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当众侮辱你,他身为主人,就该立即阻止训斥小秦氏。可他什么都没做,只两头相劝,这也暴露出张子央毫无处理突发事务的经验,或是在突发事故面前,毫无反应能力。”
“小姨妹无理取闹,妻子护短拉偏架,并故意挖坑设计自己的同窗好友,若是有气性的男人,必会严厉斥责妻子,要么立即送姨妹离开,但张子央什么都没做。”
兄弟俩傻了眼,目光呈呆滞状态。
但见徐璐越说越严厉,徐珏忍不住道:“这也不能全怪子央兄,那小秦氏泼辣骄蛮,子央史也拿她无办法。秦氏……子央兄为了我,已经与秦氏生了间隙,我一个外人,让他们夫妻生怨,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这倒也是,涉及别人夫妻之事,大多数人都会如徐珏这般隐忍的。
徐璐放缓了语气,说:“你又没错,与你何关?秦氏无理取闹,故意坑你,张子央却拿她毫无办法。连内宅都不靖的人,我看前途也堪忧。”
让徐珏少以后少登张家门。
徐珏神色落莫,低头道:“自出了那件事后,我已没再踏入张家半步了。子央兄一直愧对我,与我也有半个月没见过面了。今日瞧到子央兄,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好差。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那秦氏是保定望族秦氏嫡女,又是张夫人千挑万选出来的。这些豪门世家的千金,据说都是有股傲气的。”
意思是秦氏仗着高门嫡女的出身,不怎么瞧得起张子央。
徐璐就不再说话了。
她忽然想到四眼井胡同的张大小姐,鬼使神差地,她问徐珏:“四眼井的左都御史张家,你有印像么?”
徐珏点头说:“自然是知道的,天启二十二年,张大人还只是都察院不起眼的御史,却不畏强权,弹劾孙氏贵妃母族,孙家不日就土崩瓦解,后来又弹劾了不少朝中大臣,为人刚正不阿,很受仕林夸赞。连恩师和沈大人都极力推祟张大人。”
说到此得,徐珏双眼又放光地道:“这阵子我在街上摆摊,还认识了张家三公子,相谈甚欢。他还邀我去张家做客,我,我婉拒了。”
徐璐听得心中一动,因为对张大小姐起了好奇,所以徐璐还特地调查过张三公子,张三公子今年十九岁,已是宣德七年的举人,已订了亲,在岳鹿书院读书。后年就要下场参加春闱,靠着其父的赫赫威名,一个二甲进士肯定跑不了的。
这些都不重要,而是张三公子居然主动与徐珏结交,也不知他是真心与徐珏相交,还是有人指使。
徐路心痒难耐。
她试探性地问徐珏:“张家有五位公子,只一位小姐,因是张家唯一的姑娘,张大小姐很是受父兄疼宠,你见过张小姐吗?”
徐珏忽然双眼一亮,但很快就矸了下去,吱唔道:“丰台街有间笔墨店,叫墨宝斋,好像就是张家的产业。我时常去那边买笔墨,也碰到过张小姐几回。”
这下子轮到徐璐目瞪口呆了。
凌家与沈家族学都在皇城内的长安大街附近,离丰台街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长安大街、朝阳街也都有笔墨类的店铺,他不去这些店子里买,居然舍近求远跑到丰台街。
“那边的东西是不是很便宜?”徐璐存了心思,忍不住旁敲侧击。
徐璐不疑有他,回答道:“差不多的价格。不过因为是熟客了,掌柜给我算得都很便宜。比在朝阳街的磐宗斋还要便宜三成呢。”
徐璐心头再一次起了惊滔骇浪,徐珏才进京一年不到,居然就成了墨宝斋的熟客,只是再熟识的客人,掌柜的也不至于便宜这么多。
想来,应该是得了某人的授意。
徐璐心头高兴坏了,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她又问:“既然张家赔了你银子,你刚好可以拿去还你的同窗。就不必再去摆摊了吧?”
徐珏脸上居然出现了犹豫,最后说:“我觉得,书读得再多,也还是要多沾些地气才成。这阵子摆摊,也认识了不少的人,通与这些陌生人打交道,着实让我成长了许多。长姐,我想,再继续摆摊罢,不为别的,只为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是假,应该是想与张小姐继续见面吧。
墨宝斋就开在那条街口的巷子里,一抬头就能瞧到。
……
宣德八年的中秋节,朝廷放了三日假。这可高兴坏了一众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然后辛苦上朝点卯的朝臣。
宫中也还设宴款待了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凌峰从宫回来,还带回了几件宫中御赐的物件。
六大品种的菊花,两颗东岛进贡的蜜柚,安溪县最新上贡的铁观音两斤,宫中御酒坊酿造的桂花酒。
“等后天宴客再拿出来,让大家沾沾皇家的福气。”虽然时常收到宫中的赏赐,徐璐早已习以为常,但这可是皇恩浩荡的体现,徐璐乐得拿出来显摆。
徐璐服侍凌峰宽衣,换上舒适的月白细布绣青莲斓边的长衫,看他心情颇好,又与他说起了徐珏的事。
凌峰很是惊讶,良久,才道:“我就知道,如今的人眼界怎么那么差劲,连未人的字都瞧得上。敢情还真有名堂有里头。”
徐璐不高兴了,“如今未人的字可是一日千里了。”
还真是护短。
凌峰笑了笑,不与她争辩。又说起四眼井胡同的张家来,“……在仕林中很有清誉,未人娶了张家小姐,对未人的仕途之路也是大有好处的。”凌峰支持徐珏娶张家小姐。
徐璐说:“我也挺心动的,可听表嫂说,张小姐很得父兄宠爱,也不知个性如何。”万一小姑娘娇纵任性,徐珏那样的性子,怕没法子驾驭,到时候反而还受制肘。
凌峰说:“既然表嫂与他们家有来往,那就从表嫂那打听打听也就是了。”又交代徐璐,娶妻还是要娶个自己喜欢的,看得顺眼的,适合自己的才好。
鞋穿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合不合脚,徐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说了徐珏的事,话题又转到正事上去。
“前阵子你全凭个人恩怨就整治了王家,荆家,张家,皇上会不会觉得爷……太过跋扈……”
凌峰笑道:“爷我一不作奸犯科,二不恃强凌弱,忠君护国,公私分明,多难得的好官呀?就不允许整治一下得罪过我的人了?那我活得也太辛苦了。”
徐璐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外面有人说你的坏话了?”
凌峰哈哈一笑:“也就是背着我说,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不成?”
这倒也是。
“那,皇上,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凌峰道:“皇上能说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王文东是清官不假,但也是昏官。这种人比贪官还要可怕。我又捉了他昏溃的证据,皇上非但不会说我半句不是,还会夸我一为心为国。”
其实,王文东倒也不是真正的昏溃无能,他丈量土地,还地于民,严惩贪官污吏,老百姓还是很爱戴他的。但在刑狱述讼方面,却爱偏向弱势一方,以至于律法不公,刁民横行。穷人仗穷生事,王梓明一家子的个别案例在王文东任上得到充足的发挥传播。以至于犯事之人总爱拿拿命苦或穷或委屈逃脱律法惩裁,而受害者只因条件经济地位高于施害者,就被置于不公的一面。弄得狼烟四起,冤案频发。
“至于荆有为,荆有为是三年前进得吏部,任左给事中,两年前杨进入阁后,才被提拔为给事中。而荆有为与秦家一样,同是保定望族荆家子弟,保定荆家祖上也曾出过正二品左都御史,可惜近二十年来不曾有人入朝廷中枢,与秦家略差了些。但荆家子弟众多,一门九举人,合族六进士,荆有为还有两位族叔在朝为官,身份还不低。荆有为是荆家长房嫡孙,又是杨进的门生。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仗着背景就可以为所欲为呀。”
凌峰说得振振有辞,得意洋洋,“虽然在荆有为事件上,我是充当了碾压者角色,但也因为我捉住了荆有为的致命把柄,圣上如何会怪我?只会赞赏我公正严明,疾恶如仇。”
这倒也是,这个中秋节,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比往年都还要隆厚,足可表明圣上的态度。
只是,徐璐仍是有些担心,“可若无爷的故意打压,必是荆家未来顶梁柱。如今爷一出手,就把荆有为打入尘埃,荆家上下怕是恨毒了爷。”断人仕途,无异杀人父母,这可仇可是结大了。
说到这里,徐璐望着凌峰,像个判案的官老爷般,慢条丝理地分析着,“荆家子息昌盛,但直到如今,荆家还未有人入朝廷中枢,想要使荆家发扬光大,荆家哪会轻易得罪你这样的朝廷重臣,巴结都还来不及呢。但爷好端端的针对他们,他们不会怪罪爷,肯定会从自身找原因。”顿了下,徐璐面露迷惑,“对了,荆家又是如何得罪爷的?”
凌峰看她一眼,笑道:“你怎会这么问呢?我就不能因为看不惯他为害朝纲才奋然出手么?”
徐璐笑道:“少来,这话骗骗别人还成,骗我是不成的。”
以凌峰的德性,他就算想拉这些人下马,也不会自己动手,他只会暗中指使别人拉对方下马,他则躲到幕后,作壁上观。
哪像这回,自己赤搏上阵,赤裸裸地让世人皆认定“荆有为得罪凌峰”。
看着她气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儿,那种明知大人有糖非要骗她没糖的委屈模样,凌峰哈哈一笑,忍不住把她揉进怀里一番揉搓。
☆、第221章 可怜的秦氏
“你猜,我为何会对付荆有为?猜对了爷有奖励。”
……
太平盛世,但凡节气,稍微有条件的人家,皆是办得热闹隆重。
到了午后,大街上基本上已无行人,因为大都回家团圆去了。
客居在范家的秦无忌却没有返回保定,而是参与了范家的中秋家宴。
范鸿儒身为阁老,今日也是宾朋满座,高声笑语。范家大公子范英,也赶回京城,与家人团聚,范家在京城的亲朋故旧,包括范英昔日同窗好友,也全都登门拜访。
范英师承本朝有名的大儒谢昭华,通过恩师谢昭华的一位在吏部当差的门人之口得知,范英在任上颇有建树,已得了吏部左侍郎凌峰的青睐。
范家上下大喜。
与范英同科的好友则笑言:“凌峰此人,虽脾气不怎么好,但为人还是颇为公正,不管与他有无交情,只要得了他的肯定,那么央及明年述职极有可能会更进一步。”
央及是范英的字。
众人又纷纷恭喜范英,称他运气倒是好,居然入了凌峰的眼。人人都说凌峰眼界奇高,好些人削尖了脑袋往他那儿凑,人家都不鸟你一下。范英什么都没有做,就让凌峰另眼相待了。
众人赶紧请教范英,怎么就入了凌峰的眼。
范英就笑着说:“只要凌峰还在那个位置上,又何必削尖脑袋去钻营呢?还不如稳扎稳打干好手头的差事,凌峰虽缺点一堆,但在举荐人才方面,还是颇为公正的。”
这话居然得了众多人的肯定,纷纷说起了凌峰的为人品性。
秦无忌听了心头冷笑,这些人当真是瞎了眼,难道就没瞧到凌峰那厮的任人唯亲?范英就是再笨再没本事,但他是范鸿儒的儿子,凌峰少不得也要给几分面子吧。
尤其让秦无忌不忿的是,前阵子那厮碾压王家,荆家,整治张家,明明就是一副蛮横跋扈的权臣之流,这些人居然睁眼说瞎话,把公正无私安在他头上。
姓凌的也配?
不过是自己的妹子不小心得罪了他的小舅子,就把张家整成这样,这人心眼未免也太狭小了。
家族把大妹嫁到张家来,原还想借张如海礼部侍郎的身份,给三弟开路进礼部的,如今也泡汤了。
秦无忌又有些恨起妹子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
嘉仪坊的双榆胡同居住的大都是官宦人家,四邻右舍全喜气洋洋,宾客迎门。
而张家却毫无过节的气氛,奴才们知道主子们心情不好,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被迁怒。
张如海勉强吃了半块月糕,就沉着脸去了书房。
不一会儿,张瑞也起身走了,说是去温书。目光中,看都没有看秦氏一眼。
丈夫一走,张夫人就看着秦氏。
秦氏面色阴沉沉的,但最后仍是默默起身,拿起公筷,服侍张夫人用饭。
张大奶奶看着神色有些憔悴的秦氏,心头冷笑,想着婆母这阵子面对自己的讪然和讨好,而秦氏由威风转为过街老鼠,只觉痛快。
张大奶奶又忽然想到昨日回娘家送月饼时,三嫂叫住自己,与她说了半晌悄悄话,越发同情起秦氏了。
……
中秋过后,徐璐就开始给团哥准备抓周礼。
连凌芸也回来过问,是否需要帮忙。
徐璐就与武夫人凌芸讨论起周岁礼的事来,
就有小丫鬟来报:“嘉义坊双榆胡同的张家大奶奶派了人来送贺礼,张大奶奶身边的婆子欲进来给夫人少夫人磕头。”
武夫人闻言就皱了下眉头,看着徐璐。
“前阵子我听说未人在张家受了气,是不是就是这个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