牛奶,只有老家安城的一家最合她心意。何袖做牛奶干是为了武伯侯府的那个小子,这点何夫人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魏康裕总是携带着牛奶干,身上总是带着它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何夫人生怕自己女儿做牛奶干的这件事传出去,让人觉得女儿不够矜持。所以派去的下人隐瞒了何府的身份,只说是点心铺子的采买,何夫人还单独划出一个房间,让何袖在里面做实验,还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何袖的丫鬟小溪,就连何大人都不知道女儿思春的这点事。
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何夫人还厚着脸皮去武伯侯府做客,隐晦地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不过她到底没有看中那个混不吝的小子,觉得他根本配不上自家优雅端庄的女儿,所以态度也做不到很热络。那小子到底是去了带着相亲意味的宴会,可刚去没多久就把女儿弄哭了,从那天开始何袖就不再做牛奶干,何夫人还以为何袖是清醒过来,意识到悬殊有多大,从而放弃这妄念了,可现在又重新做起来又是怎么回事?
何夫人起初还以为何袖是旧情难忘,又缓了过来,不过想想又不可能,现在可还是已故老夫人的孝期,何袖万万是做不出来在孝期中就思春的举止的,何夫人首先就排除了这个可能。她心中还有疑惑,于是找到何袖去问她,怎么又做起来牛奶干了。
何袖没提恩人,只是说她做这个习惯了,做的时候闻到牛奶的香气,能够得以安神静气,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何夫人闻闻这房间里的香气,倒是觉得何袖说得很诚恳,也就信了,临走的时候还拿走一包牛奶干离开。
何袖极少说谎,亏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谎言,等着母亲离开后红晕才弥漫到脸上。什么都知道的丫鬟小溪突然冒出来一句:“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恩人。要我说,你能和魏公子成,都和恩人成不了。”
“你这死丫头,说什么瞎话呢!”
何袖有些不悦,主要是孝期还没过,说起这种儿女私情,格外令她难受——祖母生前还说,盼着孙女儿嫁出去,再去看重孙辈呢!
再者,她其实还是不愿意有人贬低魏康裕。
其实她知道,魏康裕有很多不起他时,也总是万般嫌弃,说魏康裕除了脸好身世好外,别无一点好处,整一个恶霸。每次何袖都忍住不去辩解,说其实魏康裕是个很好的人。
那还是她很小的时候了,她跟着母亲去上香,母亲跪在佛像前时,她偷偷溜出去玩,结果走丢了,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是一个相貌精致的男孩带着她找到了回去的路。虽然那男孩凶巴巴的,也不和她说话,只在前面快速地走着,走着走着还突然把她摔倒在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好久才松开她。
那个时候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男孩了,只是善良的她感谢男孩带她回来,并没有向大人告状,可是后来她才知道,某个玩伴那天也是去上香了,中途偷溜出去,结果被专门守在那里拐官员富人孩子的拍花子带走了,能找回来,还是那个男孩形容了拍花子的相貌和行迹,玩伴家里才顺着这些线索找回玩伴的。
所以,何袖一直相信,当年那个凶巴巴不好相处的男孩,现在的魏康裕,一定是个好人。
第38章
时间往回拨转, 回到魏康裕刚进房门的那一刻。
房门被关了,透过纱窗,魏康裕看到外面站上了岗哨。母亲的丫鬟站在门外传话说:“公子,夫人叫您在府中静思几日。”
魏康裕面沉似水, 他这是被关禁闭了!他那会关心则乱, 没有去遮掩自己的表情,母亲何等精明的人物, 自然是发现了他要去找景言的想法。
魏康裕很清楚,在对景言这个问题上, 母亲天然就站在厌恶的立场上。魏康裕信了那个预言,以为母亲是因为这个预言才厌恶景言,可他还能看出来, 在私人感情上,母亲也是厌恶景言的。联想到曾经备受瞩目,现在却隐于人前, 憔悴至极的瑞阳公主,魏康裕也明白为何母亲会那么想。
但是明白不等于理解, 魏康裕并不打算换位思考, 也不打算再辩解景言本身的无辜性, 母亲只会以为他是受到了蛊惑。他就真是灾星又如何?在不牵扯到景言时, 魏康裕以国家大义为先,可若是景言牵扯进来了,魏康裕就显得特别冷酷。
——景言可是和他从小相伴到现在的重要存在,一旦牵扯到他, 魏康裕很难保持冷静,不过此刻,他却必须要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他明白,母亲不会关他太久。堂堂侯府公子,嚣张肆意的存在,突然闭门不出,自然会惹人疑惑,若是毫无解释,说不准会传出什么来。母亲的意思只是让他冷静下来,或者说,就算他还没有冷静,事情也已经得到了解决。
魏康裕不担心景言。景言那么厉害,在外面不会遇到危险,也不会被人捉到。他只怕天大地大,景言为了远离武伯侯府,从此不再回来。原先景言不出侯府的时候,都能藏到魏康裕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程度,而外面又是那么的广阔,景言只要不主动联系他,恐怕魏康裕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除非景言在乎他,想念他。
可是,景言会在乎他,想念他吗?魏康裕倒是想抬高自己,对自己说句景言在乎他,想念他。可他明白,景言仍然是小孩子心性,忘性大,出去见了精彩的大千世界,哪里还会记得还有个魏康裕呢?
多么不公平!魏康裕想,他心里就只装了一个景言。要是两者立场能够颠倒下多好!他也想让景言心疼,心疼一点就好,心疼太多了,他还得再心疼回来。
魏康裕被关了半天不到,就冷静下来。首先,他无法硬闯出去,若论个人武力,他并不比外面这些暗卫差,可这些暗卫都有些奇奇怪怪的手段,魏康裕没有压倒性的实力,对方又人多势众,没有成功可能性的事情没必要去尝试。
而且,魏康裕也觉得,景言此刻肯定不会去京城了,他出去找,又怎么找?凭景言的能力,若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就算景言站到自己面前,自己也只能捉眼瞎。
所以,虽然魏康裕心中十分着急,却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来,既然暂时没有对策,总不能浪费光阴,总得找些事去做,免得陷入一味的焦急。他在房间有限的空间里练武,还去了书房里坐着。
魏康裕的书房还真有模有样的,各样的架,书的种类十分丰富,也十分干净整洁,只是太过干净整洁,如同新书一样,连点褶皱都没有。只有两个翻阅的痕迹最多,一个书架里放的都是各式话本,另外一个书架里放的是兵房还是梦娘给魏康裕布置的,只有话本是魏康裕自己买的。
当然,书房里面还有一个暗柜,里面放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还配着图的小册子。武伯侯和梦娘从来不会到书房里突袭,所以魏康裕坐在这里读话本、看小册子时都十分自在,从来不担心有谁会突然闯进来。
他这次进来,既没有看话本、兵书,也没有打开小柜子,而是站在装着崭新书籍的,从未驻足过的书架前半响,终于从中拿出了一本《游记》。
这本《游记》并不是寻常的游记,这是百年前一名很著名的权臣年老时写的自传,写的是从他从一介书生,想要周游列国,增长学问而外出,阴差阳错下却辗转几个国家的朝堂,最终权倾一时的事,其中写了很多他在朝堂博弈中使用的权谋,这本书也可以说是每个文官手中必有的一本了,武官却只觉得这本书写得很阴险。
魏康裕之前对这种书籍不屑一顾。他更喜欢靠实力横冲直撞的碾压过去。可这会,他却想读了。
并没有太突然的契机。只是,如果多读读书,此刻的他就能想出更好的主意了。或者,如果说景言就是那瞬息万变,很难揣测的国,那他学学治国,总是好的。
……
“哦,他开始读书了?”
梦娘听完汇报点点头。看看那些书总是好的,学进去了,就不会发生武将在前面拼杀,却不能控制住在后面拖后腿的文官的那种事。梦娘却没打算亲自教。她一直自诩为聪明人,也一直关注着朝堂,对朝堂上的变化并不陌生,但是身在后宅,总不能去教将成人的儿子朝堂之事,特别是那些杀人于无形的阴谋,别再让儿子敬畏于自己。
不过,以梦娘对魏康裕的了解,他这么乖乖的才是奇怪,甚至都没有对外面看守着的暗卫和进去送饭的丫鬟发火,这就奇怪了。想到这里,原本还想再拖几天的梦娘,还是起身去看望魏康裕。
梦娘来的时候,魏康裕刚把《游记》看完一遍,又回到头来准备看第二遍。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得很困难,需要逼着自己看的,结果却出乎意料,他看进去的很顺利,理解起来也不困难,
魏康裕看到梦娘,就站起来笑着叫道:“母亲。”
梦娘坐下,和他聊了两句。谁都没有提到这关禁闭到底关到什么时候。梦娘只见魏康裕精神状态很好,情绪也很平和。她见到魏康裕的《游记》夹了书签放在放在桌子上,就问他:“你读到哪里了?”
“刚开始看,实在看不下去,翻来覆去,还在前几页折腾呢。”
梦娘说:“那你能耐下性子去读,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