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脚下方向一转,竟阔步朝着门口走去,不过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万俟燮还没从他那一句莫名的嘱托中回过神,等到温羡的身影不见了,他才「噫」了一声。
站在温羡方才站的位置上,万俟燮眯着桃花眼看了半晌也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潮,不由暗自嘀咕道:「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这个人。」
幽深僻静的小巷里,颜姝背靠着冰凉的墙面,看着面前绷紧一张俊脸的温羡,不由咬紧了下唇。
明明就是害怕极了,还偏偏要故作倔强。
温羡轻嗤了一声,「怕就不要强撑着。」
方才从饮月阁里出来,因为胖团子突然闹起了肚子,苏云淮就提着胖团子急匆匆地走开了。颜姝留在原地,因被小巷口卖纸鸢吸引住才向这边走来,哪里料到会被人突然擒住手腕捂住嘴巴拖进了巷子?
颜姝看着温羡,眼底满是复杂之色。
她发现他真是一个教人看不透的人。纵使她相信他不是恶人,但也无法说他是个良善之辈,此刻他的行径更是让她心里头生出了几分不悦来。
「我没害怕。」
清凌凌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娇娇柔柔,反而带着几分冷意,这让温羡不由皱了皱眉。
颜姝两只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抓住裙子攥紧,见温羡不说话,只是目光幽深的盯着自己看,心里没来由一阵紧张,蓦然想起了那一日颜老爷子交给自己的那一块玉佩。
「你是来要玉佩的?」
温羡愣了一下,「玉佩?」
素白的小手心里托着一块玉质温润的玉佩,轻轻地颤着送到温羡的跟前。
可他却不接。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块玉佩来的?」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颜姝对上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潭,磕巴了一下,「不,不然呢?」
祖父说,关键的时候她可以拿手里的这块玉佩来保命,那么这块玉佩对于它的主人温羡来说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将玉佩主动还给他了,他却说不是来讨要玉佩的。
颜姝实在猜不出眼前人的心思来了。
温羡勾唇笑了一声,不答,反而伸出手托住颜姝平展开的小手,修长的五指轻轻一推,颜姝的小手合拢成拳。
颜姝被那温热的触感灼得心头一跳,正当她生出几分羞恼之意时,便听到温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玉佩由你保管,日后凭着它,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温羡似是低笑了一声,转而继续道,「便当作是你没有对外人透露那日之事的回报。」
颜姝闻言轻轻蹙了蹙眉,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
「呵,怕了?」
「我…」
「那日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我是个好人,怎么,这会儿害怕起来了,嗯?」盯着颜姝有些微红的小脸,温羡淡淡地问了一句,意味不明。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苏云淮和胖团子找人的声音,颜姝咬了咬唇,这会儿不想与温羡再继续纠缠下去,便道:「玉佩我收下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温羡淡淡地勾唇,微俯下身子,伸手将她微乱的发丝别好,顺带扶了扶她微斜的发钗,声音寡淡而带着几分不容分说:「日后,离那苏云淮远点儿…」
第14章 平州烽火
「颜表妹,你刚刚走去哪儿了,可吓坏我和官宝儿了。」苏云淮一边说着,一边手扶心口作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来。
颜姝的手心里还攥着那枚玉佩,听到苏云淮的话,她抬起头,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方才瞧见那边巷子口有卖纸鸢的,一时好奇就走远了…」
苏云淮了然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直接领着颜姝和胖团子回了平阳侯府。
回到平阳侯府时已经是薄暮时分,苏老夫人早已从小佛堂里出来,得知外孙女儿今日曾登门后就一直眼巴巴地向外张望着。
「梅娘啊,这人怎么还没回来啊,难道说又回颜家去了?」梅娘本是苏老夫人未出嫁时身边的贴身婢女,本姓何,梅娘是她本名。后来随着苏老夫人陪嫁来到平阳侯府嫁给了侯府里的管事,因此便一直在苏老夫人身边伺候。
何嬷嬷抿嘴笑了一下,连忙安抚道:「表小姐可是一个孝顺的好姑娘,这会子还没回来,指不定是那混世的小魔王又折腾了什么幺蛾子呢。」她替苏老夫人捏了捏肩膀,「三少爷又一贯是个耳根子软的,哪里经得起小五爷使唤啊。」
正当何嬷嬷话音落下,屋子外面就传来了苏官宝欢快的声音。
见苏老夫人眉开眼笑了,何嬷嬷还不忘打趣一句,「这可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
门帘掀开,一只身穿锦衣的胖团子先圆溜溜地滚了进来,直接一头扎进了苏老夫人的怀里。
苏老夫人被撞得哎呦了一声,「官宝儿吶你是要撞坏祖母这一把老骨头啊。」
「嘻嘻,官宝儿是见着了老祖宗心里美滋滋才失了轻重呀。」他一张讨喜的小包子脸挂着讨好的笑,逗得苏老夫人合不拢嘴。
苏老夫人瞥见立在自家孙儿身后袅袅婷婷的小姑娘,微微眯了眯眼,细细打量了一回,才缓缓开口道:「这就是阿姝了?」
苏老夫人那一瞬的失神令颜姝有些纳闷,却还是乖巧地上前请安。
苏老夫人瞧出她的拘谨和不自在,冲她和蔼一笑,才开口道:「你不知道,你娘打小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才一见着你,这通身的气派可不像你娘那个皮猴子。」牵着颜姝的手将人拉至身边坐下,「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啊。」
当初老侯爷还在世时,对唯一的女儿苏氏可以说是千娇百宠,因此养成了她不爱女工爱刀枪的性子,后来更是执意嫁给了颜桁,随他镇守平州十数载。
苏老夫人一辈子都在遗憾自己没有教养出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这会儿看到了一个浑身透著书香气的外孙女,她忍不住在心底纳罕。
这俩个只懂得舞枪弄棒的家伙是如何把女儿教养得如此好的?
苏老夫人是越看颜姝越觉得欢喜,她膝下虽有两个嫡亲的孙女,可都不是让人省心的,这会儿见着了这么个乖巧的外孙女,苏老夫人便有些不想放人走了。
「这一回既然来了,就先住下来,这侯府里的东西也都是齐全的。」
颜姝低头看着裙摆上的绣花:「外祖母的好意,阿姝本不该推辞,只是再过几日就是家祖父的寿辰…故而…」
苏老夫人闻言恍然,「倒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欢喜,竟也忘了这等大事。」她看着颜姝,道,「那就等颜老太爷的寿辰过了之后再说此事,到时候可不许你再来推辞我这个老人家了。」
颜姝侧过头嫣然一笑,「到时候就算外祖母关着门不让我来也不行呢。」
苏老夫人被逗得眉开眼笑,「原来也是个小机灵鬼呢。」
说着便又看向还杵在一旁的苏云淮,「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祖母这是不待见孙儿了么?」苏云淮撇撇嘴,故意作出一副委屈模样来。
苏老夫人见他耍宝,不由笑骂道,「你娘可还等着你去给她请安呢。」
苏云淮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几变,连忙辞了苏老夫人就匆匆地离开了。
苏老夫人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一眼正逗着胖团子玩的颜姝,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膝下几个孙子,除去早已娶妻生子的苏云洋和苏云濮外,苏云淮的年岁是最合适的,只可惜…
颜姝在平阳侯府留宿了一宿后,第二日一早就被颜老夫人亲自派来的人接了回去。
前些日子,颜老爷子耐不住儿子、孙子轮番上阵劝说,又兼着颜姝又是千里迢迢特意赶回来给自己拜寿的,因此便松了口允许府里开始操持他六十大寿。
寿辰是陶氏主持张罗的,胡氏和孟氏各自领了任务帮忙搭手,一天天下来倒也有些吃不消。
这一日傍晚,颜柏才从衙门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胡氏气嘟嘟地坐在桌子边,不由赔笑道:「这是谁惹了夫人不快了?说出来,为夫替你去教训教训!」
胡氏冷笑了一声,「还不是你的好三弟和三弟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弟他们远在平州怎么招惹到夫人了?」颜柏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胡氏索性将这些日子因为操办寿宴而存的一肚子怨气都撒了出来,「老爷子的寿辰我们二房出力这是没话说的,可三房呢,这十几年来除了每年那几万两银子还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老爷子寿辰这么大的事,他们俩倒也心大,就派个病歪歪的千金大小姐回来,什么忙都帮不上!」
颜柏闻言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大嫂不是也没说什么?」
胡氏轻嗤了一声,「大嫂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可不得摆出气度来?」
颜柏揽住胡氏的肩膀,笑着与她道:「你的气度从来不输大嫂,如今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顿了顿,颜柏又与胡氏道,「此次三弟和弟妹会把阿姝送回信陵
,我没猜错,这平州怕是要不太平了。他们也都不容易,你啊,也多照拂照拂阿姝。」
「我知道了…」
在颜老爷子大寿前三天,有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了京城。
蛮子举兵南下进攻平州城,来势汹汹,平州战事吃紧…
第15章 太子领差
战事吃紧的折子递进宫里,云惠帝看罢面沉如水。
「蛮夷着实欺人太甚!」
龙威动怒,满朝皆颤。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卢远道从朝班中走出来,拱手对云惠帝道,「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派兵增援平州,以及军饷粮草辎重也是刻不容缓吶!」
此言出,朝中一片附和之声。当然也有人想趁着此番时候出来搅一搅浑水。
「镇南将军颜桁驻守平州十余载,多次上折子提及边关风调雨顺,粮食充沛,如今战事才起就道粮草吃紧,这怕是说不通吧?」那人说着顿了一顿,才又继续道,「更何况蛮夷不过边关小国,何足为惧?莫要再长蛮夷小国的威风,灭了自家的志气!」
卢远道一听这话立即胡子就吹了起来,瞪大了眼楮,道:「宋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兵马未行而粮草先行本就是常识,再者而言,蛮夷此次来势汹汹定是有备而来,宁可高估莫要轻敌,才是正道。」他手捻胡须,斜了宋戈一眼,「宋大人到底是年轻了。」
「你——」宋戈气得脸都红了,可当着云惠帝的面到底不敢过分造次,甩了甩袖子就站了回去。
云惠帝摇摇头,半晌才开口道:「此事就依着卢爱卿的意思去办,至于这押送粮草去平州的人选就由温…」目光在朝班里逡巡了一回,没有看到那道鸦青色的颀长身影,云惠帝后知后觉地记起温羡已经被禁足尚书府的时,当即便改了口,看向定国公温恢道,「这人选就由定国公来定吧。」
温恢哪里没听出来云惠帝本来的意思,这会儿却只能当作啥也没听明白,只对云惠帝道:「依老臣看,粮草军饷为重不错,但士气也是极其重要的。」
「定国公还有何主张?」
温恢拱手道:「这押送粮草去边关的差事,臣以为该由太子殿下亲自走一趟。」
一言出,众臣又都被惊到了。
太子可是国之储君,黎国未来的国君,此番平州战事混乱,这定国公就不怕太子去了有个闪失?须得知这太子可是定国公唯一的胞妹淑妃的独子啊…
站在大殿上的太子显然也没料到会突然被自家舅舅点名,心下一慌,当即就扭过头看向定国公。
亲舅舅您这可不是要坑害外甥么?
太子正当欲哭无泪时,就听见云惠帝问道:「太子怎么看?」
平州打着仗,这对从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来说实在有些吓人,可是他身后有定国公,面前又有云惠帝,再加上满朝文武都还盯着在,他少不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差使。
「下朝后,太子就奔着淑妃宫里去了,看来定国公举荐之前并没有同太子商量过。」常信将密探传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与专心作画的自家大人说了,见他笔锋不停,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