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在妯娌里头自来不显,只占了贤惠两个字儿,这回说的这番话,倒叫纪老太太看她一眼,冲她点头一看,黄氏咬咬牙:“可不是的,小姑娘家家的,送得太厚,怕压了她的福气,我便想着送些绢花缎子,花花黎黎的,才衬她们年轻面嫩。”
纪老太太怎会不知她打的是个甚样主意,抬眼扫她一下,笑了一声:“说得很是,便是年少才该穿得花哨些,如今也不知道哪儿吹来的一鼓子歪风,说什么年岁小什么色儿都能衬得出,非把小姑娘家往素里打扮,我们老骨头了,倒要穿红着绿,按着我说,就该年轻的时候穿起来,越是年长越该稳重了。”
说的黄氏面上火辣辣的痛,纪老太太这话,是拿明沅开了个头,说的却是纯宁,那花团锦簇的缎子,可不比素缎子花销多,黄氏又自来不爱看她穿着奢华,年岁越长,越是往素里头做了,她这素是真素,比得明湘那些个天水碧上缀得细珠儿,紫丁香上盘得金再不相同。
老太太这一句还是暗指,下一句就打了黄氏的脸:“把我那儿两套芙蓉石的璎珞拿出来,一个给纯宁一个给纯馨,再看看有什么衬她们的缎子,白放着也是霉坏了,赶紧拿出去裁判衣裳穿起来,走出去也不丢纪家的脸。”
说着又叫丫头捡出个白玉雕的玉兰花插出来往礼单子上头补得一笔,黄氏一口气忍的心肝疼,回去便把缎子换过,咬牙添了个金镯子,心里却还想着老太太这回的大手笔。
那可是花插!通身是羊脂白玉雕的,下面有个紫檀小座,里头是真能灌得水插得花儿的,这么就给送了出去,黄氏怎么不心疼。
她愤愤咬牙,等嬷嬷来问补上多重的黄金,她这眼睛里恨不得能喷出火来,光头的金镯怎么能看,总得带嵌带宝,抖了唇挑了个累丝嵌珠的一对儿,心里还疼着,这么一对儿,可有七两五钱重了,一面想一面恨,黄金有价玉无价,这送出去的,可都是华哥儿的东西。
到底把缎子换了,老太太那里又寻了缎子绸罗出来,算起来也是两抬,叫人往颜家送过去,纪氏收得贺礼,眼睛一扫就知道那些是老太太的,哪些是黄氏的,见着夏氏那一幅头面冲喜姑姑点一点头:“我记着,纯馨定了亲,就快了。”
喜姑姑立时点头,这些个礼自然是要还的,夏氏给纪氏作脸,那纪氏到时的贺礼也就不会薄了,她把这一份记下,全看过一回,往明沅房里送去。
黄氏送来的缎子必是得裁了衣裳穿出去的,老太太的那个花插她倒是真喜欢,明洛明湘各自看过一回,明湘手指一点这瓶儿:“最妙就是这雕的黄皮虫儿了。”原是一处瑕疵的,这样一雕倒活泛起来。
明洛明湘都定得亲事,这两个碰着面,倒比原来那尴尬好得多了,又逢着明沅作生日,纪氏有意叫她们练手,总归请来的也是小姑娘们,便有甚地方不周到了,也不打紧。
明沅便把她们俩都邀了来,爱看戏的明洛来给她列戏单子,周的明湘就来帮手看看食器人还少些什么,都坐在一个屋里头了,总能说得两句话,原来是背了人一句话都不开口的,这会儿也能说上两句了。
秋日里庄头上送了活蟹来,既有这样鲜物,便按着大小捡出两篓来,要办个螃蟹宴,请来的人也是原就相熟的,明潼那里带了小姑子过门,纯宁纯馨还有静贞跟思慧,明沅特意把静贞思慧跟明洛明湘排在一桌上。
纪舜英的贺礼送到的时候,三个人正安排食器,说着要去讨纪氏那儿的大玻璃盆子,里头搁上菊花好洗手,又好看又新奇,那个原是夏日里吃宴用来摆开菜的,这会儿装上水盛上花,摆在座中,吃蟹前后就拿这个洗手。
外头抬了礼进来,明洛先扑哧笑了一声,打趣倒:“好啦,这回可该把成套的紫砂杯子送来了。”说着掩了口吃吃笑起来。
明沅便不当着她的面看,她那眼睛也转个不停,明沅无法,拿了礼单子一打开,头一个入眼的就是十捆各色丝线,再有一百方素帕子。
明洛伸头一看,笑的歪倒在罗汉榻上,哪里还能动弹,捂着肚皮笑个不住,她一下撞到明湘身上,可却偏偏坐不起来,两个人滚作了一团,等丫头把她们俩分开,明洛头上的珠钗都笑掉了。
“我……我不成了……”说得这四个字,又是一通笑,明沅捏着礼单子,也不知要说什么好,下面什么竹箩漆盒茉莉粉玫瑰粉便罢了,虽是寻常事物,好歹有心了,可这素帕子又是什么。
连明沅都不解在其意,只把这些个东西搁到一边,这乱七八糟也太多了些,里头倒捡出些木石雕件,却不知派什么用场,翻到最下面,有一个小匣子,打开来一看竟是各色花笺,洒金的带香的,还有印得暗花的,零零总总倒有十多样,看着就是往墨铺里头捡了好的顺手就买了来的。
明沅把里头漆盒漆器拿出来,再把花笺放到书桌上压下镇纸上面,别个是再没地方好放了,里头一个大漆盒叫一团雪看中了,这个是一件儿七套的,从大到小,它往里头一跳,窝住了便不肯再出来了。
再一个葫芦,外头看着是黑底描金漆的,打开一看,里头竟是酒器,有酒杯有酒注,小小一个壶把,好倒七杯酒吃,这个便是用来赏玩的了。
明沅既得了他的礼,也该回给他,正逢着厨房办宴,哥儿姐儿们的嘴巴都刁,官哥儿就不肯吃螃蟹,他怕咬,丫头挑出来的肉他又不肯吃,见着她们都拿八件儿吃蟹,拆了半天也只那一点肉,纪氏便吩咐了厨房拆出螃蟹肉跟黄来,专熬了蟹酱备着,存的时候也长,想吃的挖些出来便是。
明沅也看着灶上的人拿擀面杖在蟹腿上一滚,整个儿蟹肉就出来了,她要了两罐头来,按纪氏的性子,必还得回礼的,只等着一道给纪舜英送去就是。
等夜里点了灯,九红在给她通头发了,采薇进来问:“姑娘,那十捆丝线跟那些个素帕子,往哪儿放?”帕子这东西是真不缺,各色花卉的明沅都不少,为着配衣裳又得做几方,一匣子早早拿出来熨烫过了,可不比这素帕子好的多。
这个姑爷只怕有些缺心眼子,哪家子姑娘不喜欢绣件儿,偏他送了素帕子来,若那不知道,岂不是面红羞愧,只当未婚夫觉得她针线不好呢。
明沅想着那帕子又是一笑,真个拿过来看了,这才瞧见是细葛布的,正好夏日里头用,有青有蓝有白,她挑了一块出来,伸手从妆匣子里拿出眉笔来,在帕子两只角上勾出两只螃蟹来。
一时功夫就得了,拿着金银线绣出来,两边再绣两朵金桂花,取个意头,跟那两罐子蟹膏一道送回去。
纪舜英收到东西,见是两只瓷罐头,打开来一看里头是黄澄澄的蟹膏,夜里就拿这些做了蟹粉豆腐吃,等打开软包抖开里头的丝帕,拿手指头抠抠帕子角落上的螃蟹,一会儿是水鸭子一会儿是大螃蟹,纪舜英抬起头,看住青松:“锡州可有甚水产没有?”
☆、第214章 寿桃包
明沅生日这天,虽说是大办,却也没为个小辈就阖府扎彩绸的例,只请了相熟的女眷家来,在水阁上头摆了宴,又请得一班小戏。
颜家在大花园子里头,把原来的枇杷园改建成了小戏台,两边栽得枇杷树,又在台前开花圃种上月月红,这花不到冬日俱都成花,这会儿开得正好,坐远了望过去,只见着一片花丛里头,旦角儿正在飞水袖。
明沅既是寿星,便坐在纪氏身边,主位也还是当家太太的,明沅并不喜欢看戏,咿咿呀呀听不懂不说,里头诸多规矩体统全是作给女人看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把窑洞守穿了也无事,丈夫带得新人进家门十八天,她便一病西去了。
看这些还得赞她是个古井无波,一片冰心的贤德妇人,小娘子们听见这些唱段俱都恹恹,到得夫人们处,却听的有滋味儿,明洛就坐在明沅后头,椅子错开了摆,把头往前一凑:“早知道这个,还不如看智取生辰纲。”
明洛如今专拿这个典故来打趣明沅,把纪舜英送来的那一在张素帕子当作大笑话,明沅却知道这东西也只有绣娘买回去做,只怕店家见是个年轻公子问,张口就说了个虚数,哪知道他竟真个买下来了,不知道的,还当他要开丝线铺子了。
明沅微微侧了头去看她,伸出手指刮刮脸:“打趣谁呢,我倒想过,只外头班子说不让唱了,还坏了好些行头呢。”
纪氏听得一句,倒是一奇,她们办宴点戏,总是往热闹里唱,譬如《报恩》《拜寿》再有便是《白蛇》,连着西厢梁祝都不能点的,就怕调唆坏了小娘子,把心看野了,这些个打打杀杀,也时兴过一段儿,只女人家不爱这番热闹。
不意就不能叫唱了,她倒问得一声:“我竟不知道这个,六丫头问了?”连着外头请戏班子,纪氏也一并放手交给三个女孩儿去做,既是请了戏班,就得问会哪一出戏,拣最拿手的送上来。
明沅大大方方,一面说一面指着头上的金牡丹:“我早知道五姐姐要拿我取笑的,谁叫我要了她的套牡丹首饰来,便是预备叫她来点的,哪知道问下去说这戏旧年年末就不许唱了。”
纪氏听见明沅问明洛要首饰,知道是明洛给的贺礼,叫明沅逗笑了,一把拍了她,转头便对明洛说:“这值什么,我那儿还有一付更好的赏给你。”
听见明沅叫一声偏心,笑着回转来,往台上一看:“这倒稀罕了,咱们如今是不兴这个了,往年可不曾少点,倒是可怜见儿的,我说那个小旦怎么唱词儿都不圆熟,原是新戏。”
一个戏班子能整唱一出大戏,那就能走江湖讨生活了,练出来一整出戏来得多少时候,一时说禁了,那可不断了生路,急赶出旁的,还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不许唱戏倒还是头一回听说,在座的妇人说得这句便罢了,只说多赏些下去便罢,笑过便算,还有听的入神的,连这头是个什么动静都不曾听见。
郑辰坐在明潼身边便是如此,她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台上俱都听着笑得一声,明潼心里却咯噔一记,她记着有一年宫里摆宴,请了外头的戏班子来,元贵妃点得一出《林冲夜奔》,当时圣人不曾说什么,元贵妃喜欢看话本子,还专叫了宫外头会口技的人拿声捏调的读给她听,一人通读全书,有一点儿叫她不衬意的,便拉出去打板子。
这回打人的不是元贵妃,圣人当时哄了她高兴,等宴一散,这个戏班子,就不见了,里头那个打戏精妙,能徒手后翻二十下的武生,才刚在金陵城打出名气来,说没也就没了。
宫里头没的,你说往哪儿去了,余下的人都在猜测,是元贵妃见着年轻的戏子多看了两眼,给的赏厚,圣人吃味儿了。
元贵妃自然知道了,冲着圣人撒娇作痴,两个连出行都同撵,元贵妃就坐了圣人的撵在宫里头来回,撞着了张皇后,也不把帘子掀开下来行礼。
这都是后话了,再怎么算也得是两年之后,如今看来,是这出戏犯了圣人的忌讳,可哪里犯忌讳,却不得而知。
明潼闺中闲时少,小时候囫囵塞得教养规矩就进了宫,到宫里想看这些个话本闲书更不能够,这出戏自来不曾看全过,看得一折折的,还是宫里牌位上的你点一出,我点一出拼凑起来的,只知道这话本子是郑家那位先人写的。
明潼打了主意回去便把这书寻出来看一回,或是问问郑衍,他许也能说得出来,心头略定,再去看郑辰,还看着戏台子,倒咬得唇儿,她喜欢哪一个不好,偏偏喜欢了景顺侯家的儿子。
景顺侯曹家比定远伯家里还更惨些,定远伯好歹还保了祭田,一家子虽卖妾散仆,总还能过得下去,景顺侯却是全家抄斩,半个活口都没留下,分明有詹家傅家蒋家,里头蒋家往后还要升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她一个都没瞧中,还央到自家这里,想让自个儿替她到郑夫人那里说合。
只当离了太子便无事,谁知道还有这一出,明洛定的詹家,纪氏便托了喜姑姑往明潼这里跑了一回,明潼原就想过,这几家里头,除了蒋家高升了,詹家傅家倒不曾听见消息,那时死的俱是公侯伯,想来无事,这才去信给母亲,詹家这门亲可结。
哪知道偏偏是她夫家的小姑子,上赶着往火坑里头跳,偏偏郑辰是个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性子,明潼又不好拿话堵她,轻易也糊弄不住,好容易寻了由头把她缓住,就拿她自家作比:“我同你哥哥,也是见了几回才定下的,你瞧中了他,他可瞧中你了,咱们不得试一试的?总归他同你哥哥好,寻了由头再见几回就是,最好,是他来求你。”
郑辰一听是这个道理,这才把心思按捺住了,却时不时的想着什么时候再见一回,若不是她实不好意思跟郑衍提,说不得郑衍都已经把那人请回来了。
明潼一想着这些就额角一跳一跳的痛,她正恍神,眼睛一扫,却扫到明芃那儿,她也跟郑辰一个模样,只盯着戏台眼中闪光,明潼往戏台子上一瞥,正唱到重逢,她原只当这辈子不同,却不知梅季明真还要走那条路去。
前边明沅明洛一道凑趣,后头又有明湘带笑坐着,静贞并不曾少看戏,赵家大宴小宴一年办得二三十,家里长辈这个作完寿便又倒了那一个的生辰,这些个戏老人最爱,看着上头唱,都能背出词来了。
等上边上完一折,底下夫人们便笑了:“我们在这儿,她们总不能乐,今儿既是作生日,咱们只往花厅去,给她们让出场子来,凭她们乐罢。”
明沅知道这是纪氏留出空来叫静贞见一见澄哥儿,这事儿是交到她手上的,立起来招呼明洛明湘自家点戏,她往外头去送两步,行到静贞身边,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静贞不明所以,却也站起来往跟着她走,两个一道送到了花廊尽头,再转身走回来时,明沅便道:“你别慌,等会子,我二哥哥从廊那头过来。”
静贞不听则罢,一听之下满脸通红,嘴里结巴着说不出话来,她是见过澄哥儿的,也知道家里有意给她定下这桩亲事,可这么对面相逢,确有些不合规矩。
赵静贞面红耳赤,伸手就想捂了脸,明沅却一把拉了她:“我实话对你说,咱们在宅子里头能见着几个外男,似王宝钏似的,看门见个乞丐都觉得是英伟男儿,你真觉得那好?说得会子话,还能叫你断臂沉塘?有我跟着,又不坏闺誉,你只看看是不是你想嫁的,你肯不肯等就是了。”
见赵静贞还只羞着不开口,明沅叹得口气:“看戏落泪,那是替古人担忧,若是往后不好,可不一辈子不好。”
赵静贞眼见得对面儿有人提了灯笼过来,知道是澄哥儿来了,此时也顾不得脸红,跺得脚儿:“赶紧走罢,我……我再不能……”这不规矩,可这四个字却说不出来。
明沅也不强求她,叹一口气,心想这两个无缘,堪堪绕过回廊,后头澄哥儿却赶了上来:“六妹妹等等。”
赵静贞这便有些恼他,既想着不打照面了,追过来作甚,哪知道澄哥儿站在三步外立住了:“这环佩,可是六妹妹的。”
赵静贞一急,她才刚急着转身,腰上挂的丝绦落到地上,侧了身子一看,见他站在后头,手上托得一方帕子,帕子里头才是自家那枚玉环,明沅见她这样,约摸不成,伸手接过来:“多谢二哥哥。”
赵静贞忽的咬了唇儿,拉住明沅的袖子,眼睛里头映着光:“他,许不许我识字。”明沅叫她问得一怔,原来这姑娘,竟只有求这个,眼见着澄哥儿已经反身回去了,明沅伸出手去捏捏她的手:“我替你问,若肯,我便给你送一本字帖过去。”
等她们回到席上,上头的戏已经改成《贵妃醉酒》,上边那个贵妃披红戴金,拿了折扇摆身段,下面早已经热热闹闹说开了,明洛正跟思慧坐在一处,思慧眼眶还红起来,明洛正自无脱身之术,见着明沅赶紧叫她:“寿星可来了,咱们送得这许多贺仪,你可用什么回礼?我可不要花笺。”
只留下小娘子们了,说话便松快一些,知道花笺典故的明湘还弯起嘴角,明沅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我哪儿就这么小气,一斤珠子,通通磨成粉,给你搽脸去。”
☆、第215章 三白
纪舜英送来那一斤珠子,是锡州产的太湖珠,色不比南珠个头不比东珠,穗州是出南珠的地方,比那西洋运过来的红蓝宝便宜的多,给明蓁送去的那件桃花珍珠衫,就是全用的南珠。
再看这太湖珠,便觉得个头小了些,只胜在色泽莹润,倒能串些个手串珠花戴着玩,明沅果然把那一斤珠子拿出来分了,小虽小,却饱满圆润,嵌个珍珠冠儿也能戴得出去。
柳芽儿坐在檐下挑珠子,采菽来回见着她道:“秋老虎也晒人,你怎么不到里头挑去。”柳芽儿抬头冲她一笑:“才刚姑娘也叫过了,里头总归暗些,我怕挑出来颜色不均,要送人的东西怎么好马虎了。”
“等着,我给你端汤来。”采菽进去倒了瓯儿酸梅汁,见她面前摆了椅子,上头就是纪舜英送来的漆盒,摆得五个,按着颜色来分,里头全白的粉红的还有红中带紫的,她捏起一颗细看,再往匣子里头比对,这才摆进去。
“真是份水磨功夫。”采薇端了绡纱往屋里头,见着柳芽儿跟前那五个匣子都快摆满了,布袋里还余得许多,专还有个口袋是放残珠的,珠子上有小坑的,颜色不均的,都不能要,等挑好了,送下去磨珍珠粉,采薇见她挑的认真,笑一声道:“等会子分粉,多给你一瓶。”
采菽手上事了了,也坐下来帮着挑,见着采薇捧得绡纱问一声:“这是打哪儿来?”采薇略停下步子,侧了身:“昨儿叫我去领的绡纱,换季糊窗子用的,今年的色儿倒好看,说是新染的,我看见太太那儿的,上边是染金的团花呢。”
晒了一夏天,再亮的颜色也晒褪了,夏日里尤其换的勤,越是热的时候用的越是青水碧,到秋日里的,外头红枫堆霞,里头也得用素的,再到冬季,那便是什么鲜亮就用什么了。
说得这句见着她们俩手上都不停,啧得一声:“姑爷可真是,那外头打好的冠儿手串又不难得,非得巴巴的送了这些来。”
柳芽儿抿了嘴儿一笑:“这才是待姑娘好呢,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送了这一斤来,想穿个手串做个冠儿都成。”
“那一百方素帕子,也定是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便叫她自个儿绣了?”采薇掩了口就笑,三个丫头想着那厚厚一摞丝线帕子俱都笑的打颤,又咬了唇儿不给明沅听见:“这珠子又要干什么用?”
“姑娘说了,要配块红玉穿一百零八百颗的手串儿,又说四姑娘五姑娘那儿都要送,我看这些个串了也就没剩下了。”采薇站着说得会儿话,采苓便出来把东西接了过去,采薇干脆也坐下来一道挑捡:“我进去正听几个婆子说,咱们又要发新衣了。”
采菽一怔:“不是才领过的,怎的又要裁了?”纪氏不是个苛扣的主母,家里富裕了日子好过,便也时常打赏下人,重阳节的时候,除了每人有重阳糕能领,还发了一套衣衫下来,才没几日,倒又要做新的。
“不独新衣裳,还有一个月的月钱呢。”采薇轻笑一声:“家里怕是要有什么喜事儿了?”上回子多发钱,是澄哥儿中了童子试,往后就是生员能进学考秀才了,袁氏那里还不如纪氏这里动静大。
为着这个袁氏还怄气,纪氏一出手就是多加一个月的月钱,倒显得她不为着儿子高兴,只好也吩咐下去,怕叫颜老太爷看了心里头不舒服。
别个心里舒服了,她便不乐意了,说出来的话也中听,话里话外都是颜连章有钱钞,同她们这些干吃租子的不一样。
纪氏再没给她留脸,听见她这一句,也不还回,只对颜老太爷说,江州族里的祭田又加了三百亩,加这些田,算是族中的,可说是一族的,算一算也只有些旁支,颜家实是没什么亲戚,这些个田的田租子还是收在自家手里,只这些却得拿出来平分的。
袁氏心头才刚一喜,后头颜老太爷就着纪氏直点头,她再不说话也不成了,便给北府里的下人,也人领得一身新衣,再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纪氏这样高兴,却是赵家点头应下了,明沅问了澄哥儿的意思,这个比现代相亲结婚还不如,可总比盲婚哑嫁要好上些。
明沅专叫厨房里蒸了桃花糕,往前头学里送去,沣哥儿见着姐姐笑眯了眼睛,虽在外头开了院,也还是一天往明沅这里来一回的,趁着夫子午歇,带了明沅进去,就在澄哥儿习字的屋子里头,明沅端出糕来,往他跟前一推。
才蒸出来的桃花糕又软又香,澄哥儿却不伸手去拿,反笑看了明沅:“六妹妹必是带了口信来的,如何?”
“赵家如何太太相必也同哥哥说了,只她托我问一问,若是嫁了你,她可能读书习字?”赵大人是个老古板,一门心思把女儿养成四德娘子,说读书是圣人事,是男人们该干的事儿,女人家碰了,便是糟蹋了先贤的圣典。
澄哥儿不意明沅有此一问,明沅叹一口气:“她不似我们,家里是不许她碰笔墨的,只她自个儿很是想学。”
澄哥儿一听她想认字,原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他就已经决定顺着纪氏的心意了,听得这话笑了,这方才低头捏了一块桃花糕:“劳六妹妹等一晚上,明儿我给你回音。”
明沅猜着澄哥儿也不会不肯,可见他不立时应下,倒有些吃不准了,哪知道隔得一夜,他让沣哥儿带了一本字字帖过来。
这上头墨迹还是新的,明沅一看就知道是澄哥儿的字,只怕是夜里急赶着写出来的,最末几张的墨迹带点儿湿意,连着针书册边上还染了蜡烛油渍,他只当赵家姑娘不曾习字,先写了一本《千字文》出来,拿包裹送到明沅这儿。
明沅打开一看就笑了,静贞只怕再想不到会收到这个,捎手往赵家送去,隔得些时候赵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这事儿算是定下了。